近世名人大出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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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慈禧太后葬事概略
同光两朝不挂名女皇的“金葬”
——慈禧太后葬事概略
世人相传,人死葬法有五:即金葬、木葬、水葬、火葬、土葬。此乃将
人间的葬事牵强附会地赋予“五行”的意义。帝王、后妃死后为金葬;满、
汉臣民死后殓以质料不同的木棺,是为木葬(然后以土掩埋,实际上是木土
复合葬);水葬多出现在江河湖海之滨的少数民族;佛教徒圆寂后皆荼毗火
化,表示“五蕴皆空”①,是为火葬;回民死后挖“喇哈儿”为土炕形,使
遗体直接接触于土,是为土葬(这种说法当然不能概括中国各民族所采用的
各样葬式,因此是不完整的)。
盖金葬是对帝王葬事的尊称,言其至尊、至贵、至高。仅以垄断清政权
达48 年之久的慈禧太后来说,她死后是典型的“金葬”。其葬礼规模之大,
时间之长,耗费人力物力之巨是骇人听闻的。从她六脉初绝(民间称“倒头”)
到葬入东陵地宫,丧礼近一年,共花掉120 万两白银。
古制天子之椁四首。清代帝王的棺椁比起古代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慈
禧太后的金棺做好后,先用一百匹高丽布缠裹衬垫,再漆饰四十九道。每道
油漆都必须按既定工艺规程如法操作,工序各有不同名目:第一道谓之“钻
生漆”;第二道谓之“通漆灰”;第三、五、七、九、十一道谓之“漆满糊
布”;第四、六、八、十、十二道谓之“压布漆灰”;从第三道到第四十道
轮番使用漆满糊布和压布漆灰两种工艺。第四十一道谓之“中漆灰”;第四
十二道谓之“细漆灰”;第四十三道谓之“浆漆灰”;第四十四道谓之“糙
漆”;第四十五道谓之“垫光漆”;第四十六道谓之“退光漆”;第四十七
道谓之“笼罩漆”;第四十八道谓之“金胶漆”;最后一道谓之“满扫金”
②。漆饰完毕还有一系列的加工。她的棺材体积庞大,盛殓遗体绰绰有余,
于是填装了大量的殉葬品。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三日(1908 年11 月16 日),慈禧遗体殓入梓宫,
同时放进去大量的殉葬品。其中有:正珠朝珠五盘;东珠朝珠四盘;红碧瑶
朝珠四盘;绿玉朝珠二盘;珊瑚寿字朝珠二盘;珊瑚双喜朝珠二盘;红碧瑶
手串三盘;绿玉莲子手串一盘;珊瑚手串一盘;正珠念珠六盘;红碧瑶念珠
二盘;绿玉念珠一盘;珊瑚圆寿字念珠二盘;绿玉兜纪念一挂;正珠挂钮一
副;金镶正珠镯子一副;金镶各色真石正珠镯子一副;金镶珠石镯子五副;
珊瑚雕螭虎朝珠一盘;珊瑚朝珠二盘;龙眼菩提朝珠一盘:大正珠手串一盘;
正珠手串二盘;东珠手串二盘;金镶正珠龙头软镯一副;金镶各色真石白钻
石葫芦镯子一副;镀金点翠穿珠珊瑚龙头镯一副;东珠软镯一副;白玉镶各
色真石福寿镯一副;绿玉圆镯三副;绿玉烟壶三件;茶晶烟壶一件;白玉皮
烟壶一件;玛瑙烟壶一件;洋金镶白钻石小表一件;洋金镶珠日带别针小表
一件;洋金镶白钻石宝砧桃式别子一件,紫宝石桃式别子一件;白玉透雕活
环葫芦珮一件;绿玉透雕活环珮一件;珊瑚鱼珮一件;大蚌珠别子一件;白
玉鱼一件;蚌珠别子二件;汉玉珞③一件;汉玉仙人一件;汉玉玩器二件;
汉玉玩器一挂;金镶钻石带别子一件;白玉蘑菇一件;白玉羚羊小别于一件;
白玉猫一件;黄玉杵一件;雕汉玉针一件;汉玉羚羊一件;雕绿玉圈纹扳指
④一件;雕汉玉镶金里扳指一件;汉玉扳指两件;红碧瑶暖手⑤一件;玛瑙
暖手四件;汉玉东升⑥一件;汉玉箭隔⑦一件;汉玉蚕纹璧一件;汉玉英雄
鸡心玦⑧一件;汉玉昭文袋⑨一件;绿玉猴跁杵簪三支;红碧瑶猴跁杵簪一
支;正珠抱头莲二支;金平安小耳挖二支;蓝宝石抱头莲二支;红碧瑶抱头
莲一支;紫宝百抱头莲一支;子母绿抱头莲四支;茄珠抱头莲二支;大小正
珠抱头莲四支;绿玉抱头莲一支;蚌珠抱头莲一支;绿玉镶红碧瑶抱头莲一
支;珊瑚绿玉蝠一件;金镶红白钻石蜻蜓一件;金镶白钻石蜂一件;红碧瑶
绿玉穿珠菊花一对;金点翠佛手簪一支;绿玉佛手簪一支;金镶绿玉佛手簪
二支;金镶珠佛手簪一支;金点翠镶绿玉小珍石米珠佛手簪一支;雕绿玉兰
花佛手簪二支;雕绿玉杵佛手簪一支;绿玉宽镏子⑩二件;绿玉镏子二件;
绿玉马镫镏子四件;绿玉小马镫镏子一对;珊瑚宽镏子二件;珊瑚镏子一件;
红碧瑶宽镏子一件;红碧瑶万寿无疆镏子一件;红碧瑶马镫镏子大小三件;
绿玉镶红碧瑶福寿镏子三件;金镶红白钻石镏子一件;金镶红碧瑶小正珠镏
子一件;金镶大小正珠镏子六件;金镶蓝宝石镏子三件;金镶子母绿镏子一
件;正珠戒箍(11)一副;正珠戒箍一副;大正珠帽花(12)一件;金镶红
白钻石桃式帽花一件;金镶红碧瑶绿玉白钻石帽花一件;大蚌珠桃式帽花一
件;大正珠帽花一件;红碧瑶桃式帽花四件;金镶红碧瑶子母绿帽花一件;
金镶红碧瑶珠边帽花一件;金镶钻石帽条(13)一件;横绳帽条(上钉正珠
二百零四颗)茄珠褂钮一副。慈禧的遗体简直被深深地埋在珠宝、金银、翡
翠、玛瑙之中,确实是名符其实的“金葬”。据说,当时有个宫女看了之后,
觉得太过份了,背后曾议论说:“这么多的殉葬物,将来必要招致后患,到
那时老佛爷(指慈禧)恐怕连条裤衩也剩不下。”20 年之后这话果然应验了。
民国17 年。竟然被以孙殿英为首的军阀、兵痞们劫掠一空。
慈禧入殓后,金棺即停于寝宫。由和平门内大六部口陈记六合棚铺搭了
一殿两卷的起脊大棚,作为每天王公大臣轮流上祭之用。按清宫惯例,要用
番(喇嘛)、道(道士)、禅(和尚)、尼(尼姑)四棚经作荐亡法事,每
天一棚,逢“七”四棚轮念或念对台经。这样,办成藏传佛教、汉传佛教和
道教的综合道场,以壮大丧礼的势派。所以,棚内部搭上高大的经台。祭棚
外,搭着高耸的钟、鼓二楼,两边遥相对称,每日早晚上祭奠酒时,好来个
“晨钟暮鼓”。棚外正中还要搭上三座高大的席箔牌楼,上顶安着席制的五
脊六兽,有如旧时东四、西四十字路的四面牌楼。巍峨壮观。
牌楼下,对称排列着以青松碧柏的枝叶编成的狮、虎、象、麒麟、狻猊、
骆驼、仙鹤、野鹿⋯⋯还有数不清的宫廷特有的仪仗和黄云缎挂彩色飘带的
“万民旗”、“万民伞”。俱都插于特制的金红罩漆的执事架上。
祭棚内,各王公大臣送来的满筵——饽饽桌子、各种祭席尽管随祭随撤,
仍是堆积如山。
一切祭品务尽其奢。作为殉葬物的变种——纸活等冥器更是无计其数。
在她奉安入陵之前,于不同的丧礼环节,焚烧了大量的纸糊的神楼宝库、亭
台殿阁、凤辇舆轿、御前侍卫、歌妓侍女、京剧戏出、满汉全席、“三牲”
祭筵、螺甸镶嵌大理石心的硬木桌椅、多宝格、罗汉床、金钱桌、金钱柜⋯⋯
以及仿其生前喜爱的文玩、古董、钟表、文房四宝、生活器皿等等。凡所应
有,无所不有。此外,凡是她生前穿用过的衣服鞋帽,除了分别赐予皇亲王
大臣作为遗念外,大部分随同上述纸活一起焚化。
据说,慈禧死后的60 天,过“奈河”时已经烧过一次船桥。可是次年有
的大臣却上奏说,老佛爷升遐后60 天,正逢腊月封冻之时,恐不能行船,无
法得渡(实际上他们想借机贪污)。但按丧礼旧俗,一切丧祭均不得重复,
否则即有“重丧”(百日之内再死人)之虞。所以,只好托言于佛教的盂兰
盆会“中元普渡”的说法。于是即在宣统元年七月十五日(即1909 年8 月
30 日)再烧一次法船。按其立意,当然是专门超渡慈禧的御用法船,但这也
象征着清室替慈禧发心普渡冥界众孤魂的法船,这样,就给慈禧作了身后功
德。
慈禧的这条法船,船身长18 丈多,宽2 丈多。基本上是木结构的框架,
糊以绫罗绸缎和彩布。据有关记载:“船上楼、殿、亭、榭、陈设悉备,侍
从篙工数十人,高与人等,皆衣真衣。此外,殿陛阴森,神佛巍坐,旁立鬼
判,状极狰狞。中竖10 丈高桅,悬一黄缎巨帆,上书‘普渡中元’。无数红
莲,围绕船外。”届晚,燃烛其中,蔚为奇观。文武百官列队,至东华门北
沙滩地方送焚法船。当时,许多男妇老幼从四面八方赶来观看,人们“感叹
之声,不绝于耳。”
慈禧奉安入陵的势派恐怕是清末最大的了。一般臣民死后“发引”用的
引路大幡不过高1.5 丈,或1.8 丈,最多以32 人抬异而行。而慈禧用的引路
大幡却高3.2 丈,由64 人抬起来就有4 丈多高。所以,殡列所经过的地段,
许多民房、厂房、电线杆都奉旨拆除。临时还有所谓“金锹”、“玉镐”在
殡列前边开道,可以随时拆除障碍,“如有阻拦,处以杖刑,打死勿论。”
丹旐(大幡)之后,是五光十色的“万民旗”、“万民伞”的旗群伞海,
遮天蔽日,以象征着她的“德政”。接着便是上千人的“法驾卤簿”宫廷仪
仗队,以及风辇舆轿,连同僧、道、番、尼,王公大臣恭送的行列,浩浩荡
荡婉蜒十几华里之长。
关于慈禧奉安用杠的说法还不太一致。有说是用了128 人的皇杠,因为
她已经被尊为“太皇太后”,故与帝葬用杠相同。还有人说,根据清制帝后
有别的制度,应为96 人杠。但无论如何,用杠用罩是“落地满黄”(即黄漆
杠、黄罩片、黄绳、黄垫、杠夫的荷叶帽上插黄锥翎)是肯定无疑的。
杠后是十路纵队的武装兵弁,他们佩刀肩枪,跟随护卫。最后面是文武
官员、皇亲国戚、后妃嫔嫱的车队,大约不会少于2000 辆。
从医院就诊。自此沉疴不
起,日渐垂危,最后只能以注射强心剂来维持生命。为免做“外丧鬼”起见,
家人乃主张出院,于是乘汽车返回井儿胡同本寓。延至4 日下午7 时,回光
返照,精神渐佳,正值朱益藩来寓探病,遂为处一方面去。夜12 时服中药后,
手足渐冷,目光已散,气息渐微,天将破晓即与世长辞了。
《北平晨报》于次日在社会新闻版刊登了陈氏遗像,发表了题为“一代
鸿儒陈宝琛晚节独全,尤为世重,昨日大殓,明日接三”的报导。同时以“按
语”的形式,发表了陈氏简历:
“陈公宝琛,字伯潜,号■庵,沧趣老人,晚号自称橘叟、■翁。福建
闽县人,世居螺江。在前清一门府第之盛,为全省冠。公年十九,即掇魁科,
当壬午、癸未间,公以阁部立朝,疏草一出,传抄几罄万纸。时有护车殴打
太监之狱,那拉氏震怒,谕令严谴,公上疏力争,直声遂震天下。光绪甲申,
高庐败盟,马江受敌,公以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奉敕视师江南,为南洋大臣。
时后党忌公,适丁太夫人忧,公遂里居奉亲,不问国事,时年不过三十有三
岁也。螺江为山水清淑之区,公筑楼江滨,名曰‘沧趣’,日惟吟咏,用以
陶冶性情。顾公又未尝屏乡里之事弗治。科举既废,福建师范学堂成立,公
为监督,一时闽中子弟隽秀者,咸出公之门下。又建闽厦铁道,游历南洋诸
岛,励勉侨民,俾之出资助藏路事。虽奔走烟瘴,不鸣其劬。那拉氏既逝,
公因有山西巡抚之命,未到官,廷旨改授毓庆宫师傅(即与陆润庠、伊克坦
同为宣统师傅)。时年六十一,自甲申迄己酉,公息影乡园,近三十载。时
公之不得赴任,为不奔走奕劻之门。然辛亥革命,晋抚陆锺琪遭难,公竟因
而获免焉。国步既改,民国优待清室,废帝仍居宫中,公为国师,又历十稔。
民十三,溥仪出宫。匿居沽上,公以师傅,常往来平津间。“九·一八”事
变后,日挟傀儡出关,曾与遗老密商,公独持不可。伪国成立,公未获一职,
世咸以此多公。然公一生出处,未尝不慎,宜其晚节独全也。平日谦恭下士,
丰仪清俊。最长于诗,体近临川,清靖沈远,挹之无穷。自选四卷,仅有写
本,矜慎不肯付梓。公今既殁,闻其门生故旧,将谋与奏议骈诸散文,合刻
全集,以传不朽。公卒年八十有八。子五人:懋复(几士)、懋侗(愿士)、
懋艮、懋需、懋随。女九人,二人已前卒,孙八人。”
为“崇恩报德”受吊四十九天
陈氏之丧,迅速传播于全国各地,连日,其故旧同僚、门生发来唁电不
下千数百封。凡居京城者,闻耗前往吊唁者不绝于途,灵境道上,素车白马,
蔚为大观。其中,老辈如陈三立、朱益藩、林开暮等;旧王孙如载洵、载涛、
溥儒⋯⋯其门下士百数十人,集陈氏灵床前同声一哭,谓此“国老”不可复
得矣!
根据阴阳生的勘定,于6 日酉时大殓,一切礼仪悉遵旧制。寿衣为清装
袍褂、去掉花翎②的清制官帽,粉底朝靴。按闽人风俗,身盖棉大衾(棉被
挖出领窝,露出头部)。复加黄绫红字的陀罗经被一面。因需要日后扶柩回
籍安葬,故用了楠木行材。殓后,停于东院大厅,此为陈氏生前䜩集吟唱之
所,厅前有小山子石一座,四外为花圃。现则高搭起脊大棚,四壁挂满了联
幛。
7 日接三。堂前披麻带孝者多为陈氏的门下士,旅平闽人几乎全都亲去
吊孝,其中有为科举时代主试选取的“甲乙榜”;有为福建师范学堂的学生,
年龄最小的也得在四五十岁以上。而其门生中“齿德俱尊”的,当推陈三立、
朱益藩二老,陈、朱二老一直执弟子札甚恭,对陈氏之死尤感怆痛。连日来,
朱氏均亲临陈府主持丧事。
下午6 时送三,官鼓大乐前导,喇嘛、老道纷击法器走在中间,和尚“素
打七星”殿后而行。送三者数百人,尽皆知名人士,皆提灯举香,其中年逾
古稀的朱益藩躬亲徒步送三,足见师道之尊。全队出井儿胡同西行,经灵境,
绕道甘石桥,进堂子胡同至太仆寺街西口,焚化纸扎转轮大轿车一辆;顶马、
跟骡各一匹;绿帏官轿一乘及金银宝库一堂。以懋复为首的孝子孝孙数十人
跪道哭送,成一长蛇阵。所有围观者均异口同声地说:“陈太傅真是福寿双
全!”然而其门下生均为陈氏来至“期颐大寿”而感到遗憾。
据说,陈氏临终前留有遗嘱:“丧仪从俭,勿得铺张。”但其后人和门
生几经商议,为“崇恩报德”仍要在寓停灵受吊“七七”四十九天。于领帖、
发引之前——4 月15 日向各界正式发出了讣闻:
恕报不周
不孝懋复等罪孽深重,弗自殒灭,祸延显考太傅■庵府君痛于乙亥年二
月初一,即阳历三月五日卯时疾终,正寝。距生于道光戊申年九月二十三日
寅时,享寿八十有八。不孝懋复等随侍在侧,亲视含殓。择日扶柩回籍安葬。
哀此讣

谨择于三月十八日即阳历四月二十日领帖,翌晨发引,暂殡于法
源寺


孤哀子陈懋复泣泪稽颡


暂厝法源寺
陈氏于4 月21 日发引。相对来讲,仪仗甚简。据说,这是根据其家属、
门生经多次研究而决定的,主要是鉴于国民军北伐后的形势,国民政府内务
部屡颁禁令:凡属封建时代的婚丧仪仗都在取缔之例(不过是纸上谈兵——
笔者),如果要用全堂执事,对于抬舁清帝“御赏”的黄亭、曲柄、黄伞,
以及官衔牌、功名牌之类的仪仗应如何舍取,当殊费斟酌。所以,假托陈氏
生前留有“丧仪从俭”的遗嘱,凡属仪仗不问新旧,一律免掉。尽管如此,
还是保留了汉人发引用的铭旌,走在殡列的最前面,大约还是写上了清封太
傅的荣衔(登在报上的口报、讣闻都写上了太傅荣衔)。其次是悬有陈氏大
幅遗像的影亭一座、绿帏青纱帘的领魂轿一乘,俱为8 人抬。除官鼓大乐加
小乐儿外,还有两班军乐队,这大约是某单位送的。送殡的经班有喇嘛、道
士、和尚各13 人。因为挽联太多,所以也没有挑出来用于殡列(俟日后刊刻
专集)。其最大的特点是穿白袍送殡的故旧门生特多,为历来殡仪所罕见,
陈氏的最老门生朱益藩已年逾古稀,陈三立已届84 岁高龄,为尽“弟子礼”
也都徒步执绋相送。逊清王公、贝勒以及章嘉呼图克图(活佛)等亦多在途
中致祭,并到法源寺行礼。
陈氏灵榇先以32 杠抬出灵境,在西四缸瓦市换升64 人大杠。执绋者多
由半亩园饭庄门前加入。沿途观者如堵,内二区、内四区、外二区等警署均
出动巡官、警士维持秩序。殡列经由西单北大街、西长安街、六部口、北新
华街、和平门、南新华街、骡马市大街、广安门内教子胡同,始抵法源寺。
灵榇被停厝于该寺念佛台后边大殿西庑。
沿途搭设路祭棚的计有7 处:一在西单北大街大木仓胡同东口外,为前
清王公、贝勒等所设;二在六部口中央电影院对过,为前清翰林院同人所设;
三在和平门内北新华街半壁街口外,为陈氏戚属所设;四在和平门外南新华
街师范大学门前,为陈氏的门生们所设;五在虎坊桥京华印书局门前,为福
建旅京同乡所设:六在宣武门外菜市口,为福州会馆同人所设;七在广安门
大街,为春明女中所设。所有路祭棚均为平棚起尖子,成为小型起脊楼的形
式,棚前高扎素彩牌坊,设大鼓锣架,以官吹官打迎灵(遗像)入棚就位,
由主祭单位上香献爵,僧吹道打,诵经品咒。庄严隆重,哀荣极矣!至于沿
途商号、住户所设的用于慰劳送殡宾客及孝属的茶桌、茶会不下三四百处。
由于路祭过多,所以从上午9 时出堂,直至下午2 时始抵法源寺。安厝后,
孝属及执绋来宾一一叩祭,由法源寺梵月法师亲率两序大众在灵前高诵《阿
弥陀经》,最后,以焚帛撤供宣告礼成。至下午3 时始散。
归葬故里
陈氏灵柩停厝法源寺后,其子懋复等即回籍筹办茔葬事宜,于当年11
月一切就绪,乃由闽北上,迎柩归葬故里。此次一切礼仪更为从简。11 月2
日,在法源寺设奠,延请该寺僧众唪诵《妙法莲华经》一日,设放瑜伽焰口
一堂,为陈氏作了昼夜功德。是日,在京的前清遗老遗少,名流人士到寺致
祭者极多。3 日下午1 时,陈氏灵榇被抬进一辆载重汽车,车上扣了一卷由
京彩局扎成的“几了”(简易官罩),是个一殿一卷宫殿顶盖式的长方灵龛。
为便于抬运装卸,只用16 名杠夫跟了下去。下午1 时,由鼓乐参灵后,灵輀
(輀,音“而”特指灵车)由寺启行,全寺僧众搭衣送至山门而返。灵輀经
由教子胡同、骡马市大街、菜市口、西柳树井、西珠市口、前门大街,于3
时半抵达医院对面)恒茂材厂看了一口金丝楠的重材;然后又去王府大街仁顺材厂看
了一口水楠的重材。经狄恒业鉴定,认为以前者为上品。当时医院确诊为肝癌。不幸,
他的病情急剧恶化,经中西医多方救治无效,于民国14 年(1925 年)3 月
12 日,上午9 时30 分逝世。终年59 岁。
当晚,中国国民党在京人员,于铁狮子胡同行辕内,含哀开会讨论治丧
事宜,决定立即组织治丧办事处,并通电中国国民党党员,左臂缠黑纱7 日,
停止宴会及娱乐7 日,以志哀悼。
段祺瑞饬令内务部,拟议对孙中山先生作饰终典礼。内务部准备实施国
葬。与此同时,段祺瑞派卫兴武为代表,到铁狮子胡同吊唁。旋派柏文尉、
王来为临时执政府治丧代表。同日,颁令曰:
“前临时大总统孙文,倡导共和,肇兴中夏。辛亥之役,成功不居,仍
于国计民生,殚心擘划。宏谋毅力,薄海同钦。本执政夙慕耆勋,亟资匡济。
就职伊始,敦劝入都。方期克享遐龄,共筹国是。天胡不■,遽夺元功!轸
念艰虞,弥深怆悼。所有饰终典礼,
着内务部详加拟议,务极优隆,用符國家崇德报功之至意。此令!”
3 月14 日,在京非常国会议员在参议院开会,彭养光动议讨论孙中山先
生国葬案。当经决议,按照国葬条例第一条第一项“有大功劳于國家”之规
定,应予国葬。医院做了防腐手术。入殓时,遗体穿西式衬衣,外罩民国大礼服,足登皮鞋,
头戴大礼帽。殓具用的是美式楠木玻璃盖的棺材。以供吊唁者瞻仰。半月之
后,苏联政府送来了一具镶着花牙子的玻璃盖钢棺。经协和医院的专家们检
验,认为质料脆薄,外皮为金属质,易于传热,不适于遗体的永久保存,而
且尺码过于狭小,与孙中山遗体不相适应。因此,治丧处与其家属联合商定,
仍使用原来殓具,苏联政府所赠之棺,暂放东城铁狮子胡同行辕治丧处的灵
掌内(现存香山碧云寺孙中山纪念堂内),供人参观。
3 月10 日,孙中山先生的灵柩被移至中央公园(今中山公园)社稷坛前
殿。从24 日起,举行公祭。在公园大门、社稷坛石门和拜殿(即今中山堂)
门口均搭了素雅的三彩牌楼,适当地配有彩绸彩球。灵堂上也扎了灵龛,灵
龛的圈门上叼出了抱厦,探出五佛冠式的挑,挑上悬着长短彩绸、绣球,非
常庄严肃穆。灵龛内停放着孙中山先生的灵柩,柩盖上覆以青天白日旗;柩
前悬挂着孙中山先生的大幅遗像。上端悬匾“有志竟成”,两旁挂联:“革
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灵龛两旁摆着青松碧柏、鲜花。灵堂内设有
陪灵的苫席,仍按中国传统习惯,男左女右(按灵位座向)排列,灵位东侧
(上首)为:戴恩赛(先生女婿)、宋子文(先生内弟)、孙哲生公子、孔
祥熙(先生襟丈);灵位西侧(下首)为:孔夫人(孙夫人之妹)、孙哲生
夫人、小孩三人,为先生之文孙。同时,在此轮流守灵的还有政府文武官员。
灵堂内外摆满了各界送来的花圈,花篮,墙壁和殿柱上挂满了挽幛挽联。
其中有许多冲天大幅引人注目。
许世英送的挽联是:
“四十年建革命之勋,立志艰贞,身可毁,家可破,国不可亡, 三民五
权,大名永著;
“八千里徇合肥之请,征人况瘁,声相应,气相求,而未相觌, 九仞一
篑,遗憾难忘。”
章炳麟送的挽联是:
“孙郎使天下三分,当魏德萌芽,江表岂曾忘袭许;
“南国是我家故物,恐灵修浩荡,武关无旧人盟秦。”
据报载,前往中央公园社稷坛拜殿吊唁的团体和个人络绎不绝。仅1 周
时间,公祭处共收花圈7000 余个,挽联5900 余幅,横条幅500 余件,唁电、
唁函不计其数,签字留名的吊唁者共计746823 人。机关团体1254 个。
经治丧处黄开文、许世英、李烈钧、戴天仇等互相协商之结果,定于4
月2 日上午11 时举殡,暂安于香山碧云寺的金刚宝塔内,俟修好陵墓后,再
正式奉安。
2 日,全城各机关、团体、学校、铺户、住户均挂半旗致哀。上午8 时
起,医院汽车,车为
黑色,呈长方形,四角与顶端扎着青布彩球。由李仙根、马超俊等将灵柩舁
入车内,将宋庆龄夫人的花圈置于柩前。马湘与李荣二人坐于车内照料一切。
由戴恩赛、孙科等将棺移正,再由孔祥熙将车门关掩。这时宋庆龄夫人面罩
青纱,身穿青色夹旗袍,足登高跟皮鞋,由两位女眷搀行。孙中山的大幅遗
像则被放在一辆扎了素彩的马车上,四周绕以段祺瑞与黎元洪所赠送的花
圈。马俊超、李仙根、黄惠龙、赵超、邓彦华、吴稚晖等身佩蓝色徽章,担
任保护灵车的任务。
殡列行进时,宋庆龄夫人在灵车后边乘坐第一辆双马驾辕的黑车,车顶
上扎着黑彩球。其它送殡官员的女眷所乘的四轮马车车顶上,一律扎白彩球。
殡列经西长安街,西单牌楼、西四牌楼等街道时,市民们均不约而同地
肃立在便道上,主动脱帽,行注目礼。有的机关、团体、学校、商号铺户自
发地摆了路祭桌,焚香秉烛;还有的摆设了茶桌,招待送殡人员饮水。
各国代表及各校师生、军警送至西直门门脸后,即分成两行,站于道旁,
目送灵车驶过,然后告退。北大的花圈队仍继续前进,经观音庵,至老爷庙
始分两行,待灵车驶过,学生们即将花圈投扔车上之后告退。
灵车抵达海淀时,有培元小学、西郊小学、西郊女学等校师生列队行礼
致祭。车经玉泉山,山口扎有素彩牌楼一座,上面嵌以“中山先生主义万岁”
字样;不远又有小牌楼一座,标以“哀音”二字。下午4 时25 分,灵柩到达
了香山碧云寺,山门外有香山慈幼院男、女学生千余人,他们均身穿青制服,
手执素花束,列队迎灵。另有清华童子军一大队,每人俱穿上黄军服,胸章、
肩章、队色,佩戴齐整,颈上系蓝、白两色的领巾,头戴大沿帽,手执军棍,
阵容整肃。当灵车开过时,全体童子军在一声口令下,均以左手举军棍,右
手三指合拢(代表智、仁、勇的精神)放在军棍前行礼。顿时,鼓乐大作。
此外,中法大学、绅商市民团体纷纷用松柏枝、鲜花、纸花临时搭了大牌楼。
寺前的一座牌楼横额是“天下为公”四字,左联为“人群进化”,右联为“世
界大同”。至二重门有牌楼一座,横额为“中法大学敬奠孙中山先生”,上
联是“赤手创共和,生死不渝三主义”,下联为“大名乘宇宙,英灵长耀两
香山”。至第五重门,挂有释净老和尚的大幅挽轴,题曰“今世如来”。
碧云寺依山而建,其院落凡四五进,每一进均须越石阶若干级,故灵柩
安放时,系搭木桥推拽而上。灵柩停在寺的至高点——金刚宝座塔内。内有
二尺三寸高的石龛,龛外布置得与原灵堂无异。横额为“有志竟成”,联为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并悬有未署上下款的长联一幅,其文曰:
“功高华盛顿,识过马克思,行易知难,并有名言传海内;骨瘗紫金山,灵
栖碧云寺,地维天柱,永留浩气在人间。”下午5 时30 分,举行公祭仪式。
首先由军乐团奏哀乐,读祭文,众人三鞠躬,唱追悼歌,奏乐礼成。最后封
灵,随即设立护灵处,置士兵1 排,以资守卫。
归葬长沙长海医院美国医学博士史蒂芬,医生郭荣勋、赵德安、吉延卿等至碧云
寺,先行礼仪,然后再将中山先生原殓的楠木玻璃盖棺请出,揭去上盖,用
器械将中山先生腹内原放的药物取出,使之成为“真空”,其外部涂以格司
林药水。除头部之外,通身再缠以白绒布,为移入新铜棺做好准备。据史蒂
芬医师对记者表示,“总理遗容与生前无异,肉也软如常人,骤视之,如安
睡状。”并说施此手术后,遗体可保存千年不坏。
5 月22 日,中山先生遗体正式奉殓,移入新铜棺。上午7 时,郑洪年等
指挥卫士们将中山先生应易的衣物,陈放于祭堂的长案上,计有:蓝缎白里
长夹袍1 件;青缎夹马褂1 件;白绫衬衣1 件;白线织袜1 双;白手套1 双;
青礼帽1 顶;青缎圆头云履1 双;花缎锦被1 幅;白绫夹被一床。此外还有:
枕头2 个;丝棉制成的大小束卷225 个;铜盘两个,内置开关铜棺的锁钥;
白绫制成的花球一束。陈放完毕后,由各摄影师一一摄影留念。
8 时20 分,郑洪年等亲至碧云寺最高巅石龛内,向遗榇行三鞠躬礼,军
乐团奏哀乐。旋由卫士将玻璃棺从石龛内请出,郑洪年等亲自抬至祭堂,放
于铜棺之左,并在棺上盖覆以国旗,复行礼仪。孙科于9 时5 分到寺,命人
将蓝帏放下,此时室内电灯齐明。孙科乃令马湘将中山先生棺盖启开,徐徐
将其遗体抬至木案上,孙科对之大哭不止。由医师史蒂芬等为中山先生更衣。
9 时40 分,换罢内衣;10 时20 分,换罢二层衣,10 时40 分,始换罢外衣。
至此,衣殓礼成。中山先生脱却民国大礼服,改换民族式服装,是由美国医
师史蒂芬建议而实行的。日后,吏蒂芬发表谈话称:凡人死后,因血液尽枯,
必缩小一倍,中山先生若穿中山装,在棺内不壮观,故仿回教葬礼,内裹以
白绫,外罩长袍马褂,非常好看。并非提倡马褂,并非沿用清制。
奉殓之日,行营派专员陶敦礼至碧云寺招待孙夫人宋庆龄。孙科及夫人
陈淑英女士,戴恩赛夫妇孙满等,均于10 时过后前后到寺。10 时15 分,孙
夫人宋庆龄始至,为了避免记者们摄影,由宋子良给她打着一把旱伞,以掩
其面。孙夫人身穿青布旗袍,未戴帽子,头发向后作髻,顶部头发略薄;脚
穿青线袜,高跟皮鞋,行走迅速,满面悲容。由宋子安扶持,由孙科迎至休
息室。夫人未发一语,热泪夺眶而出,举室为之黯然。
随后,便举行一家族会议,先是有人主张在大殓之前,要举行一个向遗
体告辞的仪式,祝文已拟就,大意为×年×月×日,家族人等恭请先生入殓
等语。后考虑诸事已安排甚当,不便再事繁文缛节,并决定入殓时务要节哀
免痛。遂散会。
上午11 时,家属齐入祭堂。仍放下蓝布幔,孙夫人看见了先生遗体,大
哭不止,声达户外,宋子安劝她保重,夫人不忍,仍号陶不已,经郑洪年劝
止。孙科与室内诸人,亦各掩泣。未几,入殓时间已到,乃由孙科等舁先生
遗体至铜棺内,其不平之处,垫以丝棉卷束,使之安稳。最后再给遗体盖上
白绫被,其上再加棉被,但将面部露出,以便到长沙长海医院' target='_blank'>医院救护车。
(十一)、总理家族车。
(十二)、政府特派迎榇专员车。
灵榇由香山至海淀:
灵榇在碧云寺山门外换杠毕,仪仗队及各送榜团体即开始前进。哀乐大
奏,同时鸣放礼炮101 响,并燃火炬8 柄,一时光耀照天。各政府要员均走
在孙夫人宋床龄之后,随同灵榇徐徐行进。沿途军警均举枪致敬。2 时10 分
至下冈,20 分至北辛村,孙夫人及何成浚、商震、林森、吴铁城等要员均于
是时改乘汽车,先行进城,在西直门迎候。香山慈幼院院长熊希龄亦鞠躬告
退。灵榇至玉泉山,时整5 点,东方微明。至蜈蚣桥时,时针业已指向5 时
40 分。即令杠夫脚步加快,至万寿山换大杠时,适为上午6 点整。换杠后,
由于人数增加,重量减轻,故速度略增,约经过一小时即抵海淀。是时,郑
洪年在西山的公事已完,乘240 号汽车进城,与送榇殡列相遇,乃下车面嘱
杠夫:“因现在时间紧迫,你们要减少换班次数,加快速度,赶快入城。”
言罢,复乘汽车人城,往西四牌楼布置沿路事项。送榇行列当即遵嘱,于9
时到达西直门十字街口。至此,公安局骑兵连陆续回防。三十二师八十八团
步兵则分布于西直门至十字口,成一平圆形。因城内送栋行列尚未布置就绪,
不便马上进城,于是宣布就地休整。由林森乘325 号汽车进城视察一遍。9
时50 分,城内警备完毕,布置就绪,遂由林森命令前进。
奉安大典任人参观:
总理孙中山先生灵榇南下,为北平圭城各界人士所关注,但有传届时禁
人观礼的说法。但迎榇办事处并无此项决定,市公安局为向市民作出解释,
于25 日发布布告如下:
“为布告事。本月二十六日为总理灵榇奉移,业由奉安迎榇专员办事处
规定办法,分行遵照办理。按照办法规定,灵榇经过之路线交通,于上午九
时起,酌量暂停通行。又,除送滨者,其余概由警察指挥。在两旁行人路上
行走,不得混入马路。又,两旁小贩,劝令暂时停止,免碍交通,酌加限制。
并无一律禁街,及商店闭门停业之取缔。乃阅本日各报纸,有登载一律禁街,
断绝交通,商店停止营业各节,殊与原案及事实均不相符。除饬区传知外,
合亟布告。”
灵榇进西直门以后:
西直门门脸东面,搭有席棚一座,内设桌椅,门外贴着“总理家属休息
所”字样的黄纸条。而送榇人员及新闻记者们因无他处休息,所以就都齐集
棚内外。棚外停有汽车和四轮马车多辆,大部为总理家属及迎榇筹备人员所
备。其余为中外新闻记者的汽车。此外还有摄影汽车数辆,以便随时拍摄新
闻记录影片。9 时45 分,有乘马士兵数名,向棚内外喊话:请总理家属乘马
车进城;非总理家属,请随灵步行。于是总理家属均按护灵处事先的布置登
上了马车。第一号马车为孙夫人宋庆龄所乘;第二号马车为孙科所乘;第三
号马车为孙科夫人所乘;第四号马车为孙科的公子所乘;第五为戴恩赛夫妇;
第六为宋子安、宋子良;第七为陈秋光夫妇;第八为陈铁珊夫妇。第九号、
第十号两车暂时虚席。
灵榇开始进城,首先由骑兵营队官长一员,率领骑兵数名,手执开道旗,
在最前头开道。后边依次为:香山慈幼院教职员、学生数十名;16 人肩抬素
彩扎成的总理遗像亭;16 名杠夫各提香炉一尊,内焚檀香。次为长三丈余的
黑绋两行,每行有十余人执行,末端系在杠首;最后方为灵榇。经过西直门
门洞时,正好钟鸣十下。进城后,经过西直门大街时,即有张学良所派来的
飞机三架,在天空盘旋,逐渐降低,以示护灵。此时,摄影汽车及拍照者纷
纷向灵榇逐段摄影。两旁观礼者,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均欲先睹为快,已
不像在郊外时那样清静了。11 时,至新街口,预先已有马队60 名及步兵1
排,候于道左,准备送榇。至此,所有送榇队伍均按指定的次序一一加入,
竟然排出五六里地之遥。当时,灵榇尚在新街口,而先头行列已过西四牌楼
了。
城内沿途的警戒:
自灵榇入城后,沿途秩序,由赵超率队乘三轮汽车往来于殡列两侧,担
任纠察任务。另由三十八师第二百二十六团第三营及第六、七、十、十一各
连,警戒于西直门至太平仓一段;第二百二十八团第一营及一、二、七、九、
十各连警戒于太平仓至西单牌楼一段。均持枪肃立, 并不直接干涉人民,其
两旁便道上观众如有挤入大道者,则由警察随时婉言劝阻,所以沿途男女老
幼,鹄立道旁观看者,并未与军警发生冲突。西四以北观众越入大道者甚少,
而西四以南观众渐多,故间有往来于大道者,亦可见人民对于瞻仰灵榇的热
烈。
城内送殡的行列:
总理孙中山先生的葬札有其最大的特点。主要是从形式到内容都是全新
的,无宗教性礼仪;不用民族乐,用西乐;不用民族传统形式的仪仗,除影
亭,提炉外,无任何旧的痕迹。其次,殡仪是规范化的,是在奉安委员会、
特派迎榇专员办事处统一指挥,统一组织下进行的,各界送殡的人数是事先
安排指定的。规定所有参加送殡各部队及党政军警各机关、各法团、各界代
表,均须按照行列次序,每8 人列为一排。家族之女眷,如有乘汽车送殡者,
列在殿后骑兵后随行。参加送殡之护兵马弁,须在殿后骑兵后步行。并特别
强调,送殡者必须整齐严肃,以表哀敬之意,无论任何人在集合中或行进中,
一概不得呼口号及散发传单,尤其不得持自制的各种旗帜。
自新街口以南,送殡者分为12 行列,由前至后,其次序为:
第一行列1.骑兵带队官长1 名,乘黑马执开道旗在最前头开道。
2.骑兵3 名,乘黑马背枪护旗。
3.骑兵2 名,乘黑马背枪分执党、国旗(国旗在左,党旗在右)。
4.骑兵3 名,乘黑马背枪护旗。
5.军乐队(平津卫戍总司令部军乐队)。
6.骑兵1 队(执长矛)。
第二行列(要求距离前行列10 步)
1.军乐队(天津特别市公安局军乐队)。
2.总指挥:商震,乘马在前;士兵1 名乘马执旗在后,旗为蓝地红边白
字。
3.步兵(每师一连,枪口朝下)。
第三行列(要求距离前行列10 步),1.军乐队(北平社会局第二习艺工
厂军乐队)。2.指挥张荫梧,乘马在前;士兵1 名乘马执指挥旗在后。3.步
兵1 排。
4.工界代表。
第四行列(要求距离前行列10 步)
1.军乐队(北平社会局第二习艺分厂军乐队)。
2.海军官长。
3.海军兵士(枪口朝下)。
第五行列(要求距离前行列10 步)
1.军乐队(北平特别市公安局军乐队)。
2.指挥赵以宽乘马在前,警士1 名乘马执指挥旗在后。3.警察保安队1
排(枪口朝下)。
4.商界及各法团代表。
第六行列(要求距离前行列10 步)
1.军乐队(北平特别市公安局内一区军乐队)。
2.指挥原定何其巩,后改为冯鹏翥,乘马在前,警士1 名执指挥旗在后。
3.警察保安队一排。
4.学界及农界代表。
第七行列(要求距离前行列10 步)
1.军乐队(北平宪兵司令部军乐队)。
2.指挥楚溪春乘马在前;宪兵1 名乘马执指挥旗在后。3.宪兵1 队(枪
口朝下)。
第八行列(要求距离前行列10 步)
1.军乐队(北平特别市公安局外五区军乐队)。
2.蒙藏代表、河北省党部代表、北平特别市党部代表、河北省政府及各
厅代表、北平特别市政府及各局代表、各军事机关代表、中央各直辖机关代
表。
第九行列(要求距离前行列10 步)1.军乐队(天津警备司令部军乐队)。
2.步兵1 连(枪口朝下)。
3.团旗(各团团旗集合排列)。
4.步兵1 连(枪口朝下)。
第十行列(要求距离前行列10 步)
1.军乐队(河北省政府军乐队)。
2.步兵一连(枪口朝下)。
3.提炉(16 人提炉,内焚檀香)。
4.遗像亭(16 人抬,内供总理孙中山先生大幅遗像)。
第十一行列(要求距离前行列10 步)
1.各国政府代表、各国公使及外宾。
2.执绋者。
总理孙中山先生家族、中央执监委员、国民政府委员、河北省党部执监
委员、北平特别市党部执监委员、陆海空军总司令行营主任、各总指挥、平
津卫戍总司令、各司令、各师师长、各旅旅长、河北省政府主席及委员秘书
长、各厅厅长、北平特别市市长及秘书长、各局局长、各师部以上参谋长。
3.灵榇(64 人大杠,盖棺罩一卷。宪兵40 名荷枪在灵榇左右拱卫)。
第十二行列(要求距离前行列10 步〕骑兵1 连殿后(执长矛)。
殡列最后为总理家属及军政要员女眷乘坐的汽车、马车。
执绋人员约有百余名,左方计有:张继、郑洪年、孙满、容海襟、李品
仙、楚溪春等。右方计有:马坤、梁寒操、陈君璞、张清源、吕咸、李书华、
刘镇华、刘人瑞、华文选、吕复等。其后参加者甚多,至天安门时,执绋者
已达200 余人,到医院,照x 光,发觉胃溃疡症复发,且已加
重。仍由原主治医师白莱生继续诊治,除服药外,并加注射,情况尚好,每
日仍能坐起阅报。后见“国事紧张”,段以忧虑而病情越发沉重。迨至10
月31 日又咳血、泻血,至晚间9 时半,即不能言语,延至2 日晚8 时40 分,
在霞飞路寓邸逝世。其子宏业,侄宏纲等,均服侍在侧。李思浩、吴光新、
梁鸿志、屈映光、曾毓隽、龚心湛等闻耗,均前往吊唁,并襄理丧务。
段氏遗妻一,妾二,子一均在沪。
次日(11 月3 日),京、沪、平等各大城市报刊,均于要闻版发表了这
一消息,并刊登了段氏的西装照,以及民国22 年(1933 年)段氏南下抵沪
时的摄影,其人已老态龙钟,诚是“还与容光共憔悴,不堪看”。①已不可
能在政治上有什么作为了《北平晨报》在报导这项消息时,附了长沙长海医院救治,因伤势过重,中途即气绝;刘怀洲到
医院后亦气绝;只有副官刘清训,只伤及皮肉,故未丧命,当即住院治疗。
张宗昌死后,即给其遗体照像,发现其左臂有刺字“张忠昌”三字。
“韩青天”故作姿态各报刊大造舆论
韩复榘暗杀张宗昌后,马上派代表程希贤进京以“公干”为名,实是探
听北平方面对此事的反映。记者们纷纷前往采访,问及张宗昌在济南遇狙情
况。据程氏说:“此次效坤赴济之前,曾打电报给韩主席。韩氏以为目前山
东各地对张氏议论纷坛,不宜南来,不过在朋友间,此言又不便启齿,故张
氏到济、离济之时,皆派本人以私人代表资格,赴站迎送。张氏抵济后(住
纬一路石友三家),韩氏从辛庄归来,马上即去石公馆访张畅谈,翌日并设
宴欢聚。不料,离济顷刻间即遭此不幸。我虽然知道郑继成其人,但谁又能
料及其欲报乃叔(父)之仇。至于张氏遇害情形,报上登载的已极为详尽,
因当时有记者二十余人在现场亲眼看到实况。外间对此事件传闻甚多,这完
全是未见当时情形者的揣测之词,不足听信。”
当时,张学良及其他政府“要人”亦致电山东省主席韩复榘,询问此事
真相,所得复电均称:
“(衔略)张宗昌到济,临行在车站被刺,当时殒命,凶手已获,系前
国民革命军第十七师师长郑金声之子郑继成。特此电闻。弟韩复榘。”
韩氏故作姿态,极力掩饰真相,但稍有政治头脑的人,即可推测八九。
但是,除少数上层与张氏有亲故关系的军政两界人,对此持有疑议外,鲁省
绝大多数人民群众对此无不拍手称快,尤其是昔年受过张宗昌迫害的更是称
心愿。韩复榘正是看中了这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暗中推波助澜,鼓动各界
向他和中央上书,历数张氏祸鲁的种种劣迹,而郑继成为党国,为革命,为
山东父老除害,枪杀张宗昌,情有可原。韩复榘却故作公正姿态,谓“电呈
中央,拟俟复电再为核办,未定案前,先予郑继成特别优待。”
当时,济南、北平各大报纸,连篇累牍地登载各将领纷纷致电韩复榘,
请求特赦郑继成。据民国21 年(1932 年)9 月8 日《北平晨报》载:商震、
宋哲元、刘振华、庞炳勋、梁冠英、孙连仲、张之江、孙殿英、阎锡山等,
先后致电韩复榘,谓郑继成刺杀张宗昌案,情有可原,请从轻处理或予特赦。
长江各省来电尤多,一致同情郑继成,对其为党国,为革命,为山东父老除
害的义举,以及为父报仇的孝思,深表钦佩,请求韩复榘对其予以特赦。冯
玉祥则派员赴济,为郑说情。被张宗昌残害人杜化宇的妻子薛珊珉等多人向
省政府请愿,具呈各述张宗昌祸鲁历史,及各烈士殉难的情形,呈请中央特
免郑罪,否则愿与郑同死。蒋介石则复电韩复榘对此案“请酌量情形办理。”
郑继成对此案的结论,当然心有成竹,自首后,在军法处不但未遭镣铐,
且居住单间卧室,吃客饭。军法处给他照了一张整身像,他两手插腰,笑容
满面,意颇自得。这张照片被各大报刊抢登在首版突出的位置上。
张府乱作一团接个无灵之“三”
张宗昌死讯传到医院,
派车急救,经医生诊视,认为伤势不轻,但无生命危险。
至于张子为何自杀,说法不一。一说张子闻乃父凶耗后,即欲赴济南收
殓,家人均认为目前情况复杂,恐遭不测,遂劝阻其行。6 日晚间,张子又
向他母亲要求亲去济南扶柩返平,其母便百般阻拦,为防止他私自离平,乃
着人监视其行动。济乐以为行动不得自由,遂出此举。一说,是为了家务问
题。但张府对此事守密甚严,外间无从得知其详。
一棺附身 萧条北上
张宗昌在济南遇刺后,其遗体由韩复榘代购棺木一具,在济南医院入殓。
4 日,运至皖新街安徽乡祠停放,等待他的家属前来发送。
起初,张宗昌家里的一部分人,主张在济南开吊后,当可直接扶柩回原
籍掖县(张氏系山东掖县祝家庄人)附葬其祖茔内,不必运回北平。嗣后,
又出于种种考虑,首先是怕“凶死”的外丧鬼入祖茔破了坟地风水,防碍家
运的昌隆。更主要的是张氏在山东的名声狼藉,树敌过多,如果家属齐集济
南为他开吊、安葬,恐怕招来新的不幸事件。当然,还有其它不可告人的秘
密,所以“归葬不得”,只能运回北平,另寻风水宝地进行埋葬。
于是张母派张氏以前的承启处处长王金钰到济南办理运灵事宜。王金钰
到济南后,当日未能谒韩。11 日始得韩的副官长韩文秀代韩出见,王金钰即
提出运柩回平的要求,韩即饬令济南车站为之备车。午后。总部驻站办公处
主任关世濂即予备妥40 吨平汉4241 号铁篷车一辆,决定附挂北去的津浦十
次车赴平。张氏之旧属早已离济他去,仅王金钰及同来的家族亲属一人为之
照料。
该灵柩午后2 时,由安徽乡祠起运,异以独龙车。2 点30 分到站。棺以
黄绫蒙罩,抬上铁篷车,其家属则以芦席铺于车上,坐卧柩旁守之。情况极
为惨淡。想当年(民国16 年)张氏由济南青岛巡阅时,扈从如云,胶济路曾
为此加开专车七列。此次重游济南,虽无当年盛况,而故旧迎送者仍然不少。
可是到今天灵柩返平,竟然无人相送,只落得一棺萧条北上。
《北平晨报》记者在发表上述报导时,特别加了按语,历数了张氏近年
简历,不妨抄录于后,作为参考。
“按张宗昌十四年(指民国纪年——下同)任山东军务善后督办,以五
月七日到济,十七年北伐军进展,张于四月三十日晚
退出济南,在鲁凡两年十一月又二十三日。以后即飘泊日本、大连,去
年始返北平。本年九月二日早九点,由平到济南,三日下午六点半死于车站。
死后之八日,今日(十一日)下午三点,灵柩离济运平。一棺附身,万事已
矣!”
群妾呼天张柩出站
张氏灵柩于9 月11 日下午3 时,由济南站启运,相传于12 日正午可到,
但直至下午5 时半始抵北平东站,此车并非专车,而是一列货车,载其灵柩
者,为一铁篷闷罐车,闷子车尚挂有二三节,车内已空,其货大概早已在沿
途各站卸下去了。灵车停于南月台之南,因其家人到站较迟,故车停一刻钟
后,始将灵柩运下。
棺木外裹黄绫,缠麻数匝。最先参拜灵柩者为王琦及前鲁省某厅长田某。
王琦拜倒后痛哭失声,经人劝慰而退。田氏乃皤然一老翁,拜而不哭。继王、
田行札者为周大文,鞠躬而不拜,余人尚有五六十位,均因进站稍晚而未及
行礼。
迟之有顷,张氏家属仍然未到,乃由绿衣白帽的杠夫将灵抬起,顺着旅
客下车的路线出站,刚走几步,张氏的次子宁乐身穿重孝,由两人搀扶,疾
驰而来,匐匍下跪,眼圈微红,但不出涕,而低垂其首,三叩而起,次子宁
乐,年约十五六岁,肌肤黧黑,面庞削瘦,身高不满一米五,不像他父亲的
身材那样高大。
月台中,除迎枢人外,闲杂观众颇多。警察宪兵各十余人,整队立于灵
车的对面。灵柩出站,警宪亦随之而行,进行护卫。车站站门无禁,贩夫、
乡妇、儿童均可入内观瞻,并不像当年张氏出行时,警卫戒备森严,其威风
不可一世。如今仅一棺寂寂,景况凄凉。故有的记者评论说:“一世之雄,
到头来亦不过一杯黄土;功名富贵亦不过是过眼烟云。”
迎灵人中有不少是张氏旧部,他们大多在5 时以前即已到站,在候车室
中闲谈,多操河北、山东口音,其中有不少青年,也有须发皆白的老人杂于
其间。万福麟身穿便衣来祭,于灵枢停妥后,鞠躬后即告迟。潘复则未出席。
此外,还有当年的台面人物李彪臣等人。别开生面者,尚有一西洋人来祭,
据周大文介绍乃是来自使馆界者,但不知具体名姓。
内眷未进站,挂孝的少妇(张的姨太太)约十六七位,含泪坐在灵棚下。
柩至,一齐迎上伏地高声哀号,十余人异口同声“天哪!天哪!”哭声震天,
悲痛欲绝。这时,军乐团奏起了哀乐,一时乐声呜呜与嘤嘤啜泣之呼天声交
织于一起。军乐之外尚有国乐——传统的官鼓大乐,军乐止而国乐奏,呜呼
呼的大号,尖声的唢呐,震心的官鼓,间有小铜锣叮咚作响,更显凄惨。当
时二三十位摄影记者纷纷拍照。《北平晨报》于次日在第六版头条位置发表
了这幅照片,题为“十数小星抢地哀”。照片以高搭素彩牌楼为背影,前边
是十多个穿白戴孝的少妇伏地痛哭。
在军乐、国乐引导下,灵柩被抬入祭棚,置于事先准备好的“交木”上
(停放灵柩的高凳),马上被扣上了红缎绣花的堂罩一卷,罩前置张氏半身
大幅照片,前设灵桌,摆上从附近饭庄叫来的祭菜,五供香炉、蜡扦一应俱
全,还有长明灯一盏。布置就绪后,即由众宾搀扶其内眷们入祭棚行礼,首
由次子宁乐上香,然后,诸少妇一一行礼。首拜者系一四十多岁的乡妇(大
约系正配夫人袁氏),在旁边的一人喊道:“先让五太太行礼!”然后依次
跪拜举哀。约10 分钟,一少妇手中牵一不足十岁的男孩,麻衣重孝,旋即引
至次子宁乐跪灵苫席之侧,意为此是张氏的少子。
张氏的姨太太们装束几乎完全一致,孝服之内,均是灰色旗袍,或布,
或绸,除二三人外,均已剪发。除五太太外,年岁最大的亦不过二十五六,
最年轻的有正在“破瓜”(瓜字可分为“二八”两字,故以16 岁为“破瓜”
之年)年纪的,然而均是面容憔悴不堪,双眉紧锁,泪痕满面。据知情人指
点说,梳头,身矮且胖的是张氏的第十五妾。眷属中有少女二,一个20 岁,
剪发,脖领露有粉纱,另一个仅16 岁,相当秀丽,这二人未戴孝,但也随其
他各妾跪拜且哭。穿孝的女人当中只有领着幼子的那位无泪,看样子,不及
30 岁,仍有风韵。
据说,数月以前,张宗昌与吴佩孚同席,席间共论天下事,张氏以三国
中的张飞自喻,吴氏当即打趣道:“张飞哪有十几个姨太太?”说罢大笑。
未成想,曾几何时,张氏即遭不测,殒命于济南,只落得“空留遗爱在人间”
了。
祭棚外观众约二三百人,当由军警维持秩序,不让观众进棚。因棚内拥
挤不堪,来宾不能一一行礼,乃“合演”脱帽三鞠躬而告礼成。
棚西排列汽车3 辆,四轮马车13 辆,马多为枣红色,车皮甚新, 自东
向西一字排开,延长约30 米远。电车道以西亦立有许多闲人在看热闹,而且
议论纷纷。
晚间,张氏灵柩即停于祭棚之内。订于次晨移往地安门外后海北河沿广
化寺。据说,将在寺内易棺衾而改殓(不用韩复榘给买的那口棺材)。
移灵广化寺
9 月12 日,搭在北平东站外面的祭棚,进行了重新布置,较前略微铺张。
棚内外,堆满了平市军政界所送的花圈,并有挽联四对,悬于棚外。其中,
汤尔和一联曰:“私仇终莫释,落落身家而外,有母难忘;
大节总无亏,纷纷仁义之徒,视君多媿。”
8 时左右,张氏次子宁乐及其众妾十余人乘马车到站,焚化冥纸,哭声
震天。此时,执绋者亦逐渐来齐,一一行礼。万福麟于8 时40 分到站致祭毕,
即由广化寺高僧13 人,身披红缎金线福田纹袈裟,手执铛、铪、鼓等法器进
棚参灵,合诵《心经》、《大悲咒》、《往生咒》、《七佛灭罪真言》。9
时整,杠夫入棚起灵,即在灵棚前上了64 人大杠,杠上加了红缎绣蓝色团花
的大罩一卷,由两名穿孝的杠头以打“响尺”的形式指挥(日升杠房承办)。
殡列的最前头为平市内一区及公安局西乐队前导,次为汉执事“五半堂”幡、
伞(红、蓝、青、白、紫幡、伞各6 把;金箔罩漆木质古代兵器模型;金瓜、
钺斧、朝天镫等金执事4 组);4 人抬影亭;4 人抬魂轿各一乘,官鼓大乐十
一个响器;清音锣鼓“九福班”;广化寺和尚搭衣,执法器,素打“七星”。
童子雪柳24 对。最后为执绋的来宾,计有万福麟、江朝宗、朱有济、潘复,
及伶人李万春等百余人。李万春着青衣杂于行列之中。沿途观者如云,拥挤
不堪,茶楼酒肆临窗之处,以及高层建筑物都站满了人群,大有万人空巷之
势。
殡列进前门东洞,经公安街,转东长安街,进南池子,经北池子、景山
东街,出地安门,赴什刹后海广化寺。万福麟于公安街北头辞去,张氏次子
叩首致谢。其余来宾多随行至广化寺。
广化寺在什刹海后海北岸(今属鸭儿胡同),门前高搭素彩牌楼。张氏
停灵之处,在该寺东院侧殿。全寺僧众均出来迎灵。附近住户的妇女、儿童
多入寺围观。
12 时左右,张氏众妾先于殡列抵寺,即入殿堂等候。张母亦在众仆拥簇
下亲到寺。张母已70 开外,满脸皱纹,老泪纵横。但腿脚尚健,走路姿态,
像五十几岁的人。身穿青布大夹袄,灰绸裤,意颇俭朴。
张柩抵达寺门,由乐队引导,换成16 个人的夹杠,抬入寺内,停于东院
侧殿。当即抬来祭席一桌,供于灵前。首由来宾致祭,继由张子及家属致祭,
哭声大作。最后由张子叩谢全体来宾,宣告移灵礼成。
正式发出讣闻 向各界“告期”
张氏家属及旧部属僚经过紧张筹措,在京西香山普安店购置了一块新莹
地,决定10 月9 日(阴历九月初十日)安葬(这样,葬前整停柩三十七天)。
于是从10 月4 日起即在各大报刊上正式发出讣闻:
“不孝济乐等罪孽深重,不自殒灭,祸延显考义威上将军陆军上将勋一
位效坤府君,痛于中华民国二十一年九月三日酉时,在济南逝世,距生于清
光绪八年正月十五日酉时,享年五十一岁。不幸等在平闻耗,即日遵礼成服。
于九月十二日扶柩来平,暂厝广化寺。兹泣卜于国历十月七日成主家祭,八
日开吊,九日辰刻发引,安葬于香山普安店之新阡。哀此讣



恕报不周 重慈侍下孤子张济乐泣血稽颡




孤女 春亭 泣血稽颡



柩停地安门外鸭儿胡同广化寺
幕设北平铁狮子胡同四号本宅”
点主和开吊
点主仪式没有在广化寺庙里举行,而是在铁狮子胡同四号寓所举行的。
请柯邵忞为鸿题官,仍由次子宁乐捧主出堂,拜礼鸿题,行礼如仪。主成,
张氏家属即予来祭的万福麟、张焕相、潘复等举行了“秘密”会谈,讨论家
务。认为北平市面亦非安全之地。恐仇人为“剪草除根”,日后再下毒手,
故决定殡后,张氏之老母及其二子移居于东交民巷租界利通饭店,以确保人
身安全。
由于张宗昌在当时已是“残花败柳”,他再一死,就更没人来捧他了。
张家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一再声称“时值非常,一切从简”,这样,
张宗昌的丧礼比之其他军阀不能不略逊一筹。再由于妻、妾各怀心腹事,丧
事办得并不风光,除了“三七”念了一天经外,道场并未按“七”而作,仅
仅开吊(发引前一天)用了番、道、禅、尼四棚经送库。与众不同之处仍然
表现在纸扎烧活上。糊了一些骑兵部队,当时现役军人形象的侍卫仆役。诚
然是活着领兵,死了也不忘挂帅。人们看了之后,不禁想起张氏于民国15
年(1926 年)的旧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在北海公园天王殿追悼直鲁联军阵
亡将士而举办的盂兰盆会②上,不但糊了一只巨型法船放于湖心的木台上,
还用彩纸扎糊了许多骑兵部队,从北海公园后门沿着北岸,一直摆到“小西
天”一带,可谓盛矣!让这些死鬼生前当炮灰,死后的灵魂也别“退役”。
张氏生前给自己死难的将士办的法会和他自己死后,其部下给他办的法会如
出一辙。
当天晚上,送库时,雇了几十人举着纸扎的骑兵,走在最前边,表示开
道。后边才是官鼓大乐,堂祭清音细乐,番、道、禅、尼,还有平市公安局
的西乐队,旧部属僚送的民间大北乐队。由宁乐用铜茶盘托着喇嘛用巴拉面
捏成的灯、塔,其他孝属捧着上呈给“宝华圆满天尊”和“西方三圣”的黄
表疏文,吹吹打打地去焚化楼库等冥物。沿途观众纷纷议论说:“活着当官
儿,死了也别为民”,“活着是一品,死了能成白丁吗?”
安葬京西香山普安店
10 月9 日(阴历九月初十日)为张宗昌出殡之期(至此已是被刺的第37
天),上午9 时余,平市军政界要人多赴广济寺致祭送殡。迨至10 时许,张
柩以16 名夹杠舁出寺外,即在什刹海地方改换64 人大杠,罩以红缎蓝白团
花,下绣一尺二“海水江牙”的大官罩一卷,四角以黄绸拉幌,对儿尺指挥,
八杆红、蓝两色的拨旗,上书“日升杠房”字样,走在杠罩的两侧。走在杠
前的张氏次子宁乐身穿重孝,左手执引魂幡,上书“中华已故显考张府君讳
宗昌老大人之灵引魂幡,原命前清光绪八年正月十五日酉时受生,大限中华
民国二十一年八月初三日酉时云终”。下面还有四句佛家的偈子:“南柯一
梦断,西域九莲开;翻身归净土,合掌礼如来。”万福麟、张焕相、汤国桢、
刘翼飞、吴佩孚等,均前往执绋。殡列仍用了五半堂幡、伞,官鼓大乐官吹
官打11 个响器、清音锣鼓“九福班”,平市公安局军乐队、大北民间西乐队、
影亭、魂轿,以及番、道、禅各13 人,搭衣送殡。纸活不过糊了些穿灰军衣
的卫兵。作为当年的大殡也不过是刚刚够上“罡风”,不能不使当时红着心
儿看热闹的人们大失所望。当时围观者都不约而同地说:此是军阀死后,大
殡当中最次的一个。
张氏灵柩出庙后,经地安门大街、西黄城根、厂桥、兴化寺街、护国寺
街,然后北折,经新街口、西直门大街。在西直门脸,于本家礼谢拦送的情
况下,梅兰芳、荀慧生、尚小云、李万春父子均鞠躬告退。到达海淀时,又
由丧家向送殡亲友再三叩谢拦送,于是吴佩孚、万福麟、张焕相等始行返城。
殡列到达香山普安店莹地时已经是下午3 点多钟了。
张氏的15 妾均乘坐在挂有素彩的四轮马车里,随柩而行。张氏的长子济
乐因腿伤未愈,所以,先乘汽车驰往坟地等候。当灵柩以“八把花”(八根
系葬的大绳)往坑里系葬时,15 妾呼天唤地,其第五妾要往坑穴里跳,被人
拉住,然痛哭不止,昏倒在地,经女仆救护,始逐渐复苏。这时,所有的纸
活、花圈、挽联、冥钱均堆于穴前,付之一炬,跟下来的和尚高声诵念《阿
弥陀经》、《往生咒》、《七佛灭罪真言》。全体孝属依尊卑长幼行跪拜礼
后,安葬告成。
“疑冢”之谜
关于张宗昌的改殓(换棺)情况和确切的坟穴,至今仍然是个谜。
当年,张宗昌在济南被狙击,韩复榘已给张氏代购了棺木,在济南医院
成殓。其家属在京又买得一口上等棺木,在广化寺停灵期间,进行了改殓。
但对其改殓的具体情况,却严守秘密,外间始终不得其详。
据有人推测,张氏后人为了防止仇人盗墓分尸,便将换下来的原棺木,
在同一地点深埋地下,作为“疑冢”,而且做上宝项,石桌、石五供、坟树
等物,以迷惑他人。其具体地点仍是原来众所周知的普安店村(在海淀区西
部,西南一公里许,为香山万安公墓北一公里许)。疑冢”系民国37 年(1948
年)筑造的,其秘密是“文化革命”期间,1967 年发现的。因当地的农民“红
卫兵造反派”发扬“革命造反精神”,在其坟地宝顶20 米深处掘出一具黑油
漆的棺材,棺材头里写着“张大帅之灵”五个金色大字,但打开棺盖,并无
尸骨。至于其真的灵榇所埋的位置至今仍然是个谜。
妻妾争遗产吵“黄”葬后祭
当年人们都说张宗昌有“三多”:兵多、钱多、姨太太多。张氏自己也
以“金玉满堂”来自誉。据说,为了炫耀家业,曾将那位作过《何日君再来》
的音乐家请来,为他谱写所谓《家歌》。没成想自己一命呜呼之后,家里的
“元配”与“侧室”为了争夺遗产,马上互相嘶咬起来,闹得一塌糊涂。徒
然给外人留下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却说,张氏各遗妾私下密议,认为前夫遗产应为妻、妾所共有,既使妻
拿大份、妾拿小份,亦应公平合理,多寡不能过于悬殊,所以决定要据理力
争,要求合理分配,如不能私下和解,自可具呈起诉,请求法院依法解决。
不期袁氏耳目甚多,竟将各妾的锦囊妙计探悉,深恐将来被众妾控告,难以
脱身,于是邀来未婚女婿邢某倾心计议。
袁氏未婚女婿邢某系大连医院一看护生,年26 岁,乃一白面书生。因曾
看护袁氏殷勤备至,为袁氏所钟爱,愿以小女许配为妻。但是张宗昌生前认
为,自己的女儿才17 岁,邢某年龄过大,两人不相般配,于是坚不承认,夫
妻之间因此反目。此次张宗昌被刺后,邢某认为时机已到,马上插手于张宅
的家务。在妻妾分家的问题上向袁氏献计策——“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在邢某的策划下,袁氏便四处放出风来,伪称,國家正处于“多事之秋”,
时局变幻莫测,京城不甚安宁。随后即携带所有财物,率其子济、宁及女儿
春宵,与尚未正式结婚的女婿邢某,一起迁入东交民巷使馆区内寄居,藉保
安全。当时,各妾亦未疑有别情。不数日,袁氏乃偕其子女及婿,携带财物
搭北宁路快车赴沽,当日乘船潜往大连,及至各妾发觉,业已无及。故匆忙
召集家庭会议,讨论前夫遗产分配问题。张氏遗妾16 人均出席会议。讨论结
果,因张氏在京尚有铁狮子胡同及石老娘胡同等处房产,约值20 余万元,拟
先将此项财产变卖, 分作各妾之瞻养费。然后再委托日本律师,赶赴大连,
控告袁氏,要求交出全部财产,按股均分。
为了分遗产,妻妾闹得不可开交,结果把张氏的所有的葬后祭都吵“黄”
了。原本,张氏部下的亲信们,建议袁氏在张氏被刺逝世一周年时,在原停
灵暂厝的庙里,延僧念经送库,大办一场,表示追念,并藉此向韩复榘等刺
客提出谴责。但是又怕众妻妾借此追祭之机群起“闹丧”,故此只好作罢了。
①聻(音jì)道书谓:“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始无。”
②盂兰盆会,佛教名词。亦称“盂兰盆节”、“盂兰盆斋”、“盂兰盆
供”;另称“中元节”,俗称“鬼节”。每逢旧历七月十五日佛教徒为追荐
祖先而举行。“盂兰盆”是梵文音译,意为“救倒悬”,《盂兰盆经》载,
释迦第子目连,看到死去的母亲在地狱里受苦,如处倒悬,求佛救度,释迦
要他在七月十五日即僧众安居终了之日,备百味饮食,供养十方僧众,可使
母亲解脱。佛教徒据此兴起盂兰盆会。中国自梁武帝时(502—549 在位)始
设“盂兰盆斋”。节日期间,除施斋供僧外,寺院还举行诵经法会,以及举
办水陆道场、放焰口、放河灯、烧法船等宗教活动。
主要参考资料
《张宗昌在济遇刺》。《北平晨报》,1932—9—4。第3 版。
《鲁人营救郑继成将电京请特赦》。《北平晨报》,1932—9—6。第3
版。
《各方咸注目刺张宗昌案善后》。《北平晨报》,1932—9—7。第3 版。
《各将领纷纷电鲁韩,请特赦郑继成》。《北平晨报》,1932—9—8。
第3 版。
《张宗昌长子自杀》。《北平晨报》,1932—9—8。第6 版。
《张柩出东站》。《北平晨报》,1932—9—13。第6 版。
《张柩昨移广化寺》。《北平晨报》,1932—9—14。第6 版。
《张宗昌昨被刺三七,唪经点主》。《北平晨报》,1932—9—25。第6
版。
《张宅讣闻》。《北平晨报》,1932—10—4。第2 版广告栏。
《张宗昌昨告窒》。《北平晨报》,1932—10—10。第6 版。
《对郑继成以预谋杀人罪起诉》。《北平晨报》,1932—10—10。第6
版。
《张宗昌死后家庭变故何多》。天津《大公报》,1932—10—31。

no.17 汉奸朱深葬事始末
好一个“简单而严整
盛大而不奢侈”的丧礼
——汉奸朱深葬事始末
民国32 年(1943 年)7 月4 日,沦陷于日寇铁蹄下的医院治疗,由名医司蒂芬给他做了切除手术,约半年后出院。因割
治不甚彻底,三年后旧病复发,又住进协和医院,经谢大夫诊断后,再次实
行割瘤手术,但由于瘤症过剧,仍未根除,不得已,从是年起即用输尿器(皮
管)插入膀胱,进行导尿。幸其平日善于珍摄,体质基础尚好,且由其至亲
刘植源大夫父子二人,每日给其注射葡萄糖。二三年来已无痛苦。讵料民国
32 年(1943 年)春季以来,病情突然转重,据医生诊断,认为膀胱内,己被
毒瘤充满,且瘤内病菌侵入血液,因此,全身发生败毒症,以致心脏极度衰
弱,面部溃烂。因患病数年,身体过弱,已不能再行割治,中西医均已回生
无术。延至5 月18 日上午11 点,余氏感觉气力微弱已极。家人急忙将张庆
松、刘植源二位大夫请来,进行抢救,当即注射强心剂一针,但仅勉强维持
生命半日,下午6 时,气脉更加微弱,余氏自知命危已在旦夕,要求再注射
强心剂一针,但终于无法挽救,延至19 日晚10 时30 分,溘然长逝。终年
54 岁。
余叔岩,名第祺,祖籍湖北罗田人,清光绪十六年(1890 年)生于北京。
系名演员余三胜之孙,余子云之子。自幼倾慕谭鑫培,并从姚增禄学唱京剧
老生。初以“小小余三胜”艺名在天津演唱,后改余叔岩。倒嗓后回北京休
养,向前辈钱金福、王长林、陈彦衡等请教,拜谭鑫培为师,并加入春阳友
会票房,潜心研究,技艺大进。民国4 年(1915 年)重行登台,演出《打棍
出箱》而名重一时。民国5 年(1916 年)谭鑫培去世后,他成为“谭派”主
要传人。继承了唱作并重、文武兼长的艺术特点,并形成自己新的艺术风格,
善于以唱腔表达人物的思想感情,世称“余派”,被誉之为“须生之宗匠”。
余氏生前多才多艺,对生活充满情趣,善书法,善文玩。尤其热心于社
会慈善事业,对于龙泉寺孤儿院大力赞助,一朝逝世,闻者无不惋惜其艺,
更挽其德。
余氏后事,在其生前即有充分准备,寿衣衾物已于民国31 年(1942 年)
6 月间做成。棺木是余氏前妻陈氏死时在宣武门外大街荣盛桅厂所购。当时,
买了两付上好楠木的材板,称之为“阴阳材”。“阴材”制成后,即用以殓
其妻。“阳材”村板则暂存于龙泉寺西殿后虎。民国31 年,余氏一度病剧,
家人乃将此板取出,交荣盛桅厂代攒成材,数日而成。为了坚固持久,后来
又让同顺材厂给灌了松香里子。其材极为珍贵,按当年市价值万元以上,且
不易买到。后余氏病势好转,所以又存于龙泉寺庙里。民国32 年5 月19 日,
余氏“倒头”后,家人马上通知材厂派24 名杠夫“转空”(指往丧家抬空棺)
至椿树上头条丧居。
5 月20 日下午6 时大殓。按余氏生前遗嘱,寿衣用蓝长袍、上罩青马褂、
小帽。接受杨小楼棺墓被盗的经验,棺内不放贵重殉葬物。入殓时,余氏继
配夫人,二位女公子,以及爱徒孟小冬等均亲视在侧,由长女给余氏五官用
棉球蘸凉水“开光”之后,哀声大作,其中孟小冬哭之最哀。
根据余氏家族意见,原本拟定在家停灵受吊“三七”21 天。后因考虑正
值端午节,家中停尸恐招邪祟,故改为在家停灵半个月。丧礼环节虽然紧凑,
但隆重程度并不稍减。
5 月21 日,为余宅迎三送路之辰,门前扎起了素彩牌楼,并设大鼓锣架,
为迎宾传报之用。灵前有堂祭清一班,为来宾上祭行礼时奏乐。在延寿寺街
衡记冥衣铺糊的接三全活:挂豆青里子的“落地拉”蓝蓬大轿车一辆,车厢
三面纱窗,三面支起凉蓬,非常讲究。另有顶马、辕马、跟马三匹,墩箱四
只。棚内灵堂的月台两侧还摆着四季花盆、尺头桌子。
是日,程砚秋、孟小冬等,均以“弟子”身份,穿了重孝。余氏生前友
好张壁、李雅斋、桂月汀、刘植源等,以及梨园界数十人来吊。晚7 时送三,
凡来吊者各举官吊香一股,当做人把。由官鼓大乐、清音班等民乐前引,给
余氏扎糊的转轮骄车由二人牵引,车前有从冥衣铺赁来的两对大白气死风
灯;两对六角形的手罩子为之照明。其后便是华北音乐队24 名,以洋号铜鼓
吹奏哀乐。法源寺高僧13 人,以铛、铪、鼓“素打七星”(法器的板点)。
由余氏女公子打着挑钱纸;其他孝属依次捧着呈给西方三圣的度亡文疏。龙
泉寺高僧13 人殿后。送至虎坊桥焚化车马。晚间,由法源寺、龙泉寺两庙僧
众放了对台的瑜伽焰口施食。
首七之日,吊客盈门。上海黄金大戏院主人黄金荣等特地赶来上祭。前
教育部部长景太昭亦前来致祭,并送了一幅挽联。联曰:
“应碎伯牙琴,乱世正诗宁有寄;
遂绝广陵散,伶官压传更无人。”
6 月1 日,为余氏逝世“二七”,伴宿送库之期。余宅领帖受吊。根据
汉人礼俗,上午10 时举行点主仪式。特请祝煜元“赐福鸿题”,刘植源、李
锡之为左右鸿陪。是日各方吊客接踵而至,计潘毓桂、李雅斋、朱复昌、凌
抚元、吉世安、桂月汀等。梨园界尚小云、程砚秋、杨宝忠、杨宝森、刘砚
芳、万子和、赵砚奎、丁永利、王福山(王长林之子)等数百人。
余氏生前笃信佛教,曾皈依拈花寺老方丈全朗,成为在家学佛的居士,
且与北京各大寺院结有“不解之缘”。因此,各名刹方丈莅临札拜者甚多。
计有:戒台寺德明、铁山寺百川、智禅、报国寺、地藏寺法龄、观音寺如培、
法源寺天文、光明寺常平、华严寺智山、长椿寺深慈、广济寺显宗、观音院
纯山、广善寺慧三、圣安寺宝林、崇效寺越宗等约有数十位。一时满棚黄袍
高僧。此为一般俗家人死后所未有的盛况。
余宅预备了大教席、清真席、素席三种,款待各来宾。
雍和宫的喇嘛、白云观的道士、法源寺和龙泉寺的和尚轮流诵经礼忏。
因为余氏生前是龙泉寺的大功德主、大善士,故该庙敬送禅经一永日及焰口
施食一堂。晚7 时,各经坛法事功德圆满,举行送圣仪式。由余氏女公子慧
龄等捧圣;余夫人及弟子孟小冬、李少春等数十人均着孝服相送,送圣行列
一片缟素,真可谓满街白矣。在虎坊桥焚库时,围观者千余人,交通几乎中
断。
晚间,余宅孝属正举行“辞灵”祭时,忽闻余氏老岳父姚文卿大夫病危。
余夫人急忙派人探视,时已“易箦”(换吉祥床)矣。盖姚氏因姑爷去世,
痛心之至,以至旧病发作,不可救药。次日(6 月2 日)上午9 时逝世,恰
恰是余氏灵柩出堂之时,可谓巧哉!结果,余夫人两头落了丧事:婆家死了
丈夫,丧礼未竣,娘家又死了父亲,真是丧上加丧。
余氏6 月2 日(阴历四月三十日)上午9 时发引。全部杠、罩、仪仗、
鼓乐,均由宣武门内同顺杠房承办。共花费伪联币4500 元。出堂时,用了
32 人小杠,灵柩上复盖了三幅红缎绣花的“过棺罩片”,成为“大亮牌”的
形式,倒也让老街旧坊看看这口出众的花棺彩木。殡列出了椿树头条东口外
迤北处上罩。然后经由西琉璃厂、南新华街,在原师范大学门前换升64 人大
杠,加扣红缎绣花大官罩一卷。亦由长女慧龄执引魂幡,在杠前以左手摔了
“吉样盆”。即做为正式起杠。全班杠夫一色绿驾衣,红套裤(只有同顺杠
房应出来的杠夫穿红套裤;其它杠房杠夫一律为土黄套裤)。此刻,南新华
街上的汉执事五半堂幡伞、松活、纸活、彩亭、响器已排出一里多地。市民
观殡者,蚁聚便道两旁,几无立锥之隙。殡列经由西河沿,至前门外大街南
行,进西珠市口,至虎坊桥。原京华大楼旁有梨园公会设立的路祭棚一座,
棚前亮有汉旗子4 对;金执事(木制金箔罩漆的古代兵器模型)4 对,插在
执事架上。棚口设大鼓锣架一份,鼓手为之吹奏。棚内的祭台设太师椅一张,
上披虎皮。前设祭席一桌。殡列到达时,由尚小云、率赵砚奎、于永利等将
余氏遗像从影亭中请入棚内太师椅上受祭。礼成后,殡列复经菜市口,往西
进西砖胡同,至法源寺停灵暂厝。那天虽然尘沙飞扬,气候欠佳,但送殡执
绋者,始终未减一人,足见余氏在戏剧界的威望。
余氏灵柩停于法源寺后,即雇工人用南漆涂之若干道,以图入土后不被
浸蚀。据说,所用的上等南漆甚为名贵,系早年贮备,若现买则需要花伪联
币五六千元。
余氏丧礼共花去伪联币两万余元。其规模势派与梨园名宿王长林、杨小
楼、叶春善、王又宸等人的丧事不相上下,给老北京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至今在南城住过的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津津乐道这几桩大丧事。
主要参考资料
《谭派须生成绝响余叔岩作晚逝世》。《新民报》,1943—5—20。第6
版。

no.24 记民间著名艺人胡老道女儿的丧事
女死当出嫁 接三如迎娶 出殡算送亲
——记民间著名艺人胡老道女儿的丧事
却说50 多年前,一进旧鼓楼大街南口,路东有一所磨砖对缝的大宅院,
房主老穆家自住一院,其它院落的房屋就都租给了他人,因此,形成了一个
小杂院。外院住的几家都是下层社会的劳动人民,其中东房住着一位头上挽
着道冠儿,身穿肥大蓝袍的艺人。因为他姓胡,所以,人们直呼其“胡老道”。
但他的真名却很少有人知道。
其实,胡老道,姓胡,名德全,原籍河间府(位于河北省中部偏南,明
初改为府,1913 年废,改为县),出身于清朝末年的大官僚家庭。早年在玄
门认过师父,道号志兰。虽然没有“焚修德业”,却学了一身过硬的武艺。
家道中落后,即在天桥平民市场、鼓楼民众商场、什刹海荷花市场等处卖艺,
专门表演弹腿,成为一绝,在民间很有名气。1950 年,他已年过八旬,还曾
作为中国杂技团的一名成员,专程去苏联作访问演出。
胡老道在精神上曾经受过一次打击。那是在民国33 年(1944 年)春天,
他的大女儿不幸得了肺结核(民间泛称“痨病”),当时,由于没有治疗这
种病的特效药,只能坐以待毙。胡老道虽然懂得一些道家养生气功疗法和健
身武艺,也无济于事。据说,中西医都求到了,也未见任何实效,结果眼睁
睁地看着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夭折了。
俗云“猪老吃子,人老惜子”。当时,胡老道已逾“耳顺”之年,膝下
无儿,只跟亲二女,老来又丧去一女,岂不痛心疾首,他觉得自己这个做长
辈的没有尽到抚养爱护的责任,致使大女儿在为人一场。因此,深为内疚。
于是与老伴一商量,决定从优从厚来发送女儿,干脆来个白事红办——女死
当出嫁,接三如迎娶,出殡算送亲。聊以自慰而已矣!
1944 年,正是日寇投降前夕,民生调弊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胡老道
也不例外,已流落成为一个城市贫民了。所谓从优从厚地发送死女,也只不
过是倾其所有,尽到力所能及罢了。好在旧鼓楼大街一带的婚丧服务行业上
的头头脑脑都跟他有个半熟脸儿,或多或少的能有些照顾。
胡老道托人向成顺材厂石成吉掌柜的赊了一口“小三儿五”(盖五寸;
帮四寸;底三寸)大叶杨的棺材。随后找大玲珰胡同口上的亨义顺棚铺洪三
儿讲棚,一边套交情;一边“告帮”,算是左折右扣,还没收现钱,好歹给
搭了座席棚。洪三儿到底是个外场人,主动到南口外头永兴号郭记响器铺给
说情,廉价赁来一份灵前五供、云头慢帐和一些桌椅板凳,还雇了一班吹鼓
手,不要官鼓大乐,要花吹怯打,因为要应白事红办的典。
次日,死女被装殓了。贴身是一套小棉袄、棉裤,外边罩了一件红丝葛
的旗袍,当做“上轿袄”;头上戴了大红绒花编成的帽子,以象征出嫁所戴
的凤冠霞帔。脸上浓施粉黛,脚上穿了一双丝袜,一双绿色的绣花鞋,手里
握着一块纷红手帕。完全是新嫁娘的装扮。身下铺着黄褥单,身上盖着白衾
单,象征着“铺金盖银”。因为民间盛传,这样到了阴间就有享受不尽的荣
华富贵。
要装入棺材了,老伴儿扶尸哭得死去活来,无法相劝,硬让一位帮忙的
近亲给推开了。一般儿女装殓自己死去的父母,都喊:“爸(或妈)请您迁
居啦!”胡老道却以半哭的腔调喊着女儿的名字:“姑娘上轿啦!”死者没
有晚辈,当然也就没有给抱头抱脚的,只是用了两名“转空”的杠夫给入了
殓。至于为什么没让他二女儿动手,大约是怕被扩散在体外的结核菌传染。
死去的女儿属于小口夭折,在家里不能享受“内寝”的礼遇,所以,她的灵
柩也就不能放在屋内头顶风门的地方,而只能停放在棚内南端——头北脚南
地受奠。灵前桌上,供着一朵红绫裱褙的大牡丹花,下级红绸带,上书“新
娘”字样,还有胭脂粉、桂花头油、花露水等摆列有序。最引人注目的则是
从新成号喜轿铺借来的凤冠霞帔和红盖头,端端正正地摆在中间。俨然是新
嫁娘在闺房等待上轿时的那套设备。头前供了五碗苹果。两旁是一对粉红色
的灵花。桌围子也是粉红地子绣花的。桌前放着一位近亲送的鲜花篮。
一切礼仪用物都是以粉红色为主。棚壁上有几幅挽幛,都是粉红布料或
绸料的,上面繃了白纸蓝纹的幛光(大字块),所写的挽词与普通丧事的迴
然不同,既不用“驾返瑶池”,也不用“西方正路”,而是用些什么“玉碎
珠埋”、“红尘一梦”等哀挽少女夭亡的词。门彩是粉红和纯白两色的;亲
友前来吊唁用的礼金封套、甚至帐房用的礼帐也都是粉红色的。棚里棚外一
片桃花红,确有白事红办、红白混办的意味。
接三本是人死后三天的初祭,一般丧家都是送焚一份车马、杠箱,表示
为亡亲送路。胡老道却在街北头斌成斋冥衣铺糊了四名身穿蓝中褂,腰系红
褡帛,头戴清制红缨帽的轿夫抬着一顶粉红大轿;还有4 只红色的墩箱,这
大约是代表他陪送女儿的嫁妆吧!有的邻居老太太们看了,纷纷议论说:“胡
老道是没钱。如果是像他们院房东老穆家似的,就真许给女儿糊上24 台嫁
妆!”
中午,鼓手来齐了,金漆红纹的大鼓锣架也在门前摆好了。响器头儿故
意献殷勤,请示本家怎个上鼓仪式,以便请赏。胡老道发话:“先以官吹官
打上鼓”,棚里结合上鼓在灵前供饭——四碟四碗,权且当做“离娘饭”。
然后,转花吹儿,即怯吹儿,吹些民间俚曲或戏曲。这吹鼓手哥几个倒也挺
卖力气,先吹《马寡妇开店》,后吹《王婆子骂鸡》,搞得热火朝天。结果
把四周的老街旧坊全招来了,棚里棚外挤满了人。比当年房东穆大爷死,用
64 杠出殡时还热闹呢。
下晌,伺候和尚的铺排担来了法鼓和圆笼(内装法器、法物),准备扎
焰口座。胡老道给了“挑儿钱”之后,又交待了一下前天在“口子”上讲下
的条件:全部彩活要粉红的,铺排说:“按老年间的规矩,作佛事用的“拍
子山儿”(指焰口座前的彩门)都是黄、红两色的;倒有加上绿色的,这三
色代表佛、法、僧三宝,这才是如法的,但没有用粉色的⋯⋯如果不称老爷
的心,小的马上到彩子刘那里去借。”说着就到斜对门公兴长米面庄打了个
电话,叫刘爷马上派人送一份沿粉边的“拍子山儿”来,七条粉红垂头云儿
(即彩球串儿)。居然对着灵堂搭了一座桃色的“落地楣子”(平地座),
真是别出心裁。
焰口座刚刚搭好,门口大喊:“请本家接斛!”原来是北头蒸锅铺的小
伙计送“斛食饽饽”来了。本家一个近亲小孩把一盘插满小彩旗的馒头塔捧
了进来。鼓乐大作。铺排双手接过来,供在面然大士——
鬼王画像之前,故意高声喊道:“向本家老爷请赏啦您哪!”这时,铺
排和蒸锅铺的小伙计一同给胡老道请了一个安“请老爷子上眼吧,您还有什
么吩咐?”胡老道感到满意,于是掏出几张钞票分给了他们二人。
胡老道在这棚丧事中不像是本家老爷,简直是位“总提调”。临送三之
前,他把门外看烧活的二路子叫了进来,说“告诉赵掌柜的,赶紧找俩人儿,
接三时好抬着轿子跟着响器走。”又把响器头儿宋黑子找进来,说:“呆会
儿送三可别吹那老一套的玩艺儿,要吹点办喜事用的“花大盛”、“喜冲冲”
什么的,也给我去去懊头!”宋黑子一听要笑又不敢笑,口里说“是啦您哪”,
一转脸儿却嗔怪道:“你当是庆贺呢,究竟是白事还是红事呀!”
天渐渐黑下来了,和尚们都夹着海青道袍,拿着吹奏的乐器在门前聚齐
了。胡老道告诉铺排,上座后要“打闹台”——把民间正一派的火居道那套
拿出来了,人家和尚不应,只是照例打三通、念三通、吹三通。
灯笼、火把(官吊香)全点着了。院里院外唧唧喳喳地挤满了看热闹的
大人小孩,有的老太太很幽默地说:“我们不是瞧送三的来了,是瞧发轿的
来了!”
决定送到钟楼后头广场,但是还要绕一绕。
引头的是一班怯吹怯打的吹鼓手;锁呐、海笛、笙、九音锣、水镲、手
鼓各一。吹打的既不像传统的哀乐,也不像用于娶亲的喜乐,因为没有那八
面大鼓和一对大号筒,婚庆的韵味怎么也奏不出来。猛听起来,倒有些像老
北京正月里跑旱船吹的那套玩艺儿。十分滑稽。
鼓手后面便是斌成斋掌柜的“窝头赵”和二路子与纸人为伍,抬着一顶
粉红的纸轿子。后边便是提灯举香的人群,其中间杂着许多看热闹的老街旧
坊。九众和尚(九音锣、横笛、笙、管、镲锅、铙、钹、手鼓各一。放正的
徒手)走在最后,打一通大镲;吹一通梵乐,交替而奏。
送三行列出旧鼓楼大街南口,走鼓楼西大街往东,再进鼓楼湾西岔。从
民众商场打穿时,打茶馆里跑出几个老头,有的说:“快看,胡老道他女儿
嫁给阎王爷啦!”有的说:“唉,老年丧女,看着怪难受的。怪不得这两天
胡老道没出摊呢!”茶馆是民间传闻的最好地方,故此不几天,胡老道女死
当出嫁的“新闻”便轰动了北城。
却说次日一早,胡女出殡了。举动不大,略有丧仪而已。成顺杠房的经
理石成吉老先生派了16 名身穿绿驾衣的杠夫,一名打尺的杠头,拴了一付小
红杠,杠上支了一卷小篷罩,民间叫它“采菱船”。这种官罩倒也素雅,四
外挂着红缎子绣花的走水,正面绣着福、禄、寿三星的吉祥图案。两旁绣的
是“暗八宝”:轮、螺、伞、盖、花、罐、鱼、长。走水下边垂着绺穗。前
后有帘,前帘为“五福捧寿”的图案;后帘为莲花荷叶的图案。让人一看就
知道,死的是位少女。
未从起杠之前,胡老道的老伴把供桌上的祭菜,一样夹了一箸子,放入
了陶瓦的焰食罐子里,然后把筷子狠狠地一撅,抛于地下,算是完成了“搛
罐”的辞灵礼。再由杠夫将灵柩钉上木梢。最后,将昨天接三剩下来的纸钱、
金银箔叠的锞子、往生钱、官吊香等等一古脑地装进一个大麻袋,放在一辆
小驴拉着的排子车上。这时,打响尺的要求胡老道交出出殡执照,响器头儿
也来请示起杠时吹奏什么曲子。胡老道已没有昨天那样的精神头儿,只是向
壁呜咽,老泪纵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女儿真正“出嫁”的时刻
到了。响器参了灵,灵柩即被抬出灵堂,放在那只小小的“采菱船”里,及
至杠夫将杠上了肩,“小船”总是左摇右摆,好像死女对人间无限眷恋⋯⋯
胡老道夫妇一起坐在那个放有大麻袋的排子车上,掩面吞声而哭。
看出殡的人异口同声他说:“得啦,儿女情长嘛,胡老道两口子总算对
得起自己的大闺女啦!”
殡后,胡老道余哀未尽,心乱如麻,生怕练把式时神不守舍,失手伤人,
所以好多日子没有去鼓楼后头玩艺儿场去卖艺。

no.25 弛名南北的相声艺人焦德海草葬纪实
艺高哄人乐 草葬引人怜
——弛名南北的相声艺人焦德海草葬纪实
老北京说相声的有朱、沈、阿三大派。民国以来,沈二、阿刺三两派的
门户都不旺,只有朱派后继有人。朱少文(艺名穷不怕)是为朱派,当年,
平津两他说相声的艺人,十有八九是朱派传流的,其中“德”字的,有位南
北驰名的演员,名叫焦德海。他在辛亥革命前后,至本世纪30 年代中期,献
艺于北京、天津、济南、上海等地,负有盛誉。他在艺术上以说、学见长,
口齿清晰、沉浑,表演洒脱,尤以贯口抑扬、疾徐有致,一气呵成,更见功
力。擅演《开粥厂》、《对对子》、《歪讲三字经》等曲目。当年曾与著名
相声演员李德锡(艺名万人迷)齐名。他的徒弟很多,较有名气的如张寿臣、
于俊波、尹麻子、白宾亭(即小云里飞的兄弟),还有当年在西单游艺场卖
艺的汤金城(艺名汤瞎子)等。
焦德海虽在艺术上有所成就,其收入亦高于同行艺人,但他受了当时社
会不良风气的感染,染有很深的吸毒恶癖(晚年,不吸足鸦片烟,就不能上
场),所以在资财上没有丝毫积蓄。民国25 年(1936 年)7 月初,雨后路滑,
从某杂耍馆子回来,由于烟瘾作祟,身子不支,以至跌倒于路途,被路人送
至其家,从此即卧床不起,且呼吸紧促,喘嗽不止,已不能抽烟,遂每日以
吞服鸦片烟泡延缓寿命。经延医诊治,均认为其病源系嗜耗过甚。
焦德海贫病交加,老境堪怜。戏曲界很讲义气,各名伶在人力、物力上
都有所帮助,甚至听过焦德海玩艺的人也都纷纷捐款,梨园界李万春、马富
禄、小翠花、谭富英等都主动出资,以助汤药。前门外观音寺“玉壶春”的
三胎亥在天桥相声场子里碰上了说评书的连阔如,便要求他在报纸上刊登募
捐启事,共囊善举。不料,事情还未来得及,焦德海便与世长辞了。时为民
国25 年(1936 年)7 月31 日早晨7 点30 分。在世享年62 岁(清同治十三
年,即1874 年生人)。死时有其发妻及子媳、孙女等5 人在侧。
焦德海的儿子焦少海(亦为相声、评书演员,小有名气)闻耗,星夜由
津匐匍奔丧。当时,家里只剩数十元钱,棺椁衣衾,一概无着。焦少海无法,
只得叩请同行慷慨解囊。幸而北京有张德山、刘德智、于俊波、尹麻子,天
津有张寿臣等竭力奔走,多方募化,集腋成裘,办了一棚白事。
据说,托人向长春堂张老道(即张子余)说情,从他开的桅厂内以40
元购买了一口“三儿五”①大叶杨的棺材,一套不到十元钱的寿衣,再雇8
个人“转空”,将空材抬到丧居前门外打磨厂新开路9 号。于当日下午3 点
入殓。殓后,他的徒弟们云集一处,研究善后各事,决定在家停灵5 天,8
月3 日(即阴历六月十七日)接三、伴宿,8 月4 日(即阴历六月十八日)
辰刻发引,卜葬于永定门外大沙子口张寿臣的义地里。
当年,四天接三,五天出殡,乃属于下层市民或“文贫”者流的丧事。
但红白喜事,无论贫富,只要有“人缘”就显得格外火炽。焦德海生前是跑
“江湖”的,四海皆亲。所以,他自倒头那天起,就吊客盈门。接三那天,
虽然不预备席面,只是清茶恭候,但棚内吊客无座而立者不下百余人,几乎
所有的说唱艺人都到了。有的瞅着这棚丧事过于简陋,更加伤心,在灵前参
礼后哭泣不止,临时充作义务“茶房”的一个劲儿喊“请节哀少痛吧您哪!”
但均不能止哭,说是“就凭我大哥混了一辈子,就落这么个发送,真够窝囊
的!”他的儿子焦少海大约有些害羞,忙往别处扯,对站在一旁的连阔如等
说:“得啦,谁让赶上这年月呢(指国府南迁,市面萧条),小子我又没什
么能耐,愧对家父和各位老前辈啦!要说起来还总算不错,我的几个徒弟还
真帮我的大忙了,就拿小龄童②说吧,‘响了万儿③之后,上了馆子和广播
电台,每天都能抓弄十块八块的,没少孝敬我们老爷子⋯⋯”连阔如因为喜
欢小焦的脾气好,乘机略进忠言,劝他立志向上(言外之意千万不要“控海”
——好抽大烟),不然,老焦一死,拿什么维持全家数口人的生活呢?据说,
发送完了者父,焦少海又返津埠献艺,在“三不管”立下了脚根。这是后话。
老焦的丧仪略具规模,焦少海和老艺人们总算对得起他了。门口大鼓锣
架,官吹官打九个响器。院内高搭席棚,棚内对着灵堂还扎了个放焰口用的
“鬼脸座”。灵堂上挂着白布的云头幔帐,一堂铜五供的后边,供着一个“盒
子”(祭菜)。晚上,还有主动送上门来的两档子“文场”。夏天天长,天
不黑就送了三,但所有前来行人情的艺人们都举着官吊香,亲自步行致送。
焦少海身穿重孝,左手打着挑钱纸,被人搀之以行。9 众和尚是带音乐的佛
事,打一通大镲大钹,吹一曲梵乐。在永安路焚化了一辆纸糊的不挂里子的
转轮轿车,有顶马(但没有跟骡儿)和4 个箱子。送三回来,9 个和尚上座,
放了一台“瑜伽焰口”。为老焦作了“身后功德”。
次日一早,焦德海出殡了。用的是16 个人的杠,灵柩上覆盖了一面红缎
绣着折枝花卉的过棺罩片。昨天晚上参加送三的那两档子文场也来送殡。还
有“丧鼓子”邱记的全堂丧鼓锣鼓,片幡、雪柳,加上前边的官鼓大乐9 个
响器,这就是老北京的所谓“干三件”——执事、响器合二而一的形式。看
起来倒也热闹,4 个小孩抬着一个绣花的“彩子棚”,棚下头前二人抬着一
面“令”字大旗,旗杆是躺卧式的,前雕龙头,后嵌龙尾。紧跟有单皮、堂
鼓、大、小锣、镲锅等猛砸猛打,十分喧闹。彩子棚后,有8 名小男孩,各
举一柄小花伞,身后背一小鼓,由另一小孩敲打,最后是一成年人打着大饶,
进行指挥。紧跟两对片幡,两对雪柳,谓之“四花四柳”。由焦少海打着引
魂幡,步行在灵柩之前。杠后有三辆四轮马车送殡:头一辆坐的是焦德海的
老伴,头戴麻花包头,身穿重孝,有腔有调地哭泣,令人酸鼻。第二辆坐的
是焦德海的儿媳妇,抱着一个焰食罐子;车顶上放着几个金银锞篓(冥钱)。
第三辆坐的是焦德海的孙女们,小孝袍子上的左肩都钉了红布“补丁”。
最令人注目的是,天桥平民市场的艺人们集资在天桥马路西,通往市场
的小胡同口上,设了一个路祭桌,上面供了许多鲜果、糕点,凡是没参加送
殡的一些天桥艺人都在此上香致祭。旧艺人们的礼义甚为感人。从前门鲜鱼
口至永定门门脸,约有二三十家铺户给摆了茶桌,以尉问孝属和送殡的宾客,
借以表达对亡人的敬意。
100 多位说唱艺人一直步送至永定门门脸,他们自动分成两行肃立于道
旁,目送殡列出城。本家一再礼谢,文场还是跟着出了城。
本来,像这样一个平民化的殡仪,在市面上是司空见惯的,并没有什么
稀罕,但当人们知道这是焦德海的殡,却都跑来观看,而且不时发出惋惜之
叹,这也可以说是老焦身后的一点哀荣吧。
①“三儿五”:旧指棺材板料的厚度,凡大盖五寸,帮四寸,底三寸的
棺材,行话谓之“三四五”的材,简称“三儿五”材。
②小龄童:旧时,卖戏法的赵希贤之子,拜焦德海为师后,得艺名“小
龄童”。
③“响了万儿”:旧时江湖木语,谓艺人成了名。
主要参考资料:
《焦德海病故》。《北平晨报》,1936—8—1。第6 版。
云游客。《江湖丛谈》。第3 集。第47—5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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