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手艺人的悲哀
离不开手艺行列的人那就是真正的手艺人了。他们都有着致命的弱点，眼光只看到自己的手艺，认为只有手艺才能变钱，其它的生财之道都是投机倒把或者是不道德的，他们甚至可以为今天的小利打破头，而不愿意去谋明天的大利；他们喜欢单兵作战，不去占别人便宜，也不让别人占自己的便宜，同行之间不懂得团结，更不相信团队的力量，所以注定他们要一辈子出卖劳动力，这就是手艺人的悲哀！
在我手下做事的人有四五个小集体，做得最好的要数河南许昌的老田，老田年龄稍长，做事比较稳重，也认真负责，他手下有五个徒弟，都是他自己的晚辈，所以容易管理。刚给我做的时候他只有和他儿子两个人，后来我给他的工程特别多，他又找了几个帮手。老田在咸阳也有几年了，比我来的早，听他讲，父子俩一年也可以赚四五千元回家。自从给我做以来，他的收入也在不断增加，每个月都可以有两到三千元的收入，自然他很感激我，所以做事也特别用心，我对他也格外信任。
七八月份一般都是淡季，私人的事几乎没有了，所以大部分手艺人都在玩，我们也不例外，虽然有点单位活做，但比平时要清闲多了。当然老田是有事做的，一天他突然来找我，要介绍他的一个侄子小田进来给我做。我就让他带着小田一起做，谁知老田不同意，他说他不能赚自己侄子的钱，况且侄子自己也有好几个人，给多给少都要落个话把，跟他是无法算的，如果能独立给他一点事做就好，他保证小田技术很好。
我对老田是信任的，所以我就同意了，马上给了他一个小工程，结果小田做事果然不错，我也就在以后工程分配上很照顾他。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多的工程几乎被老田和小田包了，其他几个小集体感觉没有了油水，就都陆续离开我，因为他们的技术和各方面素质确实不如老田和小田，所以走了我也不在意。
淡季很快过去，私人的活也多了起来，就在这节骨眼上，小田突然要求加工资，否则不干了，我找到老田，老田半天不说话，我气得扭头就走，看我出门了，老田才蹦出一句话来：
“听小田说，西安那边都高了好多，你也就再加一点吧，现在正需要人的时候，别把人给撵走了，你赚大钱，不象我们不容易，是吧？”
“小田怎么样我不计较，你老田也跟着起哄，够意思吧？你去西安看看，那里还掉价呢！我都不相信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要走都走好了。”我真的控制不了情绪，说完就走了。
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也是自己用人不当造成局面失去平衡的缘故，我思考了一个晚上才明白了一个很多年无法破解的难题。
小的时候听大人讲故事，都有奸臣忠臣之分，就是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不杀掉奸臣。后来读书多了，看的历史故事更多，就更加糊涂了，象乾隆是一代明君，他就是不杀和绅，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天晚上终于想明白了，那叫一物降一物，万物有相生相克之说，人也同样，乾隆利用了两派相等的势力来维护国家政局的稳定，如果把一方消灭，则另一方就很难控制了。看我傻的把全部重担压到老田头上，老实的老田也禁不住小田的诱惑，做出了违背我的事来，如果当时不利用小田，老田就没有这样大的势力可以翻天。
本来我是想做出一些让步调和关系的，但目前局面已经是无法调和了，我让了一步，他们的第二步就会紧跟上来，因为他们现在掌握着我的全部命脉。要改变局面，我必须当机立断，立即粉碎他们的阴谋。
我分析他们目前手里的活还可以混个把星期，他们就想利用这个把星期来和我讨价，他们本意是不想离开的，我也正好利用这一星期去找另外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不正面和他们接触，我就离开咸阳，到西安很快就联系了一队人马，回来后，我就马上安排新的人马进入新工地，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我来得这么迅速干脆，当天晚上老田就来道歉了。
“你愿意继续做就留下，小田我决定不要了，让他做完手里的活来结帐。”我没有多话，老田也说不出什么，坐了一会就走了。
小田走后又恢复了平静，但我安排工程时就不会象以前那么偏向了，我很注重保持平衡。可是老田就觉得我对他不好了，因为以前太照顾了，惯出了毛病。加上小田吃了哑巴亏，心理不平衡，在后面挑拨，老田也变了，除了关系到他自己利益的事，其它的事他也不去理会了，有时还表现得十分自私刻薄，我都有点不敢相信，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也很惋惜地辞退了他。
今年传说是寡妇年，所以结婚的极少，也就是说私人打家具的很少，没有单位活是绝对混不下去的。象老田这样专给我做单位活的人，私人活路早断了，混起来比别人都艰难，我经常看到他的儿子在广场边摆地摊。次数多了，不禁产生同情，就去问他儿子，才知道其他徒弟都回家了，小田也回家了，老田自己也病了，身体不好。
我买了点东西去看望老田，看到我他流泪了，从他表情里可以看出他很后悔，我也觉得当时好象有点过分，就主动邀请他回去做。老田叹口气说出了心里话：
“你是好人，都是我不好呀，也是没有文化，心眼小，听人一说就相信，我也是被人耍了，我自己的亲侄子呀，当时我厚着脸皮把他弄进来，没有想到他也会害我，我只想自己人总要帮自己的，谁知他害我里外不是人。他说他包了大工程要我去帮忙，外面的工资多高多高的，我以为是真的，还给他1000多块去联系业务，造成做事也无心了，对不住你呀！我现在怎么还有脸回去呢，我现在身体也不行了，准备回家了，我儿子在这里，你要可怜我就帮一下他吧。”
手艺人的悲哀啊！从老田住处出来，我真的是感慨良多呀！
十、商海初探
因为手艺人的局限性，要操纵他们的确很费心机，这样靠自己的关系在外面联系业务也可能不是久长之计。因为关系资源是有限的，而雇佣的手艺人流动性很大，工程质量也难以全面保证，所以新发展的业务也很有限。在一次闲逛市场的时候，我突然也想改行去做生意，所以对年前开的乐育路市场格外关注。
我把想法告诉了姐姐徐丽和妹妹赵丽，她们也支持我，也许给我跑业务跑久了，感觉疲惫了，自然也会想到改行。三个人一拍即合，大概这就是我们能够长期友好相处的原因，算是缘分吧。
说干就干，三个人分头去了解市场情况，好消息不断传来，赵丽打听到一个同学的邻居在市场里买服装，只有12平方米的地方，去年过年赚了5千块，平时每个月也可以赚千把块。阿姐也打听到了生意最好的那家门面货都在杭州进的，听说可以对半赚。
星期天我们三一起来市场作最后的考察。说是市场，其实很简陋，就是在人行道上搭了个钢架，盖点玻璃钢瓦，一间12平方米，隔断和门面都是租用的人自己搞的，所以五花八门，十分凌乱，这大概就是改革开放以后最原始的市场了。
我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证实一下到底有多少利润空间，阿姐装做要买衣服，看上一件上衣，老板开价80元，赵妹却拉着阿姐要走，说西安这样的衣服只要20元，就这样磨了很多时间，老板给出40元的价，赵妹还是不肯要，拉着阿姐走了，老板忙喊叫道：
“算了，就算我给你带来，不赚你钱，要就38拿去，再不要就没有办法了。“
我们心里基本有底了，再去砍了几个地方的价，大致差不多，于是就去看店面。这里本身是搞综合市场的，结果大部分都做起来服装生意，所以自然变成了专业服装市场，其它几家买杂货和烟酒的店夹到中间很不起眼。老铺面是没有了，新盖的刚刚完成，地段是比老铺面好，就是价格要高出老铺面一倍。高就高吧，我们好象都不太在乎，于是就选择了比较理想的位置，租了三间。
我安排好师傅来装修铺面，让阿姐监工，赵妹也不得空，负责给我去办理手续，我自己就直接杀奔杭州去进货。
杭州虽然没有尽兴玩过，但到过很多次，大概方向还是清楚的，所以很快就找到了批发市场。一个从来也没有和商业打过交道的人进了市场却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真不知道要进什么货了。幸亏阿姐想的周到，给我列了个单子，把几十种好销的服装都写清楚了，我就按图索骥，把这些货一一办妥。
估算着尚有时间，我就到处去转，看看其它市场有什么新鲜玩意，也好做个价格对比，转悠了两天，基本也就那样，没有什么收获，就回原市场准备提货，却无意中发现一款呢子大衣，我不识货，问老板是什么材料，老板说叫银枪呢，打听价格，一件才60元，我想咸阳正缺这样便宜的货，现在时兴穿呢子大衣，怎么着也好买100多一件，因为市场上呢子大衣便宜的也要200多，自己才买了一件还化了300块呢。
想着想着仿佛钱就进了口袋，禁不住利欲诱惑就和老板讨价还价起来，最后商定100件按每件50元。老板当然高兴，因为一般单子没有一个品种要这么多的，当天那老板请客，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晚上睡觉我还做着美梦，想着这100件大衣稳稳可以赚5000元。
货通过火车发到咸阳，我的门面也准备差不多了，阿姐知道我加进了一种大衣，迫不及待就要看个究竟，打开看了她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这下完了阿弟，这那里是毛料啊，这东西和麻袋片一样，不值钱的，你还进那么多。”
“我那里懂啊，我以为呢子都差不多，我还当拣到了宝贝呢！”我傻眼了，真有点恨自己这么没有用。还是赵妹替我解围：
“我看没有事的，懂的有几个，这大衣款式就是好，比真的还好呢，我们又不卖两三百，就卖100多，会有人要的，别泄气，买不起两三百的人多得很，他们会要的。”
“那还怎么办呀，货都进来了，总要想办法卖出去”阿姐显然有些丧气。
开张那天，我还是硬着头皮把一个条幅挂出去，上写：开张大优惠，呢子大衣只卖120，阿姐在偷笑，笑得有点无奈，赵妹却兴冲冲地给我带来一个人，冲我喊叫道：
“阿哥，你看我带谁来了？”
我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人除了个子略低，长相真象华國锋，我马上想起华國锋穿着呢子大衣的照片来，高兴地拉住赵妹的手笑道：
“好妹妹，真有你的！”
这假华國锋是毛纺厂的一个采购员，姓李，大家都叫老李，因为象我们党的主席，所以认识他的人很多，加上人也随和，都乐意和他往来。赵妹和他谈的条件就是送他一件大衣，让他帮忙在这里宣传一下，礼拜天他也没有事，就爽快答应了。
老李穿上大衣，往那里一站，果然更象了，他还会模仿几个华國锋的动作，引来大量的人围观，阿姐也来了精神，和赵妹使劲在演说。一个领袖，两个美人，确实轰动不少，当天竟然卖出去60件。
我马上打电话到杭州再订货，一面再和老李协商，让他每天下午和晚上到这里来加班，支付他20元一天的报酬，星期天全天给50元，老李欣然应允，又让阿姐和赵妹分头去找两个年轻漂亮能说会道的服务员来帮忙。
当天晚上我邀请了阿姐一家、赵妹和她的男朋友、老李几个在秦都饭店庆祝了一番，真是好开心啊！没有想到商海初探就大获成功！
第二批200件货到只有两天，边上几家实力较大的也到了同样的货，据人刺探的情报，一共有四家进货了，可数量不多，只300件，这种事确实始料不及。他们打出100元的价格，阿姐让我打90,我思考了一晚上，还是决定按原价销售，其结果可想而知，他们的货很好卖，而我的货三天才卖5件，阿姐和赵妹都有点坐不住了，找我商量对策，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诉她们：
“以一个市的市场，这几件衣服是不够的，现在天气不太冷，穿这大衣正合适，下面县市场还没有来进货呢，各县来进货，他们会加大数量进的，我们先不销，等他们把大量的货进来，我们就把价格降到50，贴运费销售，反正我们已经赚了一笔，怎么都不亏，我就不信治不住他们。”
听完我的话，阿姐和赵妹都怔怔地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从她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们对我的想法持有不同观点。
没有几天，其它几家果然大批量进货了，我马上打出牌子：原料大跌价，新到的货都按50元一件出售。我的货两天就走完了，但我留了几件不卖，牌子依旧挂着，迫使其他几家以40或者35抛货。
因为这件事阿姐和赵妹对我产生了看法，她们认为我太可怕了，都不想再插手我的生意了，我当然很惋惜，但我很清楚，我不这样做，以后的日子就无法过好的，上了商场就象上了战场一样，你一仁慈就会被别人吃掉。
大衣风波很快过去，市场恢复了往日平静，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奇招，因为对服装我确实不懂，加上阿姐赵妹也来得少了，我好象缺了左膀右臂。马上就是过年旺季，我也不知道应该进什么样的货，就这样跟着他们做，我也算计了，一年也没有什么大名堂，我不甘心就这样，但又想不出什么办法。
中午老李来玩，他说那边思源路综合市场搞好了，不如到那边搞五金交电，我告诉老李自己对五金交电也是不懂，老李笑道：
“这个我懂啊，我做五六年五金交电采购了，我可以教你呀，再说我手里每个月光灯泡电线开关之类的东西就有5000元单子都可以给你做，另外几个纺织厂的采购我也熟悉，我把他们找来认识一下，还会少了你的生意？那都是对公的，不用你这样去和人家拼，结果也赚不了几个。”
我觉得也是，就让老李把熟悉的采购都给我请来，在秦都饭店设宴款待，酒足饭饱，采购们很痛快就答应帮我，我合计着这些采购计划每月都有三四万元，有这些垫底还怕什么？
决定好了，自然少不得去告诉阿姐和赵妹，她们觉得现在是旺季了，这样丢下服装店太可惜，要我再仔细考虑。我就明确告诉她们说：
“做服装我真的做不好，我怕哪一天就栽了，现在我就把店交给你们，你们去经营一定比我好。”
“你要真不想做了，我也想现在转给别人太可惜，不如让我们来接着做。” 阿姐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我们马上可没有钱给你，这店也得3万多块呢，我们有一点也不够呀，再说马上还要进货，你看……”
我看阿姐面有难色，赶忙说到道：“阿姐说什么话呀，我在咸阳这么多年不都是你们支撑着，要没有你们哪有我今天，别说这一个小店，只要我拿得出来的，我一定在所不惜，你们就放心去做吧，以后店就是你们的了，要转要让都是你们的事，反正我不管了，如果进货需要钱，只要我手里有，多少都没有问题。”
第一次开店就这样匆匆结束，虽然没有赚到钱，但让我感受到了商场的残酷；更主要的是我也因此了却了一桩心愿，那就是阿姐赵妹帮我太多了，她们从来不要报酬，我心里一直悬着，总算有个机会报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