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慧生图片（荀慧生：被父亲卖过2次）

京剧是我国的国粹，生旦净丑四个行当名家辈出。在“旦角”这个行当中，艺术水准最高的就要数“四大名旦”了。

他们分别是梅兰芳、荀慧生、程砚秋、尚小云。

其中，排第二的荀慧生，是荀派艺术创始人，跟梅兰芳齐名的艺术大师，中国京剧史上的“牛人”。

而与梅兰芳先生以及很多京剧名家不同的是，荀慧生的艺术生涯起步极其艰难，成长历程也极度坎坷。

在经历了噩梦般的童年，以及与师父庞启发的身约纠纷之后，他成功在京剧中闯出了一条道路。

荀慧生

两次被父亲卖到戏班换钱

荀慧生先生能够成为“四大名旦“，可以说既幸运也不幸。

他不像四旦之首梅兰芳那样出生于京剧世家，梅兰芳的爷爷梅巧玲、父亲梅竹芬都是开创并发扬了梅派艺术的京剧名家。

他也不像程艳秋，满清贵族后羿，其祖先曾率军随“摄政王”多尔衮入关，家道中落后才走上学戏道路。跟另一位草根出身的旦角尚小云相似，荀慧生的童年，是在孤苦伶仃、无家可归的经历中度过的。

荀慧生

1900年，荀慧生出生在北京的一个贫困家庭。那一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战火中的老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荀慧生的父亲荀凤鸣没有了经济来源，无法抚养荀慧生和他的哥哥荀慧荣。

在荀慧生7岁那年，他把两个儿子以50块大洋的价钱，卖给了天津唱河北梆子的戏班班主小桃红，还签了“官书”，就相当于如今的人才合同。

但其实，在那个生死莫问的年代，给两个10岁左右的孩子签的哪里是合同，明明就是卖身契。

旧社会的戏班学徒或者练武学徒都要签这种所谓的“契约”，即规定学几年、所学内容，更残酷的是，为了不负孩子人身意外的责任，契约通常最后都要加这么一句：学艺期间死走逃亡各由天命。

就是说，如果学徒出现任何意外，包括溺水、凶杀等事件，哪怕因为学艺被师傅打死，家长都无法过问。所以当时不少人干脆管这种契约叫“生死文书”。

戏班

如果您看过著名电影《霸王别姬》的话，就应该对戏班中的管理有所了解。

张国荣饰演的程蝶衣小时候也是被他的妈妈卖到了喜福成戏班，从此开始了学艺生涯，吃尽了苦头才终成一代名伶。

荀慧生和哥哥荀慧荣也是一样，进入戏班后，师父小桃红对他们要求极为严格，唱错了词挨打、走错了步点挨打，没按时练功挨打，打的方式也很多，有打手板、打屁股、打后背……总之一句话，出了错就挨打。

最狠的是拿烟枪捅嗓子眼，经常会给小孩子捅坏，再加上有的师父手里没轻没重，捅出血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强迫孩子继续练功。

那个年代在戏班或者武馆出人命是常有的事，这也就是“卖身契”的意义所在。

荀慧生和梅兰芳等人

当然，这样的练功环境在今天是必须要批判和杜绝的，但在那时候，多少名家都是在棍棒底下、挨着打骂成长起来的。

那些有天赋又能适应训练强度的孩子最终脱颖而出，只能说是“幸存者偏差”的缘故。

和吃不了苦的哥哥荀慧荣相比，荀慧生生性十分坚毅且果敢，能扛住小桃红的超班练习，无论什么样的打骂与训练强度，他都能坚持下来。

他的戏曲天赋也从这个时候开始得到了初步显露。

照这么发展下去，荀慧生本有可能在小桃红的戏班中声名鹊起，然而哥哥荀慧荣的逃跑，让荀慧生的学艺生涯发生了转折。因为实在受不了这种无聊又艰苦的“非人折磨”，他偷着跑出了戏班回到家中躲起来。

荀慧生

班主小桃红没找到他，为了减少经济损失，无奈之下只能带着荀慧生回到荀家找到荀凤鸣，要求解除合约，并归还给他那50大洋的卖子钱。

在穷得快要吐血的荀凤鸣严眼中，两个儿子的性命比不上那50大洋重要，卖儿子换钱这种事简直是会上瘾，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荀凤鸣带着俩儿子转投著名梆子花旦庞启发，而这一次换来的价格更高。

庞启发给了荀凤鸣70大洋，然后又是一纸“学徒期间死走逃亡各由天命”的七年之约。这种所谓的被动“跳槽”对尚且年幼的荀慧生而言就是身不由己，但却在一定程度上为他打下了日后名动京城的基础。

荀慧生

恶师父庞启发的小“摇钱树”

庞启发艺名庞艳云，河北梆子名家，专攻梆子旦角，包括花旦、刀马旦和青衣。旧社会的艺人都有自恃才高的毛病，庞启发对待学徒之严苛，比小桃红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把徒弟们当狗。

可想而知，荀慧生在他手下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荀慧荣再一次逃跑（荀慧生他哥实在不是唱戏的料），荀慧生依然有能力坚持，并逐步开始熟练掌握了众多旦角的基本功。

练功时，旦角演员都要踩着跷练习平衡，这是他们塑造婀娜身形的第一步。而踩跷训练十分难受，不少人因为坚持不下来被庞启发打得遍体鳞伤，荀慧生却成功掌握了技巧，并成为了戏班中基本功最好的演员。

荀慧生

在此基础上庞启发开始增加难度，比如让他踩跷站砖头、冰面飞奔、黑屋转眼球，同样是完不成标准就挨打。

以至于后来回顾这段日子时，荀慧生自己苦笑道：“把心一横，哪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哥哥跑了，我要是再撑不下去，我们家就全完了。”

很多事情都存在悖论，比如戏曲演员的基本功不行。京剧演员舞台上看似光鲜亮丽的形象，其实都是勤学苦练乃至惨无人道的“山后练鞭”的结果。砖头踩跷是为了精进跷功，在极端条件下保持身体的平衡。

冰面飞奔的意义在于让演员适应各种不同的舞台环境，哪怕冰面上都能走出标准的步伐，尽管演员会因此在训练时被摔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黑灯转眼球可能普通人不太理解，戏曲演员的眼神十分重要。

荀慧生

一个优秀的演员不只需要灵巧的步伐，更需要灵活的眼神，在台上转来转去，配合演员情绪的起伏。

在黑灯条件下点一炷香，让演员的眼神跟着亮光来回转，还得速度越来越快，能够随时跟上配乐的锣鼓点。

正是在这样严苛的训练条件下，小荀慧生练就了一身极为扎实的基本功，哪怕成名后的他，都坚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能冰天雪地着单衣、骄阳似火捂棉袄，也能踩着高跷溜冰面，眼神飞快传情谊，都是在庞启发的戏班里练出来的。

另外，唱旦角需要有很多配合演出的道具，比如水袖、扇子、手绢、盘子等等，庞启发倾囊相授的同时，也要求荀慧生无时无刻不掌握这些技能，让荀慧生真正做到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荀慧生

在后续的学艺生涯中，年幼的荀慧生逐渐开始登台演出，从乡下到大舞台，庞启发开始捧他的这位得意弟子，走南闯北挣了不少演出钱。在荀慧生开始崭露头角后，他还安排荀慧生去跟自己的师父侯俊山继续学习。

侯俊山绰号“老十三旦”，是旦角中的顶尖水平，这位徒孙的天赋让他都惊叹不已，于是他开始教给荀慧生一些自己拿手的剧目，不仅学梆子，更学了不少京剧，比如《玉堂春》《花田错》，荀慧生的水平在师爷的教导下继续突飞猛进，早就超过了一个十几岁孩子的水平。

但是，庞启发的目的并不是让荀慧生学成以养家，反而是想借助这颗摇钱树来让自己赚更多钱。

1915年，15岁的荀慧生七年之期已满，按水平他已经可以出师了，然而庞启发却跟他说：“合同上哪有什么时间限制，你就是我的人，要是敢走我把你腿打断！”

荀慧生

这位恶师父居然在徒弟的合同上使了坏，他知道荀慧生的父亲荀凤鸣不识字，只是口头跟对方说了合约七年，却并没有写在合同上，还让荀父直接按了手印。

既然是没有期限，就意味着按照这份合约，荀慧生要为庞启发唱一辈子戏，而为了防止荀慧生逃跑，庞启发甚至还把他软禁了起来——这让为出人头地努力多年的荀慧生遭遇晴天霹雳。

他不是他哥哥那样的性格，多少苦都吃过来了，但这一次，如果不逃跑，他的职业生涯就会毁在恶师父庞启发手里，给人做一辈子嫁衣。

而就在这时，他的挚友尚小云站了出来，帮助荀慧生逃过了这一劫。

荀慧生

脱离苦海，从梆子旦角到京剧名家

同为“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云，跟荀慧生生日差不多，性格也很像，还都是草根出身，两个小孩在京城大科班三乐班相识后，很快成为最要好的朋友。荀慧生被庞启发软禁期间，尚小云名为去看望他，实为给他出主意逃跑。

“你要是不跑，你永远都是他的摇钱树，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于是，尚小云帮荀慧生制定好了逃跑路线，还找好了落脚的地方。荀慧生鼓起勇气，趁天黑从软禁的屋子里跑了出来，一鼓作气逃出了戏班的院子。

这里要说明一下，庞启发的做法在行内也很不地道，学徒七年坐科出师后，当师父的不应该阻拦，否则名声坏了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拜你为师，这是“杀鸡取卵”的勾当。

荀慧生

庞启发十分焦急，既不想坏了这棵摇钱树，也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在三乐班班主李际良的劝说下，庞启发只能张贴启事认错，请求荀慧生回来。

这次反抗对荀慧生而言意义重大，随后他因为契约的问题跟庞启发法庭相见。

法院判决他再给庞启发唱两年戏、利润一半归庞启发后可以恢复自由身，这个判罚并不是很公平。

但如果他不听从尚小云的话逃跑，这辈子恐怕都会被庞启发持续压榨，根本不可能出师，更不会成为日后名动天下的京剧名家。

从个人的角度说，荀慧生是个好人，骨子里还是有那种忠孝思想存在的。师父再对他不仁，他也不会对师父不义，毕竟是庞启发教给了他一身本领。

多年以后回顾这件事，荀慧生说他当时只想“息事宁人”，不愿意跟师父彻底撕破脸皮。

荀慧生（左）

1916年10月，法院判决的2年期限已满，16岁的荀慧生终于可以出师。虽然依旧未成年，但他已经拥有了一身过硬本领，可以在戏台上独当一面，主唱旦角了。

只不过正值变声期的他，嗓子用行话说叫“倒仓”，对高音要求较高的河北梆子来说已经不太合适，所以转而学习京剧的旦角。

不曾想，转行唱京剧的荀慧生就这样开启了一条“四大名旦”的道路。

梆子和京剧毕竟不是同一个剧种，在转行的过程中，他也曾经迷茫过，但跟童年时期的被变卖两次、被恶师折磨相比，这些困难根本不算什么。

他已经有了扎实的旦角基本功，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博采众长，向更多的名家名角请教，丰富自己的艺术经历。

荀慧生

为了能够早日在京剧舞台上打出一片天地，他曾经先后跟随当时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陈德霖、乔蕙兰、王瑶卿等人学习，再加上他曾经学习多年的梆子底蕴，让他敢于破除剧种之间的风格限制，还能发挥个人的嗓音特长。

不只是梆子，荀慧生还从川剧、昆曲、越剧中学习了很多唱腔和唱法，力求博采众长，进行大胆的艺术创新。

众所周知，旦角是男性塑造女性的行当，荀慧生不仅吸收各派剧种旦角的唱腔、身段，还在生活中仔细观察各种少女、妇女的走路和坐姿，力求以一个男人的视角在舞台上完美还原女性的形象。

荀慧生

果然，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荀慧生终于成为了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旦角演员。他塑造的女性形象，无论是刀马旦、青衣还是花旦，都有着一种出水芙蓉般的美，婀娜多姿、笑中含情，让观众大饱眼福。

出色的表演让荀慧生在京剧界名声大噪，他还有了自己的忠实拥趸（也就是现在的“铁杆粉丝”），粉丝们号称“白社”，因为荀慧生的艺名叫“白牡丹”。不仅是粉丝，大部分观众也十分捧场。

他的拿手剧目《花田错》、《丹青引》、《玉堂春》等，所到之处定是万人空巷、人山人海。

1927年6月，《顺天时报》举行了多项戏曲界名角评选，在“京剧旦角最佳演员”的评选中，荀慧生与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一同当选。

荀慧生

因为这次评选，这四位京剧名家被人们尊称为“四大名旦”。

27岁的荀慧生，就这样走上了个人艺术生涯的巅峰。

跟梅兰芳所传承的“梅派”不同，荀慧生通过自己独特的梨园经历，在随后的艺术生涯中开创了自己独创的“荀派”，风格以婉约柔媚、声情并茂而著称，又不囿于京剧唱腔的限制，敢于标新立异、创造新腔，吸收其他剧种的长处。

比如在念白的时候，不拘泥于京剧传统的念白（这一点也是跟梅派艺术最大的不同），而是圆润柔和，富有较强的韵律美，能够通过念白充分表达人物的思想，不急不缓恰到好处，还十分贴近生活，让广大观众能找到共鸣。

荀慧生

除了“四大名旦”之外，艺名“白牡丹”的荀慧生还与另外的杨小楼、谭小培、尚小云组成了一个“三小一白”的组合。

这种组合比“四大名旦”更具舞台意义：武生杨小楼，老生谭小培、青衣尚小云、花旦荀慧生，四个人可以在舞台上打出配合，还曾经多次同台演出，特别是著名的“三小一白下江南”，让男方的观众们也领略到了京剧的别样魅力。

荀慧生一生共出演过三百多出戏，其中《红娘》、《棋盘山》、《红楼二尤》、《贵妃醉酒》等，是国粹京剧这顶王冠上最闪耀的珍珠。

经过荀派的演绎，成为了经典中的经典，传唱度极高，在当时堪称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荀慧生

建国后，荀慧生积极对京剧的发展进行探索和推广，曾任中国戏曲家协会艺委会副主任，河北省河北梆子剧院院长，北京市文联常务理事等职位。他也曾经广收徒弟，为京剧培养了不少荀派艺术的后人。

著名的荀派艺术家，也就是荀慧生的徒弟有吴素秋、童芷苓、徐东霞、丁云兰等，荀派后人不计其数，他们也继承了荀慧生的理想，在舞台上将荀派艺术发扬光大，为观众奉献更精彩的剧目。

年少时那段家境贫寒、被父亲两度卖掉，还曾遭遇师父恶意压榨的精力，锻造了荀慧生坚强的性格与旺盛的斗志，让他在日后的艺术生涯中越走越顺。

荀慧生

荀慧生的一生，是为了追求戏曲艺术而不断奉献的一生，是勇于推陈出新、博采众长的一生，也是历经坎坷却不屈不挠、傲然于世的一生。他不愧为一位从人民中走出来、又走回到人民中去的京剧名家、艺术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