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在败坏以先，狂心在跌倒之前。”
　　“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圣经》

　　骄傲还是谦卑，这是一个问题

　　那天，《商界》杂志的刘总编抵京，在他下榻的酒店中，我们畅谈到子夜。其中一个热烈讨论的话题就是中国企业家的个人素质。刘总阅人多矣，他向我谈到了许多企业家，这些人往往聪明绝顶，但傲慢和自大也让人叹息，而他们中的多数，已经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中败下去了。所败者，傲慢之人格也!

　　最典型的是牟其中。在刘总的眼里，牟是少有的聪明人，可最大缺点就在于刚惺自用、十分地傲慢，导致手下人对他多有微词，最后手下反水，企业也做栽了。类似的例子不胜枝举。

　　笔者曾在浙江卫视“财富人生”客串主持人，为的是近距离对企业家作调查。在所接触的诸公中，有些人给我留下过极深的印象。在杭州，有一个民营企业，每年创造的利税5个亿，这在全国的民营企业中可以说是惊人的。但是，公司上下都非常低调，总经理更是十分谦虚，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书生。他的办公室，没有他自己的照片，也没有和高官们的照片，只有一位慈样的老妇人的照片。一询问，才知道是他在绍兴的老外婆。

　　这位老板是我所见到的老板中，人格最为淡泊的一位。

　　还有一位给我留下了极深极好印象的是著名服装企业美特斯邦威的老板周成建。这位不到40岁的老板，长着一张朴实真挚的娃娃面孔，在谈话节目进行的过程中，那份谦和与诚实同样令人动容。他自我介绍，自己读书不多，性格倔强，事业扩大后，请职业经理人帮忙，结果两次都把人家“骂”走了，所以如今在办公室挂了一个大大的“忍”了，告诫自己一定要谦虚待人、平和待人。他的坦白和悔改都是那样的“倔强”，那样的真诚，不知为什么，虽然在“财富人生”中我接触到那么多各有性格、各具特点、各擅其长的人们，但周成建却是其中最打动我的一个。

　　这些企业家都是很成功的企业家，但也是很谦逊的企业家。说有钱人都坏，或者企业家都傲慢，是不能成立的。

　　但非常显然，的确有许多不可一世的企业家。记得苏格拉底当年遍访聪明人，结果发现，世间并无真正的聪明人。因为这些聪明人不过是在某些方面聪明，可他们竟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对其他事情同样聪明，因此是“缺乏自知之明”。我遇到的一些企业家就是这样，似乎企业做得好，就一切都好，一切都明白，一切都能“搞定”，因而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优越和傲慢之气来。这其实是非常可笑的。

　　记得有一次，一位现场观众站起来批评某位老板，认为他们生产的产品价格太贵，包装也不太好。不想立即遭到这位老板的严词训斥：“你根本没有能力消费我的产品，我的产品本来就不是卖给你这样的消费者的。”老板的反应令我愕然。事后我想，也许只是以前人们太顺着他了，所以他才变得不习惯批评，才养出傲慢之气来。

　　其实，今天的市场竞争日益激烈，不能接受正确批评的企业家，在竞争日益激烈的商海里，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就像哈姆雷特的经典问题一样，对于企业家们来说，“是高傲地死去，还是谦卑地活着，这是一个问题”。

　　谦卑的经济学道理

　　一方面，我们看到，今天中国企业家的地位日益高扬。虽然人们还可以轻易地找到企业家在中国“受气”的例证(例如本轮宏观调控就是这样)，找到我们国家法律法规中对于民营企业发展歧视的对待，但是，没有人会否认，中国的民营企业连同民营企业家的地位自改革开放以来是节节上升的，其社会地位差不多已处于金字塔的塔顶了。但另一方面，现在的问题是，在法律上和社会地位上日益高扬的民营企业家，要不要完善自己的人格和素质，特别是培养一种能和上上下下沟通、能和职业经理人合作、能与社会普通群体融洽相处的谦卑意识来。

　　这其实是很有必要的。其经济学的道理至少有三：一是谦卑的人格有利于企业家保持开放的心态，从而吸收别人的意见，学习别人的长处，完善自己的信息，有利于企
的决策科学化。二是谦卑的人格有利于企业家与他人分工合作，特别是民营企业家可以更好地与职业经理人共事。众所周知，职业经理人大多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相比于一般的人，他们对尊重的需要更加强烈。如果只有高薪，却缺乏尊重，他们会跑得光光的。因此，股东谦卑的人格对于建立良好的股东与经理层的合作，是非常重要的。三是有利于处理好与企业与社会、公众的关系，减少社会摩擦成本。现代经济学早已发现，企业不仅要为股东提供回报，也要注重利益相关者诉求。与此同时，现代经济学还发现，富人与穷人关系的好坏，不仅取决于收人的差距，更取决于“不公平”的感觉。如果富人能够更多地善待穷人，更加谦卑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就会减少穷人仇富的心态，社会也因此变得更健康和安全。

　　不过，这样的分析未必所有的人都能听得进去。古代中国，曾有过，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有过张良为老人拾履的故事，这些人都因为谦卑的人格而成就大业。这样的故事对于一些人来讲，似乎已经过时了。然而笔者仍然固执地认为，企业家谦卑人格的塑造，事实上正是企业家自身人格完善中最重要的一环，同时也与企业能否“可持续发展”一脉相承。

　　总裁的寿命周期

　　学过管理学的人可能知道，在管理学中有一个“总裁寿命周期”理论。所谓“总裁寿命周期”，说的是万物皆有盈缩之期，就连总裁的“寿命”也会在事业的盛衰中经历这么几个阶段。其一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在这个阶段，总裁们通常都很谦虚，愿意向其他人学习，并且总是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学习。正是因为谦卑的品性与求索的激情，令他们“功力大增”、超出常人，认识和思维不断进步。第二阶段是古诗
云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在这个阶段，总裁们开始了思维突变与观念创新，他们因谦卑而学到的东西进入了锐意创造的阶段，虽九死而不悔，终于抵近成功的边缘。这个阶段的总裁，其事业在成与不成之间，其经验在形成与未形成之间，其创造在完成与未完成之间，总体来讲也还是比较谦卑的。第三个阶段，是总裁“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个时候的总裁，其创造己大功告成，其事业也蔚为大观，其经验也正式形成，正是“收获的季节”，是志得意满的季节，是其个人经验被人承认和总结，到处得到掌声的季节，也是许多总裁一生的鼎盛季节。第四个阶段过去没有人总结，我称之为“江郎才尽”的阶段，所谓“王泼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总裁由谦卑变得骄傲，变得固守自己的思维模式和过去的经验，并且不容易听进去他人的意见。但是，市场是无时不刻不在变化的，总裁刚惺自用的性格却不容改变旧的做法，终于导致事业落败，总裁自己也不得不从高位上下来。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因狂傲而致总裁寿命终结的一个典型例子是美国的老福特。福特在年轻的时候非常谦虚，善于向人学习，自学而掌握了汽车制造原理，并发明出T型车“生产方式，引发美国汽车生产和消费的革命，自己也成了企业家。可是当市场变化，汽车从大量生产转向个性消费，成功后的福特却变得固执己见，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也坚决不愿意改变固有的生产流程，最后令企业亏损累累，几乎都要垮了，不得不让位于福特二世，可以说走过了完整的一轮”总裁寿命周期“。

　　老福特如此，更多的人也如此。在骄傲一途上，已经落马以及将要落马的企业家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其势正应了一句古谚：”上帝要谁灭亡，必先让他疯狂“。

　　因为谦虚谨慎，所以富甲天于

　　所谓盈缩有期，这中间的关键是心态。企业家惟有谦卑的心态才能长盛不衰，也才能使企业在一种健康精神的基础上保持可持续发展。

　　《苟子·有坐》中讲到，孔子到鲁桓公的祠庙里参观，看到一个可用来装水的器皿，形体倾斜地置于祠庙中。孔子问这是什么器皿，守庙的人告诉他：”这是欹器，是放在座位右边，用来警戒‘自己，如座右铭一般用以伴坐的器皿。“孔子所看到的这个欹器可真够怪的；水放得不多不少，它就”中而正“，好端端地直立在那里；水放得少，它就倾斜；水放得多更完蛋，欹器竟歪倒了下来。孔子由此发出感叹：”世上哪里会有太满而不倾覆翻倒的事物啊!“并概括道：聪明并且什么都知道，是因为总是觉得自己愚钝；能够有力量征服天下，是因为对别人谦让；有能力管理天下，则是因为小心谨慎；能够做富甲天下的人，也是因为谦和。

　　孔子的价值是永存的吗?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曾见到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宾夕法尼亚的亚当斯教授，问他对于中国经济改革开放的印象，他说，楼多了，路宽了，但我相信这个国家许多根本性的东西并未发生变化；表面上许多东西都变了，但最终会发现变的只是表面。年龄越大，我对这个亚当斯教授越加钦佩。“天不变，道亦不变”，胁去浮世的繁华与浅薄，“谦受益、满招损”拍古训以及上述孔子的价值对于企业家们阳非企业家们来说，依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