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敏而好學，不恥下問）

孔文子是誰？在那禮崩樂壞的時代，背後隱藏著什麼樣不可告人的故事？為什麼孔文子問孔子是「下問」？孔文子問了什麼？這些是論語中子貢丶孔子問答的精彩片段。原文見論語第五、公冶長篇之15：

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依據「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丶論語公冶長篇，關於這一段的翻譯是，子貢問：「孔文子憑什麽獲得『文』的稱號」？孔子說：「靈敏又好學，向比自己學問差的人請教時，不覺得沒面子，所以稱為『文』」。

「孔文子」是何許人也？為什麼孔文子問孔子是「下問」？

首先，在子貢問這個問題時，孔文子已死，「文」是其死後的評等（謚ㄕˋ號）。「文」是「勤學好問」的意思，這是個稱讚之詞，論語註疏丶公冶長：「孔文子知識敏疾，而又好學，有所未辨，不羞恥於問己下之人。有此美行，是以謚ㄕˋ謂之文也」。「不羞恥於問己下之人」説明了「孔文子」未必是向「學問差」的「孔子」請教，而是向「官位比自己低」的孔子請教。倒底孔文子是何許人也？

這孔文子來頭大了，他名叫孔圉ㄩˇ，是衛靈公的女婿、「孔伯姬」的老公，孔子曾經在衛國任職，孔文子官階自然比孔子大，因而孔文子問孔子是「不恥下問」。原文見左傳、哀公15年：

衛孔圉ㄩˇ取大子蒯聵之姊，生悝，孔氏之豎渾良夫，長而美，孔文子卒，通於內

到底「孔文子問了什麼」？背後隱藏著什麼樣不可告人的故事？

孔文子要攻打衛國的部長級官員「大叔疾」之前來請教孔子，孔子說：「打仗我不懂！」，意思是不想談、不同意，孔文子聽了就行禮後吩咐備車走人，到了門外，聽到孔子說：「只知道飛鳥可選擇良樹築巢而居，沒聽過樹木找一隻好鳥來當房客的！」，意思中有責備的意思，也表示衛國不適合我居住。孔文子聽了，趕快停車，回頭向孔子解釋：「我孔圉（即孔文子）要攻打大叔疾是為了防止衛國的禍患，不過，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不會為了私利掀起戰禍」，孔子稱讚孔文子是因為這場戰事就這麼被孔子阻止了，原文見左傳、哀公11年丶西元前484年：

孔文子之將攻大叔也，訪於仲尼。仲尼曰：「胡簋ㄍㄨㄟˇ之事，則嘗學之矣，甲兵之事，未之聞也。」，退，命駕而行，曰：「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文子遽止之，曰：「圉ㄩˇ豈敢度其私，訪衛國之難也」，將止，魯人以幣召之，乃歸。

文子怒，欲攻之，仲尼止之。

這一段事情也記載於史記丶孔子世家，只是時間誤植於「魯哀公八年、西元前487年，孔子65歲」，史記卷47、孔子世家：

而衛孔文子將攻太叔，問策於仲尼。仲尼辭不知，退而命載而行，曰：「鳥能擇木，木豈能擇鳥乎！」文子固止。

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會讓孔文子去攻打一個衛國部長級官員？「大叔疾」是什麼人？為什麼他是個重要人物？

先講「大叔疾」的身世，原來大叔疾是晉王室之後！孔文子請教孔子是在魯哀公11年丶西元前484年，讓場景倒轉46年，到達西元前530年。

在春秋左傳「魯」昭公12年丶「晉」昭公二年丶西元前530年之春秋經上，記載著「冬，十月，公子憖ㄧㄣˋ出奔齊」，這公子憖是晉公子憖，他是晉昭公的表叔丶晉平公的弟弟，晉在公子憖ㄧㄣˋ和晉平公彪都是晉悼公的兒子，文見左傳、昭公12年：

冬，十月，公子憖ㄧㄣˋ出奔齊。

這「冬，十月，公子憖ㄧㄣˋ出奔齊」就是左傳、哀公11年中所說的「初，晉悼公子憖ㄧㄣˋ亡在衛」。「公子憖出奔齊」後輾轉來到衛國，經過了重重困難，生活不是那麼寬裕，才會讓女兒「僕而田」丶駕車田獵， 大叔疾的父親「大叔懿子」看上了這個勤快的女人，娶了她，生下悼子，悼子就是大叔疾（大叔疾死後諡號「悼子」），「悼子即位」就是大叔疾繼承了老爸大叔懿子在衛國的爵位，這都是因為大叔疾的晉國血統，雖然晉國王室已衰，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叔疾在衛國仍然吃得開。原文見左傳、哀公11年：

初，晉悼公子憖ㄧㄣˋ亡在衛，使其女僕而田，大叔懿子止而飲之酒，遂聘之，生悼子，悼子即位

孔文子丶大叔疾兩人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呢？

讓時光再次回轉幾十年，回到晉悼公西元前572年~558年丶魯昭公時代。晉悼公在西元前572年即位，其後，晉悼公三年曾大會諸侯丶晉悼公十四年曾派使晉國的六卿率諸侯伐秦且大敗秦軍，晉悼公死後，其子晉平公彪在西元前557年即位後，立刻伐齊，齊師敗走。晉平公在位二十二年，死後，其子晉昭公夷在西元前531年即位，此時晉國國力已經因為晉六卿內鬥而衰退，昭公只在位六年就死了，兒子頃公去疾在西元前525年即位，頃公做了14年，死後其子定公午在西元前511年即位，孔文子請教孔子是在魯哀公11年丶西元前484年，也就是晉定公28年。從晉悼公算起，歷任悼公丶平公丶昭公丶頃公丶定公，而公叔疾的父祖輩則是悼公丶公子憖丶公子憖女兒+大叔懿子丶公叔疾。所以「公叔疾是晉定公的表叔」。在春秋這亂世，晉國是大國，曾經的五霸之一，雖然晉皇家已經不再強大，「晉定公的表叔」這關係仍然非比尋常，衛國的公卿們都想把女兒嫁給他，原因無他，想拉攏晉國。其中的宋子朝奪得頭籌，宋子朝是何許人也？這宋子朝不是別人，正是「衛靈公」小三「南子」的小王。宋子朝把漂亮的大女兒嫁給了大叔疾，多少能幫上「南子」。宋子朝既能當得「南子」的小王，自然是一表人材（宋子朝另文再談），小女兒遺傳了老爸宋子朝的美貌，大叔疾也愛上了。之後，宋子朝離開了衛國（原因另文再談）。

這宋子朝一走，孔文子就逼迫大叔疾休妻（宋子朝的大女兒），並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大叔疾（自然也是為了在政治上取得平衡），但是，大叔疾卻仍在「犁」買了房子包養宋子朝的小女兒，過起養二奶的日子。孔文子很火大，想攻打大叔疾，被孔子阻止了（這就是本文的重心）。洩憤不成的孔文子只好把女兒叫了回來，風流的大叔疾在外地出差時仍到處留情，車子竟然被拖走了（難道是車震被發現？），這兩件事情讓大叔疾覺得丟臉至極，只好移民「宋國」，投靠魋ㄊㄨㄟˊ。寄人籬下，大叔疾呈上了夜明珠為禮，換到了城鉏ㄒㄩˊ的豪宅。魋收留了大叔疾後惡運上門，原因是「宋景公」來要夜明珠，魋不給，得罪了「宋景公」，惹上殺身之禍的魋只好出國避風頭，大叔疾失去了靠山，自然又遭到城鉏人攻擊，他只好回到衛國。由於大叔疾是「晉定公的表叔」，所以，衛莊公收留了他，在「巢」這個地方給了他一間豪宅，之後大叔疾就死在衛國。原文見左傳、哀公11年：

初疾娶于宋子朝，其娣嬖，子朝出，孔文子使疾出其妻而妻之。疾使侍人誘其初妻之娣寘ㄓˋ於犁，而為之一宮，如二妻。文子怒，欲攻之，仲尼止之。遂奪其妻，或淫于外州，外州人奪之軒以獻。恥是二者，故出，衛人立遺，使室孔姞ㄐㄧˊ，疾臣向魋ㄊㄨㄟˊ，納美珠焉，與之城鉏ㄒㄩˊ，宋公求珠，魋不與，由是得罪，及桓氏出，城鉏人攻大叔疾，衛莊公復之，使處巢，死焉，殯於鄖，葬於少禘

這就是「孔文子丶大叔疾兩人之間的仇恨」及「孔文子來問孔子的事情」。大叔疾因劈腿事件惹腦了丈人孔文子，因此孔文子想攻打大叔疾，被孔子阻止了。所以孔子稱讚孔文子「不恥下問」。

春秋時代鬥爭激烈，大叔疾只是「南子」和太子蒯聵搶王位的餘波，而又因劈腿事件惹得太子蒯聵的小舅子孔文子很火大，想攻打大叔疾，被孔子阻止了。

事情好像到此為止，其實不然，因為，就在這魯哀公11年丶西元前484年，孔子阻止了孔文子攻打「晉定公的表叔」大叔疾之後，魯國突然用高薪迎接孔子回家，如前所述左傳丶哀公11年原文：「將止，魯人以幣召之，乃歸」，同樣的事情也記載於史記，史記卷37、衛康叔世家：

孔子自陳入衛。九年，孔文子問兵於仲尼，仲尼不對。其後魯迎仲尼，仲尼反魯。

孔子原本就是在返回魯國途中，突然接獲好消息，並非偶然，其實，在這一段時間，正值齊國攻打魯國之際，孔子和子貢做了件「存魯、亂齊、破吳、強晉、霸越」的大事，十年內、造成四個國家大亂。孔子阻止了孔文子攻打「晉定公的表叔」大叔疾是否也是策略的一環呢？這一幕，容我日後解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