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苏秦(苏秦张仪非同一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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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苏秦(苏秦张仪非同一时代?)

太史公在《史记·苏秦列传》中指出,苏秦原为东周人。苏姓很可能是苏忿生之后,原本己姓。春秋时,苏氏因为助王子颓之乱,失败后失国。虽然苏氏落魄,但到了苏秦这一代,家境还算殷实,苏秦也因此有能力到列国游历。后来,苏秦来到齐国,拜在鬼谷子门下学习。

鬼谷子,或许是因居住之地而得的称号;但鬼谷具体在哪,今天的争议还很多。可在当时,鬼谷先生却是东周著名的纵横家,门下弟子有五百余人之多。除了苏秦外,魏人张仪也在此学习。两人在鬼谷子门下共同学习了十一年,都通晓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并熟览百家之言。

一天,鬼谷子让人挖了一个深达二丈的土窖,然后向弟子们当众宣布:“谁能独自一人下到窖中,将我说得哭着出来的,那么他就必能分得天下人主之地!”弟子们踊跃前往尝试,却没一人能成功。许久之后,苏秦下到窖中与老师交谈,结果将鬼谷子说得泪下如雨,眼泪甚至打湿了衣服的前襟!之后,张仪也下到窖中,鬼谷先生也是哭着出来了。五百弟子,仅有苏秦、张仪能够成功,足见二人口舌之辩超出了常人。

事后,鬼谷先生还总结道:“苏秦的说词,与张仪俱为一体。”

这一故事,为《太平御览》引自《史记》,可今本《史记》却看不到,应该是在两千多年的流传过程中不幸佚失了。今天大众看到的《史记》,与太史公原始记载,究竟有多大差异?

苏秦出师后,四处游历,最终被燕文侯信用,以合纵说服了山东六国,一度身挂六国相印,权倾天下。在游说六国过程中,因为害怕秦国东出破坏了合纵大计,苏秦又以诱使张仪前往秦国出仕,让张仪得到了秦惠王重用,成为秦国客卿。从此,苏秦、张仪这对师兄弟都登上了历史舞台,一为合纵,一为连横,左右了东周局势的走向,堪称两位奇人。

然而,后人对于苏秦、张仪的历史却长期心存怀疑:从传统史料记载来看,苏秦最早出现在秦惠王时,于公元前338年入秦;最晚出现于秦、赵长平之战前后,在公元前260——时间跨度近八十年,算起来苏秦都有近百岁了,这其中可信度有多高?

1973年底,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了一部类似于传统史料《战国策》的帛书,经整理后,被编为《战国纵横家书》。此帛书共二十七章,有十章见于《战国策》,八章见于《史记》。除去重复章节,帛书中共有十六章不见于传统史料,如《史记》、《战国策》等等。在先秦史料匮乏的现代,《战国纵横家书》的横空出世,无疑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战国纵横家书》二十七章文章中,有十五章是苏秦的书信、说辞。这其中,很大部分都是讲述苏秦帮助燕昭王反间齐国之事。按《史记·苏秦列传》,因为害怕与燕易王之母的奸情暴露而被杀,苏秦主动请求前往齐国反间。不想,苏秦后来却卷入了齐国内部权力斗争,不幸被人刺杀致死。以此而言,苏秦是死于燕王哙执政时期。《战国纵横家书》却记载苏秦帮燕昭王反间齐国,那他岂不是死而复生了?

传统史料,如《战国策》、《史记》记载的苏秦故事,很多都前后矛盾,原本就漏洞重重。如今新资料出现,很快就引起了史学界高度重视。众多史学家的前辈开始对这一资料进行研究,如唐兰先生写下了《司马迁所没有见过的珍贵史料——长沙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杨宽先生写下了《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的史料价值》和《战国中期的合纵连横和政治路线的斗争——再谈马王堆帛书<战国策>》,马雍先生的《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各篇年代和历史背景》等等。

在众多文章中,以杨宽先生为代表,在对《战国纵横家书》研究过后,指出苏秦真实活动事迹应该是以替燕昭王反间为主。也就是说,苏秦活动的时间段大致在公元前312年到公元前283年之间。这也意味着,当代学术界倾向于传统史料中记载的苏秦事迹大多不可信;从时间线上来说,苏秦与张仪就不太可能为同一时代的人。

当然,得出以上结论,很大程度上都是依据《战国纵横家书》。可《战国纵横家书》是书,《史记》、《战国策》也是书,凭什么前者更可信呢?

唐兰先生在《司马迁所没见过的珍贵史料》一文中,说道:“(司马迁)没有见到关于苏秦的第一手的史料,因而把公元前三世纪初的苏秦事迹,推到前四世纪末;把张仪、苏秦的时序改为苏秦、张仪;五国伐秦错成了六国合纵,还推早了四十五年(前228-前333年)。时序既差,他的《苏秦传》就等于后世的传奇小说了。……”

杨宽先生也说:“今本《战国策》中,既有比较原始的苏秦资料,也有出于后人伪造虚构的东西,可说真伪参半。而《史记·苏秦列传》所辑录的,几乎全是后人杜撰的长篇游说辞。因为司马迁误信这些游说辞为真,误认为苏秦是和张仪同时对立的人物,反而把有关苏秦的原始资料抛弃了,或者把这些资料中的‘苏秦’改成‘苏代’或‘苏厉’。因此战国中期有许多重要历史事件和苏秦活动有关的,真相就模糊不清。”(杨宽·《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的史料价值》)

两位史学大家认为,传统史料中的苏秦历史,是被太史公人为向前挪了四十五年左右。太史公之所以失误,是因为他没有接触到“关于苏秦的第一手的史料”。

史学大家们持这种观点,固然有其理由。但在缺乏切实证据的前提下,既然可以说传统史料中苏秦的活动时间被人为提前,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战国纵横家书》中记载的苏秦之事是被人为推后了呢?实际上,《战国策》中有关苏秦的记载就前后不一,许多篇章早就为后人驳斥。即便是《战国纵横家书》的记载,也并非所有有关苏秦的篇章都被专家们认可。比如帛书第二十章《谓燕王章》,虽然托名苏秦,唐兰先生却指其为“后人拟作无疑”。既然这篇是“后人拟作”,那么帛书中其它有关苏秦的篇章是不是也可能如此?

更何况,唐兰先生认为司马迁有可能没见过《战国纵横家书》这类资料,很大程度上也是猜测。马王堆汉墓属于西汉初期,与司马迁生活的年代相去不远。很难想象当时侯伯家藏的史料,司马迁这样的两代太史家族中人会看不到。

且不说司马迁,就说《战国策》的整理者刘向,他在编撰《战国策》时所看到的史料都远比现代人要多。《汉书·艺文志》纵横类著录有《苏子》31篇、《张子》10篇;其中,《苏子》原注“名秦,有《列传》”,《苏子》原注“名仪,有《列传》”。刘向校订《战国策》时,《苏子》、《张子》俱在;《汉书》既然提到了《列传》,基本上可肯定司马迁撰写《史记》时《苏子》、《张子》就已存在了。在推测《战国纵横家书》的来源时,杨宽先生就提出其中篇目很可能就来自于《苏子》——那么司马迁和刘向等人没看过相关内容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司马迁与刘向等汉代学者都看过《战国纵横家书》,为何他们所编撰的史料会遗漏帛书中的大部分内容?

很显然,这是因为他们做出了与唐兰、杨宽等等现代学者完全相反的结论——苏秦在前,张仪在后。既然如此,有关苏秦在后的史料要么被他们弃之不用,要么被他们改成了“苏厉”或者“苏代”。

在《苏秦列传》中,太史公提到:“苏秦三兄弟,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于权变。而苏秦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讳其学术。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夫苏秦起闾阎,连六国从亲,此其智有过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由此可见,太史公确实接触到了许多有关苏秦的史料,但其中时序错谬者甚多,最终他去芜存菁,整理清楚了苏秦历史的“时序”,写下了《苏秦列传》。说太史公没看过《战国纵横家书》的内容,仅仅是现代人的假设。刘向编撰的《战国策》,虽然其中有关苏秦的史料多有矛盾之处,但基本上沿用了太史公的思路。

由上可知,汉代史学家在面对众多矛盾的史料时,做出了与当代史学大家完全相反的结论:苏秦在前,张仪在后。更为重要的是,汉代史学家看到的原始史料,可能远比现代人丰富。这其中,也许有很多类似《战国纵横家书》,但更丰富也更加确切的史料,恰恰就如同《苏秦列传》所记载。只不过,《苏秦列传》所依据的原始史料没能流传到今天!

苏秦张仪究竟谁先谁后?他们二人究竟是不是同时代的人?

古今学者作出了不同的选择,基本上可定性为一场横跨两千年的学术争议。出现这种争议的根源,也许是古今学者所看到的原始资料千差万别。就如同今本《史记》看不到苏秦、张仪说哭鬼谷子的故事一样,众多先秦史料的佚失,让现代学者们更难以看清历史的真相。如果古今学者看到的史料完全一样,他们会不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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