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津井健（小鹿纯子新冠去世）
1升级的柜子
小区里，回收旧衣物的柜子又升级了，收的衣服是旧的，柜子可是不断换新的，看来柜子主人不差钱。
小区旧衣服回收柜。作者拍摄。
这种回收旧衣物可有年头了，至少在世纪初，网络上就有收集旧衣服的召集贴。联系方式成规模，分片区，有多达十多个联系电话和地址，无一例外都打着爱心捐献的招牌，说是去向西南山区乡村。
的确也见到过一些志愿者进山送衣物、送食品，也听说一些乡村分到了衣服，好的被村长们拿走了，差的留下分给村民，还见到一些乡村孩子穿着二手的旧品牌衣服，但总觉得跟网络上成规模收旧衣服的不是一码事。
其一，志愿者献爱心都是业余时间的偶发行为，有的就是与驴友行动同时发生；不会规模化，也不会常规化。
其二，那些到乡村分派旧衣服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基金会，而且得到当地政府的配合。
而网络上和小区里收旧衣服的，始终都是见头不见尾的神龙。以前还有电话，有地址，但你不知道他是谁，现在连电话地址名称都没有，直接在各小区放个回收柜子，绝对是常规化、规模化和专业化操作。
好奇心驱使，我很想知道这些常规化、规模化和专业化的旧衣物收送渠道是怎样的，最终去向是哪里？可我既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追踪。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异国他乡看到了来自中国的大量旧衣物，量之大，令人咋舌，于是我想到了网络上，小区里那些柜子，那些收旧衣服的电话和地址。
虽然我不知道旧衣物的中间环节如何运作，但我看到了它的源头和终端，至少知道了旧衣服收集的其中一个去向。
2二手城市
飞机抵达坦桑尼亚第一大城市达累斯萨拉姆，出了尼雷尔机场，前往中资公司的路上，看到的汽车，大都写着XX株式会社、XX幼稚园字样，那都是来自日本的二手汽车。
达累斯萨拉姆在非洲算大都市，但它却是二手城市，全球二手商品倾销地，汽车之外，还有服装。
我曾问当地公司员工，你们的服装在哪里买？他说都是从国内带，这里没有一手衣服，都是旧货。
我们说：那怎么可能？当地有钱人不买衣服吗？
他说倒是有品牌店，但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很少私自上街。
在达累斯萨拉姆郊外，我看到了占地面积吓人的露天旧货市场，他说那就是当地人衣服的主要来源。
街上的当地人，除了穿着当地服装“三块布”的，九成的现代服装都来自那个二手市场。
穿民族服装的农妇。作者拍摄。
那个露天市场里，二手服装的来源，主要是欧洲和中国，欧洲以英国为多，但量最大的是中国，来自中国的旧衣服占全部二手服市场装的70%。
除了二手服装，还有来自中国的日用塑料小商品。
我惊讶，一个国家非民族服装的九成是旧货，九成的七成来自中国，这得多大的货源供应！
3服装与外来文明
当地中国人中，流行这样的谚语：吃饭靠大树，穿衣三块布，经济靠援助。
对当地人来说，服装也是一种文明体现，穿三块布，表明他们还生活在传统中，而穿上现代服装，则表示他们接近了外来文明。
我注意到，在达累斯萨拉姆，当地员工穿衣比中国人讲究。中国人穿衣很随便，T恤，短衬衫，长衬衣乱穿。而当地员工，不管天气多热，永远都是白衬衣、西装。
我们沿着铁路拍摄过程中，都是穿着户外装，而我们的司机阿布达拉一直穿着白衬衣和西装。
他开车时，西装搭在椅背上，我坐在后座，仔细看，衣领有气泡，毫无疑问是水洗过，我想知道他的衣服品牌，翻开衣襟看了下，是杉杉。
以服装为代表的外来文明，不仅在城市蔚为时尚，甚至渗透到非洲腹地。
西部乡村青年的时尚装扮，一个青年看见中国人，摆出一个中国功夫造型。这是随手拍，绝非摆拍。作者拍摄。
在坦桑尼亚西部乡村，村头休闲的当地青年穿着各种品牌的T恤，戴着红色的贝雷帽，绝对的时尚。
引入瞩目的是学生校服，几乎清一色来自英国。那是一手的。
4中国洋垃圾
坦赞铁路往来于赞比亚和坦桑尼亚之间。赞比亚始发列车拉着铜材向东去到达累斯萨拉姆，再装船运往世界各地，同时拉往东部的还有坦桑尼亚西部的农产品。
从达累斯萨拉姆发车的货车拉着来自中国和欧洲的旧衣服以及日用小商品送往西部。
我在坦赞铁路赞比亚终点新卡皮亚姆波希车站看到卸载的包装箱，上面写着义乌。据说在非洲，中国“义乌”的知名度甚至大过北京。
二手衣物流向与物质富足开放程度呈相关性。
当中国年轻人对非洲人穿二手衣物表示鄙视和不屑，我告诉他们，就在不远的过去，中国存在过一种东西，叫“洋垃圾”，就是来自日本和欧洲的二手衣服。
“洋垃圾”八十年代在中国开始出现。那些服装成捆，打包来到中国，有人专门处理那些服装，整旧翻新。那些旧衣服大部分是“断舍离”淘汰的过时货，但也有不少是病死人的衣服，上面明显有污渍，甚至有呕吐物，有血污。奇怪的是，光顾那些洋垃圾的却是中国人中最讲究时尚的一群，他们青睐“洋垃圾”的做工、面料和款式。
举个例子，八十年代热播的日剧《血疑》中大岛茂及《追捕》里杜丘的西装，短窄袖口、掐腰版型，看着就合体潇洒，在中国是买不到这样款式的，而“洋垃圾”里就有，所以很多人冒着染疫风险买“洋垃圾”，要的就是时尚。
穿“洋垃圾”，拉近了自己与世界时尚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