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之死资料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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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中共创始人之一陈独秀之死
“五四”旗手最后的悲惨岁月
——中共创始人之一陈独秀之死
1938 年8 月3 日午后,一艘朝辞重庆的小客轮在江津靠岸了。
裹挟在人流中的陈独秀,着一件白布衬衣,一条阴丹布蓝色长裤,面对
咄咄逼人的光照,他用一柄蒲扇斜遮在头侧以勉强地抵挡着。他年近六旬且
血压甚高,适才经过船上5 个小时的摇晃和颠簸,早已疲惫不堪,此刻更觉
酷热难耐。尽管身边有年轻的妻子挽扶着,但他的脚步已经变得有些蹒跚了。
此番远足,陈独秀明知也难寻得他的净土和乐园,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
之。
一年前,抗日战争爆发。在全国人民“一致抗日”的强烈要求下。经过
中国共产党代表周恩来、董必武等同志的有力斗争,蒋介石只得将一大批政
治犯予以释放。8 月23 日中午,面色苍白的陈独秀带着一丝矜持的微笑,神
态自若地步出国民党长沙长海医院' target='_blank'>医院。
延年医院时有一楼一底,楼上恰有多余的屋子,刚够陈独秀一大家人居
住。屋子虽说不上宽敞,但光线明亮,空气流通,甚叫陈独秀意足心满。
陈独秀1913 年从家乡安庆逃亡后,便一直羁旅在外,四海为家。分处天
南海北几十年的一家人,这下却在异乡团聚,四世同堂,使陈独秀上能侍奉
母亲,下能诲导儿子且有含饴弄孙之乐,加之老夫少妻,伉俪之情笃深,这
给陈独秀寂寞的心田,实在注进了不知多少生趣。
但这可怜的一点幸福是那么短暂,在江津度过第一个严冬以后,当万物
复苏的春天回返大地,楼前草坪四周的冬青树绽出新绿,几株桅子花散发出
馥郁而醉人的芳馨时,3 月22 日, 78 岁高龄的谢氏溘然长逝,永远的阖上
了她那双日渐失明的眼睛。
老人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俯身在停尸木板一端的陈独秀,双手抱起亡
母的头,痛楚地哀叫了一声“娘!”便恸哭失声,老泪纵横,一身竹布长衫
的胸襟湿了个透。
在隆重进行的丧仪中,陈独秀身着麻衣,双腿曲跪灵前,泪流满面地焚
烧着一大迭钱纸。
有谁能知道陈独秀此刻极其复杂的心情?不用说,他的大姐是难以理解
和不能体会的。
在一拨吹鼓手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鼓乐声中,从焚烧后的钱纸堆里轻
轻扬起又轻轻飘落的黑色灰屑,在陈独秀看来正是一群亲人的亡灵⋯⋯
1927 年7 月,陈独秀的年仅29 岁的长子陈延年——时任中共中央委员,
中共江苏省委书记,系我党早期的优秀领导者之一,在医院中。
193d 年至1931 年,陈独秀的前两位妻子,先后在安庆和长沙长海医院的两个护士来护理刘少奇,可是这两
位熟练而细心的护士也无能为力。
突然一天,刘少奇叫起过去的卫士小贾的名字。看守把小贾找来,小贾
问有什么事,刘少奇只朝他微微一笑,小贾又问了一遍,刘少奇仍不说话,
闭上了眼睛。过了几天,刘少奇又同样叫来以前的卫士小于,也是微微一笑,
闭上眼睛不说话,这是刘少奇向他们作最后告别了。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
身边没有妻子儿女,没有一个亲人,只有这两个在身边工作过几年的青年卫
士。他们勤勤恳恳地工作,真诚地热爱刘少奇。
1969 年10 月17 日,根据林彪“一号手令”,将刘少奇送往开封。刘少
奇鼻子里插着鼻饲管,喉咙里通着吸痰器,身上扎着输液管。医生护士都认
为:“随时都可能发生突然死亡。”当时中办的负责人来到刘少奇房门口瞧
了一眼,亲自叫人通知刘少奇转移。护士只好用棉签蘸上紫药水,在一张报
纸上写了几个大字:“中央决定把你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刘少奇转过脸不
看。护士又把这张纸拿到另一边,让刘少奇看,刘少奇又把脸扭了过去。刘
少奇原卫士长老李同志上前对着他的耳朵,心情沉重地把纸上的字念了一
遍,刘少奇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晚上7 点多钟,刘少奇赤着身子,被人用被子一裹放上担架,由专案组
的人监护,让护士和原卫士长老李同志陪着,乘飞机飞往开封。林彪在河南
的那个死党亲自把刘少奇关进一个特别
监狱。这里围墙高大,电网密布,戒备森严。
这正是初寒的天气,刘少奇在担架上因为没有穿衣服,一着凉肺炎又复
发了,高烧39℃,呕吐厉害。而林彪在河南的死党却声称:“一切均好,病
情无异常变化。”到11 月5 日.刘少奇又一次高烧,抢救两天以后才降到37.2
℃。当时在刘少奇身边的人都说,他特别配合治疗。刘少奇虽然不说话,但
他的神志还清醒,他仍然想活下去,想亲眼看到林彪、江青一伙的下场。
就在刘少奇退烧的第二天,11 月8 日,专案组下令:凡医院抢救。到11 日深夜,嘴唇发紫,两瞳光反应消失,体温40.1
℃,第二天6 点40 分,才发出病危通报;5 分钟后,6 点45 分心脏停止跳动。
两分钟后,值班医生、护士赶到现场。两个小时后,“抢救”人员才赶到⋯⋯
老李同志偷偷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给刘少奇剪去一尺长的白发,刮去
长而稀疏的胡子,穿上衣服和鞋子。深夜12 点,六七个人把刘少奇的遗体抬
上一辆吉普车,小腿和脚伸露在车外,拉到了火化场。
火化场早已得到通知,说有一名“烈性传染病人”要半夜火化,只准留
下两个工人。20 多个军人把小小的火化场全部戒严。由中办专案组的人在火
化单上填写——姓名:刘卫黄;职业:无业,死因:病死。并冒充死者的儿
子刘源签了名⋯⋯刘少奇曾对孩子们说过:“我活着是个无产者,死的时候
也要是个无产者。”可人们怎么也不曾想到,竟“无产”到这个地步:他为
革命事业奋斗了一辈子,死时却成了“无业”;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无私地献
给了人民,死时却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没有哀乐,没有哭声;他为党披肝
沥胆,死时却没有鲜花,没有党旗⋯⋯,他死时,只有那一尺长的白发属于
自己,还有的就是那林彪、江青、康生和陈伯达一伙强加在他身上的奇耻大
辱。
火化后,专案组宣布纪律,要用党籍和脑袋担保,谁也不准透露出去。
并举行酒宴,宣布:“我们圆满完成了任务。”

no.3 彭德怀元帅之死
最后一个直言者
——彭德怀元帅之死
彭德怀(1898—1974),中国革命家、军事家,党、國家和军队的领导
人。 1928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7 月领导了平江起义,成立红军第五军,
开辟了湘鄂赣根据地。解放战争时期,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第一
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建国后,一直担任党、國家和军队的重要领导职
务。他作战勇敢、耿直刚正、廉洁奉公、严于律己,受到广大党员和群众的
爱戴。1974 年11 月29 日在医院看彭德怀。梅
魁急忙跟着来人赶到医院。病房门口站着看守人员,房间的窗户用报纸从底
下直糊到顶端,格外阴森恐怖。彭德怀正坐在当门的沙发上,那瘦弱的样子,
使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的彭大将军。
“啊,梅魁,你来了!”彭德怀又惊又喜,“你怎么来的?”
梅魁指着旁边的专案人员说:“他让我来的。”
彭德怀不再说什么,紧紧握着侄女的手,慈祥地看着她,高兴地说:“这
么多年了,⋯⋯长胖了。”
梅魁含着热泪注视着彭德怀清瘦而刚毅的脸,握着他那颤抖而有力的
手,迫不及待地问:“您那里不舒服?”彭德怀告诉她,4 月6 日到7 日便
血,8 日更多,上厕所都起不来,就被送到了医院。梅魁感到问题严重,急
切地问了好多病状。彭德怀却满不在乎,显然是想安慰侄女,说,“是痔疮
犯了,没有什么要紧。好啦,好啦,我们头一次见面,说点别的吧。”
“这些年来,您生活得怎样?挨过打吗?”侄女把多年来的忧虑凝成简
单的问号。
彭德怀沉默了好一会才说:“生活,我是不怕苦的,打是挨过的⋯⋯”
他怕侄女难受,又转过话题,“梅魁,这些年来,你一直给我送东西,花了
多少钱,我实在无法记清。”
“我给您送东西,为什么不写个回条?”梅魁这一问,彭德怀就火了,
指着那个专案人员喊道:“写回条?什么都没有,连支铅笔都不给!”又指
着窗户说:“看这房子,封得这样严实,连窗外景色也不让看,住在这里比
月婆子还难受。我不愿意住,非要我住。”
还没说到几句话,专案人员就要梅魁走。彭德怀站起来,握着她的手说:
“走吧,以后不要再来看我啦,免得影响你的工作。”
梅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里。她和爱人都是医生,一起查了很多
医书,觉得伯伯可能患的是直肠癌。要是早期手术,做得比较彻底,还是能
多活几年的。
彭德怀的确患的是直肠腺癌。25 日上午,专案组的人又要梅魁去医院,
说彭德怀的手术方案周总理批准了,可彭德怀不肯做,要侄女去动员。
正是大夫查房的时候,彭德怀坐在床上,紧闭着双唇,凝视着墙壁。梅
魁叫了一声伯伯,他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彭德怀才声音嘶哑地对侄女
说:“梅魁,你看我得了这样一种病,唯一的治疗方案就是做手术。我要求
出院,不做手术。”
梅魁问伯伯:“您是害怕手术吗?”
“不!”彭德怀斩钉截铁地说:“我从来没有怕过死。我只怕,我的话
再也找不到地方说了。我知道,上了手术台,我可能就下不来了。”彭德怀
对在场的那个专案人员说:“我要求你们快审查,查清楚了,我再做手术。
你们又不审查,我就这个‘右倾机会主义者,到死呀!”彭德怀突然跳下床,
激动地走来走去,仰天长叹,“我们这个党呀,我们的國家,叫一伙国民党
特务搞烂了。我相信我们这个党,不会总这个样的!”彭德怀停下来大声说,
“我要见毛主席,我有话要向毛主席说。不把我的话说出来,我是不做什么
手术的。今天让我见毛主席,明天我上手术台。我留着这条命,就是要尽到
我这个共产党员的责任!”他喘息着,反复地说,“把我对问题的看法讲清
楚,也算尽到了我最后的一份责任!”
专案人员催梅魁上前劝说彭德怀,可她说什么呢?她完全理解伯伯那颗
心。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等彭德怀稍许平静一点,她说:“审查快不了,
见主席也不可能,还是先做手术,养好病,以后会有机会说的。”
冲动的彭德怀以严峻的目光在沉思,在判断⋯⋯
彭德怀手术后有一阵恢复比较好,心情也愉快多了,他高兴地对梅魁说:
“看来手术效果不错,这一关又算闯过来了。也好,搞清了我的问题再去见
马克思,省得到了他那里再交代。”
一天,梅魁穿着一身夏天的衣裳走进病房,彭德怀欣喜起来:“呵,夏
天了,外头都暖和了,树都一片绿了吧?可我,这里还是冬天!”彭德怀是
非常热爱生活的,他虽然没有诗人的语言,却有诗人的情感,即使是在最困
难的时候,他始终充满乐观精神,总想为党为人民多做一些事情。在吴家花
园的时候,彭德怀经常对侄女说:“我要给党写个报告,回我们湖南老家去,
回太行山去也行,去种地,交给我一个公社,或者一个生产队。我敢立下一
个军令状,只有3 年,搞不好我自己把右倾的帽子戴起来。你说你那一套好,
我觉得我的想法也不错,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试试嘛,让实践来评判嘛。”
刚去三线工作时,他劲头也很大。他感慨地说:“可惜我老了,时间不等人
啊!”没想到一场“文化大革命”,剥夺了彭德怀一切权利,被折磨成这个
样子,彭德怀再也没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他只希望快点审查完,早有
个结论。病情的好转,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和信心。
可是,彭德怀哪里知道,早在1970 年11 月8 日,专案组就秉承康生一
伙的旨意,提出要“撤销彭德怀党内外一切职务,永远开除党籍,判处无期
徒刑,终身剥夺公民权利”的报告,黄永胜批了“同意”。他们根本不让彭
德怀知道,没找彭德怀核对这一条材料,也从未把这个决定告诉彭德怀,而
是暗中加紧迫害。
1974 年初秋,彭德怀的病突然恶化。左半身瘫痪,小便失禁。他流着泪
对侄女说:“梅魁,这怎么办,怎么办呢?我的案子还没有搞清楚啊!”那
双凹陷的眼睛在寻求答案。天哪,谁能给他一个真正的答案呢?
彭德怀又气又急,加上病的疼痛,他经常在床上拼命挣扎。这样一个坚
强的人,也不得不对侄女说:“梅魁,我实在痛得厉害,是不是叫他们打一
针止痛针。”梅魁恳求着,可谁给彭德怀打这一针呢?梅魁气得直要哭,她
看着伯伯疼痛难忍的样子,比刀子扎心还难受。
疼得厉害了,彭德怀就大骂“国民党特务”,用牙咬着被单,右手乱撕
乱扯。专案组的人来阻止,彭德怀骂得更凶。护士带着委屈来劝说:“您不
要这样,不要怪我们,我们都是普通群众。”彭德怀怒气未息:“我感谢你
们!我骂的是国民党特务,撕的是国民党特务的被子。一个人快要死了,案
子还没有搞清楚,你说我怎么不着急?”梅魁知道他骂的“国民党特务”,
就是指的江青、康生、陈伯达一伙。彭德怀早就恨透了他们。他们何止迫害
彭德怀一个人,他们给國家、民族带来无法估量的灾祸,國家的元气、民族
的精华被他们摧残殆尽。中华民族的子孙,将永远咒骂这伙民族罪人!
1974 年10 月,彭德怀时常昏厥,靠输液维持生命,说话不清。他知道
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急切要把自己满肚子话倾吐出来。他多么想见一见共同
战斗过几十年的老战友啊,时常提起他们的名字。彭德怀说:“我这一生有
许多缺点,爱骂人,骂错了不少人,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对革命对同志没有
搞过两手,我从来没有搞过哪种阴谋。这方面,我可以挺起胸膛,大喊百声:
我问心无愧。”因为临死也还见不到老战友们一面,他常常惋惜长叹,暗自
落泪。
彭德怀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经常处于昏迷状态。梅魁要求陪住,专案组
表面同意,实际上又不让,只能在探视时间去探望。梅魁一下班就急如星火
地奔向医院,焦虑地守在垂危的老人身旁。针灸大夫试看彭德怀清醒不清醒,
给他扎针,问:“您看这是谁来了?”
彭德怀缓缓睁开眼睛,用那细哑的声音说:“这是我的大侄女梅魁,也
是我的女儿,我的同志。”彭德怀自己没儿没女,对梅魁和弟弟、妹妹们一
向特别亲,特别爱,可从来还没有这样叫过她。她一下伏倒在伯伯身边,紧
紧握着那干瘦的手,两眼含满了热泪⋯⋯
“梅魁呀,不要这样!”彭德怀一句一顿,吃力地说,“对于这条命,
我曾经有几十次都准备不要了。我能活到今天,算是长寿了,已经可以了。
我能做的都做了,只是做的不够好。我仔细地想过了,我这一生是值得的,
对革命对人民,我做了一点工作,尽到了我的责任。虽然我个人的下场不怎
么好,可是我不埋怨,更不后悔。”一阵欣慰的笑容掠过之后,他又沉痛起
来,念念不忘地说,“我们这个党呀,坏事就坏在那伙国民党特务,在我们
党里兴风作浪!你们要记住,我是被国民党特务害死的!”
彭德怀的舌头发硬,说话特别困难,仍然嘱咐侄女说:“我不能再工作
了。在这样的屋子里。我住一天也嫌多;想到工作,我觉得再活70 年才好哩。
你们年轻,要努力工作,要学一门本事,为人民添砖加瓦。不要去追名求利,
搞那些吹牛拍马,投机取巧的事。”彭德怀一字一顿地艰难地说着,就像一
位巨匠在侄女心头镌刻着他的全部希望和寄托,“梅魁,你还记得我给你讲
过的恩格斯的故事吗?我死以后,你们把我的骨灰送回老家去埋起来,在上
面种上一棵苹果树,让我最后报答家乡的土地,报答父老乡亲。”
这是彭德怀最后的遗嘱,从这以后,他完全不能讲话了。11 月4 日,做
了切开气管的手术,以维持最后的生命。一连好些天,他都昏迷不醒。27 日
梅魁在伯伯身旁守候了一整天,只能默默地、呆滞地看着他受着时间的煎熬,
艰难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彭德怀异常清醒。护士告诉他没有人来看望,他便
侧过头去,把全部眼泪流到枕头上,留在人间。突然,彭德怀用那枯瘦如柴
的右手挣扎,张着嘴“啊,啊”想叫喊。他不愿就这样离开人间,他要最后
看一眼祖国的蓝天、白云。然而,专案组的人根本不理这临终前的最后要求。
彭德怀挣扎不起来,心枯力竭⋯⋯。这是1974 年11 月29 日15 时35 分,这
颗跳动了76 年的顽强心脏,停止了跳动。
下午4 点左右,专案组才电话通知梅魁,要她到医院料理彭德怀后事。
他们仅给她20 分钟。她独自站在伯伯的遗体前,真想放声痛哭一场;为祖国
浴血奋战几十年的老元戎,替人民鼓与呼的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却在这暗无
天日的年月里,如此悲惨和凄凉地离开人间⋯⋯彭德怀孑然一身地去了,可
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是一座丰碑!
他们将彭德怀遗体火化,不让亲人知道一切情况。王洪文批准专案组将
彭德怀的骨灰改名“王川”,秘密运往四川成都,也一直不让亲属知道。几
个月以后,专案组通知梅魁去领伯伯遗物,却把他看过的、作过批注的62
本书,统统烧毁了,连彭德怀的字迹都不准留在人间!
1978 年12 月24 日,党中央给彭德怀彻底平反昭雪,举行隆重追掉大会。
又把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主犯押上了特别法庭的被告席,由人民进行正
义的审判,历史自有公论!这神圣的审判就是给彭德怀同志最好的祭奠。

no.4 前' target='_blank'>医院,但因为
是吴晗家属,医院不认真抢救。第二天清晨,当袁震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小
彦问妈妈:“你想吃东西吗?咱们有一个苹果。”袁震说:“彦,我想吃口
稀饭。”吴彰立即向医生哀告,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拒绝。袁震难过得直掉
泪,没过多久,就与世长辞了。吴彰回忆当时的情况时说:“第二天,姐姐
带我去太平间给妈妈更衣,看到妈妈双眼半睁,面颊上还有几滴泪珠⋯⋯”
林彪、江青一伙把袁震折磨死之后,又把吴晗折磨死了。1969 年10 月
11 日,突然有人来接小彦和吴彰去看爸爸,姐弟两人一听非常高兴,以为允
许他们探监了呢,没想到来人对他们说:“你爸爸早晨死了。”他们问来人:
“我爸爸怎么不想看看我们呀?”那人回答说:“昨晚他提出过要见你们,
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住在哪儿。”姐弟两人放声大哭,连在场的医生也都掉了
眼泪,可是,正在这时却走出一个人,对他们大声训斥道:“你们的爸爸是
个很坏的人,如果不和他划清界限,没有你们的好处⋯⋯!这件事不许告诉
任何人,否则,后果你们负责!”就这样,连死去的父亲也不让看一眼,只
让他们拿回了吴晗血迹斑斑的裤子。
由于受到过度刺激,小彦一度精神失常。1975 年,四人帮大搞“反击右
倾翻案风”,小彦十分愤慨,曾多次找当时的有关当权者,责问他们:“我
爸爸到底有什么罪?你们应该拿出结论来。”四人帮一伙以影响首长安全的
罪名把她逮捕入狱,被抓走的那天,她刚动过阑尾手术,身上还有医生当日
开的证明。吴彰在回忆当时情景时写道:“姐姐呼喊着邓伯伯(邓小平)的
名字被押入牢房,他们又给她带上脚镣,阑尾炎痛就给她止痛药吃,哭就注
射冬眠灵,门牙被打掉了,额头上打开了口子⋯⋯”1976 年9 月23 日,当
时只有22 岁的小彦含冤死去了。

no.5 苏共元老托洛茨基之死
是谁谋杀了托洛茨基
——苏共元老托洛茨基之死
托洛茨基,苏联托洛茨基集团首领。1903 年与孟什维克一起反对布尔什
维克。1917 年8 月加入布尔什维克并任党中央委员。 十月革命后任外交人
民委员、陆海军人民委员、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等职务。列宁逝世后, 1927
年被开除出党。1929 年被逐出境。1932 年被开除苏联国籍。1938 年召集各
国托派组成第四国际(“世界社会主义革命党”), 1940 年死于墨西哥。
1940 年8 月21 日,斯大林在中午12 点左右来到办公室。同波斯克列贝
舍夫打过招呼后走进工作室,坐在写字台前,习惯地把桌上的公文移到眼前,
他的助手没有像往常那样向他报告当天的大事或紧急会议的电话通知,而是
带着几分不太自然的微笑一声不吭地递上一份电报,上面写着:“托洛斯基
受致命伤,可能已经毙命,详情后告。”
这是期待已久而又多少有些突然的消息。俄国革命的两位“卓越领袖”
的决斗,持续了近20 年后终于结束了。
来自大洋彼岸的这个消息很快就得到了证实。8 月24 日,《真理报》再
次重提托洛茨基的名字,为的是给他圈上最后一个句号。题为《国际间谍之
死》的编辑部文章说:“一个人走进了坟墓,全世界的劳动者怀着鄙视的心
情诅咒他的名字,他多年来一直反对工人阶级的事业⋯⋯托洛茨基的亲密战
友们已经承认,他们和他们的主子托洛茨基早在1921 年就已成为外国情报机
关的代理人,成为国际间谍。他们以托洛茨基为首,担心为英国、法国、德
国、日本的情报机关和总参谋部服务⋯⋯同他一起完蛋的还有那些恐怖主义
分子。他们从托洛茨基那里学会了从角落里进行暗杀、背叛和残暴地反对工
人阶级,反对苏维埃國家。托洛茨基是残暴杀害基洛夫、古比雪夫、高尔基
的组织者,并成为他自己的阴谋、叛卖、变节和暴行的牺牲品⋯⋯”
斯大林仔细阅读这篇文章,不时地微微皱起眉头,心思:把一切都归结
到“间谍活动”,难道这些年来他与之斗争的只不过是个间谍?那后来为什
么还要毫无顾忌地了解是谁杀了他?好像是在莫斯科杀害的,而我们都知道
得很清楚⋯⋯怎么能用几句并不高明的词句就把一切都抹杀掉呢⋯⋯斯大林
放下手中的报纸,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同托洛茨基最初的几次会面。
为了同托洛茨基斗争,斯大林付出了大多的精力,以致现在他感到某种
空虚和若有所失。这种感受没有给他带来他所期望的心满意足。其实,正是
由于同托洛茨基及其它倾向进行斗争,才使斯大林成为党的领袖和“理论
家”。人们常说,斯大林没有参与任何反对派,好像没有看见总书记事实上
已经建立了反对列宁本人的反对派,把列宁的思想和结论置于脑后。从报告
的手段可以看出,为了揭发派别分子的活动,斯大林做了多么细致的准备。
他特意把反对派的全部“罪恶”加以系统化,提供给党的第十五次代表会议
和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第七次扩大全会。
在共产国际执委会全会上,他以《再论我们党内的社会民主倾向》为题
所作的报告(包括结束语),共持续了近五个小时!斯大林向反对派发起的
战斗,着重于“是列宁主义还是托洛茨基主义”这一问题。总书记搜集了一
大堆反对派过去的错误、摇摆不定和无数的“行动纲领”,把反对派置于毫
无出路的境地,只能进行无声的自卫。总书记不是在批评,而是进行冷酷无
情的“打击”。
托洛茨基作为“革命英雄”的晕光到1925 年之后便完全失去光泽而悄然
熄灭。在党和无产阶级的眼里,他更多地是个夸夸其谈的人,是政容和没有
成为现实的独裁者。
托洛茨基在党内掀起一次又一次的辩论,然而事与愿违,他反而使斯大
林作为党的领袖的威望越来越高。这个观点令人难以 置信,可是看来谁都
不会像托洛茨基那样去加强斯大林在党内的领袖地位。总书记的托洛茨基早
期的一本小册子《我们的政治任务》是献给孟什维克分子阿克雪里洛德的为
由,将他置于死地。斯大林在一片嘈杂声中得意洋洋地宣读托洛茨基的献词:
“致亲爱的导师帕维尔·鲍利索维奇·阿克雪里洛德”,斯大林在结束演讲
时说:“瞧吧,去向亲爱的导师帕维尔·鲍利素维奇·阿克雪里洛德的康庄
大道!是康庄大道啊!”
托洛茨基已感觉到,斯大林无情的长篇讲话对他来说,是政治生命的结
束。正如后来他在墨西哥所写的,在听了斯大林的演说后,他感到好像在肉
体上已被送上了断头台。
托洛茨基变成了没有军队的“元帅”。党对他怀有敌意。他对于倾轧感
到厌倦。托洛茨基终于认识到,当内战结束时,他命运的顶峰也将结束,一
切都完了。
托洛茨基支持者们试图在十月革命十周年之际,组织示威游行,然而这
却导致他被开除出党。托洛茨基支持者在队伍中打出了只能被理解为持反对
立场的口号:“打倒富农、耐普曼(指新经济政策时期的暴发户——译注)
和官僚!”“打倒机会主义!”
“执行列宁的遗嘱!”“维护布尔什维克的团结!”他们企图举着托洛
茨基和季诺维也夫的肖像,但是,斯大林早已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民警
驱散了这一伙托派分子。专程去列宁格勒的季诺维也夫和留在莫斯科乘车巡
视首都市中心街道和广场的托洛茨基终于认识到:跟着他们走的只是少数几
个人。这场游戏已经输了。托洛茨基不由得回忆起, 10 年前他在一片欢呼
声中对走出苏维埃大厅的马尔托夫毫不客气地说过这么一句话:“您的位置
在历史的垃圾坑里!”现在,当他在革命广场上试图对走向红场的游行队伍
发表讲话时,却听到了对自己的同样话梧。还有人朝托洛茨基扔石头,击碎
了汽车的玻璃窗。他终于完全明白,斯大林正在把他推进历史的污水沟中。
斯大林没有忘记,当托洛茨基被驱逐到阿拉木图去时,这位失宠领袖的
支持者们还曾进行过抗议活动。托洛茨基拒绝自己走上汽车,他是被人抬上
汽车并抬上火车的。斯大林的儿子一直在喊着:“同志们,快来看,他们抬
着托洛茨基。”
当时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里一直注视着放逐托洛茨基的过程,经常有人
给他打电话。这位总书记一声不响地听着,最后只简单地说:“不要姑息养
奸!不能有任何让步!除掉托洛茨基的助手!要迅速,不要扯皮!”说完之
后,他激动地在室内踱来踱去,紧张地思考着什么问题。几年之后,斯大林
在别墅里同他的战友们讨论完刚刚收到的关于托洛茨基最后一次发言的情报
后,他坐在桌子后面说:“那时我们犯了两个错误。应当一直把他留在阿拉
木图,无论如何都不应放他出国⋯⋯还有,怎么会允许他带去那么多文件
呢!”
斯大林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来在室内走来走去,拿起一叠托洛茨基出版的
杂志《在野派公报》,从中找到了1938 年的第65 期,翻到好像夹着书签的
一页后,便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阅读托洛茨基撰写的社论。已经没有多少人
愿意阅读这些对他进行辱骂和抨击的文章了,而斯大林却不是这样的人。他
要阅读,而并从中加深着仇恨。
斯大林最感不快的是,在革命和内战年代,这个后来被他驱逐出去的人
在同列宁的关系上远比他这位未来的总书记要亲近得多。甚至在已公布的军
事信件中,列宁给托洛茨基发了78 封电报或信件,而给斯大林的只有62 封。
列宁不止一次地保护过托洛茨基,称赞他的组织能力和宣传才能。在他们彼
此关系尚能容忍的时候,斯大林对托洛茨基的某些冒险主义的左倾思想也是
暗暗同意的。 总书记很难接受的是,在革命和内战的年代,在列宁
之后最有影响的领袖竟然是托洛茨基。当时排名单的顺序还没有采用按字母
顺序的原则,而托洛次基总是(或几乎总是)在列宁之后第二个出现。然而
托洛茨基的声望却并不表现在有众多的支持者。当时形成了一种离奇的情
况:斯大林的个人声望并不高,却代表着党的“路线”,而托洛茨基作为活
动家显然享有更高的声望,与此同时却又很早就带上了“派别分子”的标记,
这使他不能增加志同道合者。不论谁都无法知道,如果列宁不死,托洛茨基
以后会怎样。当斯大林在加强其个人独裁的时候,托洛茨基却在世界上漂泊,
马尔马拉海上的各个王子岛、法国、挪威和最后到墨西哥,是这位被驱逐的
反对派领袖所走的道路。起初,托洛茨基还希望不久之后将能返回苏联,他
认为斯大林的日子长不了。他似乎觉得,斯大林的智力上的缺点、工作上的
关系、不文明、粗暴和狡猾是如此地明显,以致它们本身欢会招致人们的反
对,会有愈来愈多的人反对总书记。托洛茨基这次又错了。在马尔马拉海被
人遗忘的海岛上,他徘徊在棕色漂砾之间,沉思着人的稀奇古怪的命运,这
座海岛曾是监禁拜占庭的知名人物的地方,而现在来到这里的却是“俄国革
命的建筑师⋯⋯”。
托洛茨基在这些王子岛上住了4 年之久,他在期待着,并考虑下一步的
斗争道路。他将被“召回”莫斯科的希望逐渐破灭了。他愈来愈确信,唯一
的办法是留下来继续“漂泊”,这是同斯大林继续进行斗争。他还没有明白,
他的第三次流亡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他已经永远不能再踏上祖国的土地了。
1936 年在挪威的时候,托洛茨基写出了《忠诚革命》一书。书中说,他
知道在斯大林周围有一些人并不赞成他的政策。他预料,一旦德国发动对苏
战争,斯大林就摆脱不了失败。
总书记一口气读完专为他翻译的那位未能上台独裁者的最后一本书。斯
大林翻看这本书,怒火在胸中燃烧。未经深思熟虑,斯大林很少采取措施。
他酝酿良久的两点决定终于考虑成熟了:第一,需要从政治舞台上清除托洛
茨基,因为只要这位在遥远的地方的流放者还活着,领袖的专制政体就不可
能完善;第二,他更加确信,必须坚决彻底地消除所有可能成为反对他独揽
大权的潜在敌人。
斯大林记得贝利亚曾向他报告过托派组织在墨西哥当局的帮助下,在科
伊乌康地方为托洛茨基购置了一幢大楼,并把它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堡垒,四
周建起了带岗楼的水泥高墙。楼房的大门都包着铁皮,设有信号系统,有机
枪保卫着。托洛茨基平时至少有10 名警察和专业保镖负责保卫。他备有防弹
背心,在外出时穿用。托洛茨基在这座避难住处里发表反苏声明,接受记者
采访,预言苏联和斯大林将要垮台和第四国际必将胜利。在最后的两年里,
托洛茨基完全投入到反对自己过去的祖国的意识形态战争中去了。1940 年4
月,他写出了致苏联人民的信《他们被欺骗了》,实际上是在战争爆发前夕
号召推翻斯大林。
托洛茨基两次遭人暗杀,其中第二次结束了他的生命。第一次是在5 月,
清晨一群身着警察服装的人解除了门卫的武装后便向托洛茨基和他的妻子挪
塔丽亚·谢多娃及孙子的住处发动进攻。他们夫妇二人躲到了床底下。数十
发子弹把他们刚才还呆过的地方打穿了许多窟窿。多数射击都是对着已经封
了门的和上了锁的房间的,因而没有取得成功。无论是托洛茨基夫妇还是他
们的孙子都得以幸免。因而此后每过一天,他们都认为是命运的恩赐。他们
知道,有人正在认真地猎捕他们。托洛茨基如同牢房里的刑犯一样度日,不
知什么时候对他执行死刑。前来进行调查的警察问道:
“托洛茨基先生,在这次暗杀中您有什么具体的怀疑对象吗?”
“当然”——托洛茨基俯身对着警察的耳朵笑谑地说:“这次攻击的设
计师就是约瑟夫·斯大林⋯⋯”
其实凶手早就在他身边了。此人早在1939 年就已成为托洛茨基住处的常
客,他是美国女托派分子、曾任托洛茨基女秘书的西尔维娅·阿格洛芙的男
友扎克·莫尔纳尔。奠尔纳尔从事电影制片业,他在实业界还自称叫杰克逊。
这位杰克逊最初认识了托洛茨基的一些朋友:阿尔福来德和马加利塔·罗斯
梅拉米,这使他终于能够接近受到精心保护的托洛茨基。5 月,杰克逊终于
见到了托洛茨基本人。此后他经常不定期地到科伊乌康来,通过私下谈话来
表明他“同情”托洛茨基的立场,为改善第四国际的财政状况提出各种各样
的计划,不管怎样,反正如同美国报刊后来报道的那样,杰克逊取得了托洛
茨基的信任。他们多次谈论“强有力的人物”、“强权人物”。托洛茨基的
妻子后来回忆时说,托洛茨基对他甚至产生了怀疑:这位生意人会不会是个
法西斯分子?
大约在8 月中旬,杰克逊请求托洛茨基为他修改一篇无关紧要的文章。
托洛茨基给他提出了几点修改意见。8 月20 日星期二的傍晚,杰克逊带着修
改好的文章来到托洛茨基的书房,请他看一遍。托洛茨基正在看《斯大林》
那本书的手稿。杰克逊后来说,当他进屋时,“把风雨衣放在椅子上,从下
面悄悄取出带铁尖的登山杖,闭上眼睛朝着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的托洛茨基
的头部劈去。”杰克逊在法庭上说,被害者发出“痛苦的令人可怕的刺耳惨
叫,这叫声我终生难忘”。托洛茨基挣扎了一天一夜后才断气。
他的白色坟墓就建在科伊乌康他避难时居住的院中,距离这位“卓越领
袖”的出生地——乌克兰波勃林涅茨城郊雅诺夫卡,有数千公里之遥。
是的,斯大林希望托洛茨基早死。只要托洛茨基还活着,他就是那个遥
远年代的代表。那时,“领袖们”冷漠地握手,一起听列宁讲话,他们争论,
相互为敌。
托洛茨基比卡冈诺维维奇、莫洛托夫、伏罗希洛夫、马林科夫等人更了
解斯大林,虽然他们一直在他身边。但托洛茨基能够了解斯大林的内心,他
的动机和意图。他们两人都想争当第一把手,可是非常不幸的是,老的列宁
近卫军在失去了列宁之后,让其中的一个人离开了党的掌舵的位骨,却把另
一个人留在了舰桥上。
托洛茨基死后,公布了他的遗嘱,其中的主要部分写于1940 年2 月27
日。他隐居在科伊乌康时曾想把遗嘱写得符合列宁最后几封信的精神,但却
未能做到。
托洛茨基也曾想过自杀。他在遗瞩中最后写道:“我保留权利决定自己
死去的时间。”但是别人却给他确定了死亡的时间。
托洛茨基的两个家的成员都尝尽了痛苦。托洛茨基的第一个妻子娅丽山
大·索科洛夫斯卡娅和两个女儿,都是托洛茨基主义的热烈崇拜者。早在1902
年他的小女儿刚出世4 个月,托洛茨基就离开了第一个家。初期他曾从国外
给娅丽山大·索科洛夫斯卡娅写信,可是后来由于时间的推移和新家庭的建
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使索科洛夫斯卡娅带着两个女儿退出到“一去不复
返的地方”了。托洛茨基一直十分关心的是,历史上将如何看待他,他赶在
历史学家的前面,在其回忆的第一卷中写道:“生活使我们分开,却保留着
牢固的思想联系和友谊。”两个女儿在革命后沾了父亲的光,几年之后,又
陷入了流放之中。托洛茨基的第一个家庭的命运后来很悲惨。由于是“敌人
家族”,所有的人都得到同样可怕的报答。
托洛茨基的第二个妻子娜塔丽娅·谢多娃起初也是“革命者”。有一个
时期,他们化名维肯切夫住在彼得堡。谢多娃后来一直同丈夫生活在一起,
既与他分享革命和战争年代的高升,也共尝在异国他乡无尽头的漂泊之苦。
第二次结婚后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列夫一直生活在父亲身边,后来成为托派,
在父亲被驱逐后,他神秘地死于巴黎。小儿子谢尔盖在托洛茨基还住在克里
姆林官时就离开了家,宣称他“厌恶政治”,埋头于科学研究。他拒绝与其
父亲一起被放逐,但是他天生就是“托洛茨基之子”,放逐是无法避免的。
1937 年1 月,《真理报》说:“托洛茨基的儿子谢尔盖·谢多夫企图毒死工
人”。此时已被流放到克拉斯诺雅尔斯克的谢多夫被宣布为“人民的敌人”。
娜塔丽娅·谢多娃与丈夫共同生活了十三年,后来与他丈夫的“形影不
离的敌人”斯大林死于同一年。只有几个托洛茨基的远支亲属幸免于难,仍
住在莫斯科。当然,他们都改姓别的姓了。
托洛茨基已被暗杀的消息传来后,不久就下达了处决集中营里的托派积
极分子的命令。在战争爆发的前夕,还发生了一起不大明显的风波,最后剩
下的一批被列入托派积极分子名单的犯人也波消灭了。佩乔雷、沃尔库塔和
科雷马何等地都变成了对已被击毙的第四国际领袖进行“追加”报复的无声
见证人。斯大林不想了解,置人于死地并不是思想斗争的有效武器。
托洛茨基自称是“没有护照和签证的地球公民”。他很想扮演“第二天
才的角色”,“列宁是人们用加了铅封的货车经过德国接来参加革命的,而
我,除了自己的意志外,是人们用《伊里奇》号轮船把我接到君士坦丁堡的。
因此,我不认为整个放逐就是历史的最后结论。”这几句话也是出自托洛茨
基的手笔。托洛茨基将永远是一名演员,他曾同意只扮演最重要角色。但是,
他没有料到历史却要在自己的殿堂里自行当家作主,里面按照荷马的意愿,
有时也出现恶魔——变成妖精的神。
在办公室里,斯大林停住脚步,点着了烟斗,坐到写字台后面的坐位上。
把刊登有关“国际间谍已死”的消息的报纸推到一旁,把标着“国防人民委
员部文件”字样的一叠公文拿到面前。
战争已经临近了⋯⋯

no.6 苏共领袖布哈林之死
布哈林案件的前前后后
——苏共领袖布哈林之死
布哈林(1888—1938)生于莫斯科的一个小学教员家庭。18 岁参加俄国
社会民主工党,成了布尔什维克。1910 年被流放,后逃往欧洲,以后结识列
宁,同列宁一起进行革命斗争,协助列宁出版《真理报》。1917 年2 月革命
后回到俄国,被选为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以后一直担任重要职务。十
月革命胜利后,任《真理报》总编缉并负责指导苏俄其它报刊的工作。布哈
林的妻子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认为,从1936 年8 月审判加米涅夫和季诺维也
夫开始,到布哈林被捕之前的几个月里,斯大林个性中专横的一面充分地表
现了出来。对布哈林一家来说,这是一段极其艰难和极其揪心的日子,因为
从肉体上消灭布哈林的种种迹象已愈来愈明显了。
8 月初,布哈林获准去帕米尔度假,他很早就想去高山上打猎,这次他
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临行前,布哈林告诉妻子安娜·米哈伊洛夫娜,他的朋
友索科利尼科夫被捕了。布哈林认为这可能与此人在伦敦担任大使期间,挥
霍國家钱财有关。告别了妻子和刚刚降生不久的儿子,布哈林飞往帕米尔。
一到帕米尔,布哈林就钻进了丛山峻岭,这里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没
有邮局,没有报纸,也没有电话。
在焦急不安的期待中,安娜·米哈伊洛夫娜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布哈林的
任何音讯。这时,报上公布了令人可怕的消息。8 月19 日,苏联各家报纸公
布了初审所谓的托洛茨基反党联盟的情况,还同时公布了出庭者的证词。许
多证词对布哈林不利。随后苏联检察机关又公布了对初审中所涉及到的人进
行侦讯的结果,在所列举的被侦讯者的名单中,有布哈林的名字。
而布哈林对此却丝毫不知。还是在他从塔什干返回莫斯科的路上,他才
偶然知道自己有生命危险。他担心,他乘坐的飞机一抵达莫斯科,他就会被
逮捕。然而,在机场上,除了他的妻子以外,什么人也没有。他一下飞机,
就马上让司机开车回克里姆林宫。在家里,他要通了斯大林的电话,一个陌
生的声音,告诉他说:“约瑟夫·维萨里诺维奇(斯大林)去索奇了。”“这
个时候斯大林会在索奇?”布哈林不相信。一连几天,他都在家里等斯大林
的电话。然而,只有《消息报》编委成员k·拉杰克打过一个电话来,问布
哈林为什么没有去编辑部上班(当时布哈林任《消息报》的主编)。
布哈林回答说:“只要报上不进行正式辟谣,我的双腿就不会迈进《消
息报》编辑部的大门。”
9 月初,布哈林接到一个电话,要他去中央委员会与卡冈诺维奇进行一
次谈话,“跟卡冈诺维奇能谈什么呢?”布哈林疑虑重重地去了。
从中央委员会回来以后,布哈林给妻子谈起了与卡冈诺维奇谈话的经
过:他们安排布哈林与索科利尼科夫当面对质。索科利尼科夫是布哈林青年
时代的朋友。他这时竟提供不利于布哈林的假证。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使
布哈林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9 月10 日,报上有消息说,苏联检察机关已经结束了对布哈林和李科夫
的侦讯。这看来是斯大林的一个小小的战术。布哈林天性是轻信的,斯大林
正是利用了布哈林这一点,假装喜欢他,暗中从背后向布哈林开枪。
11 月7 日,布哈林收到了《消息报》编辑部一份请柬,他决定偕妻子去
红场,庆祝“十月革命”19 周年。安娜·米哈伊诺夫娜回忆说:他们来到红
场后,站在观礼台靠近列宁墓的地方,后来斯大林发现了布哈林。接着安娜
看到一个卫兵向他们站的地方走了过来,当时她很紧张,以为此人是来逮捕
布哈林的。可卫兵来到布哈林面前,行过礼后,却说:“斯大林同志请尼古
拉·伊万诺维奇到列宁墓上面去,斯大林同志说布哈林的位子应当在那儿。”
布哈林登上了列宁墓。他本想与斯大林进行一次面谈,却未能如愿。因为斯
大林站得离他们很远,而且第一个离开了观礼台。此后,平静地过了约一个
月,连布哈林都相信,不久就会请他回编辑部上班了。
然而, 12 月初,有人打来电话,通知布哈林参加中央委员会全会,但
没有向他透露会议议程。在这次中央全会上,当时的内务人民委员叶诺夫带
头向布哈林发难,公然指责他参与并组织了刺杀基洛夫的阴谋。“住嘴!”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荒谬指责,布哈林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在会议厅里大声喊
道。全体与会者都调转头来望着他,一言不发。斯大林这时说话了:“不要
急于作出结论,应该继续进行调查。”布哈林来到斯大林的身旁,对他说:
“应该审查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工作,难道可以相信这些诽谤性的言词吗?”
斯大林回答说,谁也没有抹杀布哈林在历史上的功绩。然后就避开了这个话
题。他不想把谈话进行下去。
此后艰难的三个月,布哈林基本上是在他一间狭小的居室里度过的。事
态的发展越来越明显他说明了所谓侦查的用意何在,是谁在指使进行这种侦
查。布哈林接连给斯大林写了好几封信,声明自己是无辜的,否定了对他的
无端诽谤。安娜·米哈伊诺夫娜终日与布哈林相伴。有一天,她看见布哈林
手里拿着一支枪,她尖叫一声跑了过去。布哈林却很平静地说:“不要紧张,
我不会自杀的。”被软禁在自己家里的布哈林,面容已渐渐消瘦下去,一下
子衰老了许多,淡黄色的胡须也开始发白了。1937 年2 月,有人来家里通知
布哈林去参加联共(布)中央全会,并通知说在这次全会上将讨论布哈林和
季可夫的问题。
布哈林决定不去参加这次全会,并宣布绝食到死。在他给中央政治局的
信中,他说为了抗议对我的无端诽谤,我决定绝食⋯⋯2 月16 日,在取得亲
人的谅解后,布哈林开始绝食。
在奥尔忠尼启则的葬礼过后,推迟了几天的中央全会正式举行。布哈林
宣布绝食成了新的反党罪行,被列入全会议程。
布哈林此时决定,在绝食的同时,出席中央全会。
在这次会议上,斯大林责问布哈林:“尼古拉,你向谁绝食呢?向党中
央?请你请求全会原谅你的行为吧!”
“如果你打算开除我的党籍,还有这个必要吗?”
“谁也没有开除你的党籍。”
布哈林再一次轻信了斯大林。在全会上他作了发言,请求全会原谅。
1937 年2 月27 日夜,斯大林的秘书波斯克到贝舍夫打电话来通知布哈
林参加中央全会。当天晚上,与布哈林惜别时的情景,安娜·米哈伊诺夫娜
至今还历历在目,宛如昨日才发生一样。她回忆道: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跪
在我面前,含着泪请求我愿谅他连累了我,他希望我把我们的儿子培养成一
个布尔什维克。他还请求我一定要为他的平反昭雪而努力,最后他要我牢牢
记住他的绝笔信,一个字也不能忘。这封绝笔信是在他被捕前几天写的,他
思想上已经有所准备。他知道,他马上就会被捕,并将永远告别人生。他最
终丧失了在生前澄清一切的希望,就决定向未来的党的领导人声明他没有任
何犯罪行为,并表示希望在他死后恢复他的党籍。当时我23 岁,他相信我能
够在有生之年把他的绝笔信转交给中央委员会。他估计到,在他被捕后,进
行搜查时,这封绝笔信会被抄走,他担心一旦这封信被发现,我会遭到毒手。
于是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要我背下这封信。在他被捕前两天,我跟他在一起
反复诵读这封信,直到他相信我完全记住了为止。随后,他就把这封信的手
稿烧掉了。
临别时,布哈林坚定地对我说,“形势会变的,一定会变,你还年轻,
要坚强地活下去。你要牢牢地把我的绝笔信记在心上。”
我向他起誓,一定记住他的信。
这时他才从地板上站起来,向我吻别,用他颤抖的声音说到:
“安纽塔,你不要太悲伤,历史总会出现一些令人遗憾的错误。但是,
真理一定会胜利的。”
我心里涌起一阵悲哀。我们俩人都深知,这将是我们的永别。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戴上帽子,径直向门口走去。
他再也没有回来。
1938 年3 月,苏联最高军事法庭以“反苏右倾托洛茨基集团”案件的名
义,对布哈林等21 人追究刑事责任,指控他们接受敌视苏联的外国间谍机关
的任务,组织以推翻苏联社会主义國家制度为目的阴谋集团,犯有破坏、恐
怖等罪行,因此判处他们死刑。
50 年后,苏联最高法院决定,撤消50 年前最高法院军事法庭对布哈林、
季可夫等人的判决。决定指出,这些人的行为没有犯罪成分,该案不能成立,
宣布为他们平反。这时候,布哈林的妻子已经76 岁了,她在致戈尔巴乔夫的
呼吁书中,叙述了布哈林与她惜别的情景,以及当时对布哈林迫害的过程。
布哈林滴滴血泪的绝笔信也终于公布于世,布哈林在绝笔信中写道:
“我即将离开人世。我面临的不是无产阶级的刀斧,因为它虽然是无情
的,但却是神圣的。我感到在地狱的机器面前无能为力,它运用的是中世纪
的方法,拥有可怕的力量,制造有组织的诽谤,行动大胆而自信。捷尔任斯
基不在了。契卡的杰出传统逐渐丢失了。” “如果说在建设社会主义方法
上我不止一次地犯过错误的话,但愿后代对我的指责不要比列宁更严厉。我
们当初是头一个奔向这一致的目标,走的是前无古人的道路。当初时代不同,
习惯也不同。
我这封信是写给你们,未来一代党的领导人的,你们的历史使命是解开
一个可怕的罪行之结。
同志们,你们知道,在你们胜利奔向共产主义时高举的旗帜上,也有我
的一滴鲜血。”
布哈林的妻子在后来被关押和流放的岁月里,一直像祈祷一样背诵着这
封信。
苏联最高法院作出的关于布哈林等20 人平反的决定,终于改正了沉积
50 年之久的这一案件。据可靠的苏联人士透露,布哈林“被重新恢复了党
籍。”

no.7 英国国王查理一世之死
断头机前,他不再是国王
——英国国王查理一世之死
查理一世,英国国王。在他任君主期间,给英国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
1648 年12 月30 日他以“暴君、判徒、杀人犯和國家公敌”的罪名,被推上
断头台。这是17 世纪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中的重要一幕。英国从此废除了君主
制,建立了“没有国王及上院”的一院制共和国。
那天,判决之前,法庭主席发表了长篇讲话,国王听着,抑制不住激动
的心情,试图讲话,但被制止了。
当判决宣布之后,在场法庭成员全体起立,表示同意主席的话。
突然,国王像一个犯人似地大声叫喊起来:“阁下,您愿意听我说一句
话吗?”主席说:“阁下,判决之后,不能听你说什么了。”国王哀告说:
“不能了吗?”主席:“不能了,阁下。卫士,把犯人带走。”国王再一次
哀告:“阁下,蒙您开恩,我可以在判决后讲话,作为国王,我可以在判决
后讲话的呀!历来如此,请允许我⋯⋯”“拖下去!”主席威严地命令卫士。
士兵们把瘫痪在被告席上的查理一世硬拉下来押进马车,向圣·詹姆士
宫飞驰而去。
最高法庭宣布判决之后查理一世深知,自己被处决的日子即 将来临,
活着的时间不会太长了。他请求下院准许会见尚留在英格兰的两个孩子,即
12 岁的伊利莎白公主和9 岁的亨利王子,同时要求会见伦敦教区的贾克逊主
教。他的两项请求,均被批准。并同意贾克逊可一直伴随到查理一世上断头
台为止。第二天,贾克逊主教来到查理一世囚禁处。主教在跪见国王时,表
示了极大的悲痛。国王对他说:“别这样,我们没有时间搞这些了,让我们
来考虑重要的事情,准备去同上帝见面。我希望怀着平静的心情去做一切,
而你要帮助我。”
29 日拂晓,伊利莎白公主和亨利王子被带来见他们的父亲。查理一世亲
吻伊利莎白,并把小小的钻石图章赠给她作纪念,然后他转过身对亨利说:
“我亲爱的孩子,敌人不久就要砍断你父亲的头了,他们也许要立你为王。
你要记住,只要你兄查理和詹姆士还活着,你决不能当国王。”亨利听完,
说了一句使查理一世十分欣慰的话:“我宁愿先被撕成碎片。”和公主和王
子分别时,查理一世再次为自己辩护说,“我是‘为了國家的法律和自由’
而死的。”
与此同时,欧洲大陆各国的君主们都在为拯救查理一世而呼吁。威尔士
王太子也写信为父求情。他表示,作为下届王位继承人,只要饶他父亲的命,
愿接受国会提出的任何条件。王后通过类似信件也请求宽恕查理一世。但是,
所有这些请求,都遭到下院的拒绝。
1648 年12 月30 日凌晨2 时,查理一世起床,他对今天终将走上断头台,
感到不寒而栗。于是他要求给他比平时多穿一件衣服,他辩解说:“季节这
么冷,我可能会发抖,某些观者会认为我在害怕。我不愿意承受这种非难,
我不害怕。”
黎明,贾克逊来为他主持圣礼,朗读马太福音第27 章耶稣基督的苦难。
这时,查理一世问主教:“阁下,你选择这一章,阿我目前的处境相吻合吗?”
贾克逊主教回答:“不揣冒昧,臣向陛下陈言,这是适合于今天的课业。”
上午10 时正,哈克上校走进屋子,来带查理一世上刑场。查理一世让哈克先
走,然后,他挽着主教的手说:“来,你陪我去吧!”
大约有几个步兵连的士兵列队站在大道两旁。另一队士兵举着旗、打着
鼓押送查理一世,他的右边是贾克逊主教,左边是汤姆森上校。来到白厅,
查理一世被送进为他准备的房间。当教堂的钟敲过12 下的时候,午餐已准备
妥当。但他拒绝进食,后经主教苦劝,才勉强喝了一杯红葡萄酒,吃了一片
面包。
下午1 点,哈克上校来押送查理一世上断头台。大厅的墙上已特地打开
了一个大缺口,缺口外就是断头台。断头台上高悬黑帷帐,两个穿着像水手
一样的蒙面行刑者站在斧子旁边。查理一世穿过缺口,走上断头台,看了看
四周,只见岗哨林立,较远处人头攒动,不禁毛骨悚然。但他强打精神对站
在身后监斩的汤姆森上校和贾克逊主教说了一番话,想在临死前再次为自己
辩护。
但在他讲话的时候,有人碰了一下斧子,他急忙回过头来说:“别把斧
子弄坏,弄坏的话,它对我的伤害会更厉害。”查理一世露出了慌乱和恐惧
的心情。贾克逊主教对他说:“陛下,只不过再有一步路程了,是非常短暂
的一步,它将带你走上一条伟大的道路,引导你从人间到达天堂。”查理一
世无奈地摘下乔治勋章,交给主教,仰望苍天,悲哀地作起析祷来,然后跪
下,将头放在断头机的砧板上。一声令下,行刑者一斧砍下来,查理一世的
头颅和他的王冠一齐滚落尘埃。
当行刑者按照惯例,将砍下的查理一世的头出示给四周的群众看时,人
群里爆发出一阵半是狂喜半是惊恐的呼叫声。

no.8 拿破仑之死
永别了法兰西
——拿破仑之死
1814 年4 月6 日早晨,法国皇帝拿破仑命令召集元帅,他说:“我同意
退位。我屈从我的命运,你们也屈从你们的命运。但是我们不是为安宁而诞
生的一代人。
1814 年4 月11 日,即退位五天之后,当拿破仑已经在枫丹白露宫中整
装待发,前往厄尔巴岛的时候,他与这些日子来很多时间都陪伴着他的科兰
古道别,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正如后来所知道的,他拿出一个装满鸦片溶
液的小瓶子,并且把里面装的鸦片溶液一饮而尽。
痛苦的折磨开始了。科兰古觉得情况不妙,拿破仑请求不要去叫任何人,
甚至愤怒地命令他不准这样做。痉挛的发作十分强烈,科兰古终于跑出了房
间,叫醒了医生,医生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小瓶子,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拿破仑开始抱怨毒药的药性不强或者是毒性减弱了,于是命令式地要求医生
马上再给他一些鸦片。
拿破仑的痛苦继续了几小时,因为他拒绝服解毒剂。他坚决要求不让任
何人知道所发生的事情:“要死去是多么困难啊!而在战场上死去是多么容
易啊!为什么我没有在奥布河岸的阿尔西Bei打死!”——他在剧烈的抽搐中
说出了这几句话。
毒药并未起到致命的作用,而拿破仑从此以后也再没有作自杀的尝试,
再也没有想起自己的自杀。
1814 年4 月20 日,准备工作结束了。为拿破仑、他的人数不多的随从
以及要陪送他到厄尔巴岛去的同盟国委员们准备的马车,已经停在官门口
了。
拿破仑想同自己的近卫部队告别。近卫部队在官中的正庭中列队,前面
站着老卫队和军官、将军们,后面站着新卫队。当皇帝出来的时候,士兵们
举枪敬礼,旗手把老卫队的旗帜放到拿破台的脚前。
后来,英国的报纸这样描述这一天:“世界历史上最庄严的英勇的史诗
结束了——他告别了自己的近卫部队。”
但是,从1793 年12 月在土伦开始的二十年来的史诗,实际上1814 年4
月在枫丹白露根本还没有结束。
拿破仑论定还要震惊世界,而二十年来使世界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到吃惊
的正是拿破仑。
不容争辩,拿破仑在初到厄尔巴岛的时候,没有任何计划,他认为自己
的政治生命结束了,并且打算按照自己曾说过的那样,来写自己的统治的历
史。他是十分平静安宁的。他于1814 年5 月3 日到达厄尔巴岛。现在,他在
孤岛之上了,在陌生的和平居民的中间,这些居民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来迎
接自己的新的统治者。
拿破仑熟悉了自己的领地,接见居民,发布命令,似乎要长翎安顿下来
了。时常有亲戚去看他,他的母亲列蒂契娅和他的妹妹波林娜·博尔盖泽公
爵夫人都去过。瓦菜夫斯基伯爵夫人也会过, 1807 年拿破仑在波兰时同她
有过很亲密的关系,她一生中始终都爱着他。拿破仑的妻子玛丽亚·路易莎
和小儿子没有去,因为她的父亲奥皇不放她去,并且她本人也不急于想去看
自己的丈夫。
拿破仑曾经十分热爱过、后来又抛弃了的第一个妻子也没有到他那里
去。约瑟芬是1814 年5 日29 日拿破仑到了厄尔巴岛几星期以后在巴黎附近
的马尔梅松官中死去的。拿破仑听到这个消息后,接连好几天都闷闷不乐,
沉默不语。
他到厄尔巴岛后的头几个月是十分平静和单调的。他没有在任何人的面
前、在任何事情上流露出自己内心的感受。他往往几个钟头沉浸在深思之中。
看来,从1814 年的秋天,特别是11 月、12 月起,拿破仑就注意地听取一切
有关法国和当时刚开始的维也纳会议的报告。这些消息清楚地表明,复辟了
的波旁王族及其周围的人的所作所为,比预料的情况更加轻率,更加荒唐。
1814 年12 月,拿破仑在波尔托费拉约(厄尔巴岛上的主要城市)自己
宫殿附近散步的时候,突然在一个站岗的掷弹兵面前停下来。他是老近卫军
的一个营里的兵士,得到同盟国的允许到厄尔巴岛来跟随皇帝的。“喂,老
发牢骚的,你在这里不感觉无聊吗?”——“不,皇帝,不过我也不觉得十
分有趣。”拿破仑把一个金币塞到他手里,在走开的时候低着嗓子说:“不
会永远这样继续下去的。”
1815 年3 月7 日晚上,维也纳的皇宫中正举行舞会,这是奥皇为招待欧
洲各国的君主和代表而举行的,突然,当舞会正在欢乐的高潮时,客人们看
见弗兰茨皇帝周围有些骚动:面色苍白的、受惊过度的大臣们急急忙忙地从
正门的阶梯上跑下来,造成了这么一个印象:似乎宫中突然失火了。转瞬之
间,宫中的各个大厅中都传遍了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消息,使到会的人立即
惊慌失措地停止了舞会;刚刚到来的信使带来的消息说,拿破仑离开了厄尔
巴岛,已经在法国登陆,并且赤手空拳地直奔巴黎。
还在1815 年2 月初拿破仑就开始决定国法国,恢复帝国。他从来也没有
对谁说过他的这个决定。也许,只是在1814 年年底和1815 年1 月,他心中
的这个信念成熟了:整个军队而不只是他的近卫军仍然像以前一样地对待
他,在这个时候他的母亲列蒂契娅来看他。他的母亲是一个聪明、坚定、勇
敢的妇女,在自己家庭成员中拿破仑最尊敬她。他把自己最初的决定告诉母
亲。他对她说:“我不能死在这个小岛上,也不能把自己的事业结束在安宁
中,这是我所不应受的。军队在期待我。一切都促使我产主这样的希望:军
队一看见我,就赶快投奔到我这里来。当然,我会碰见忠于波旁王朝的军官,
他们会制止军队的发动,那时我在几个钟头之内就会死去。这种结束比住在
这个小岛上好得多⋯⋯我希望出发,并且再一次尝试得到幸福。妈妈,你的
意见如何?”列蒂契娅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大大震动了,以致不能马上回答:
“让我暂时做一个母亲吧,我过一会儿再回答你。”经过长久的沉默以后她
回答说:“出发吧,我的儿子,遵循着你的使命。也许,你会遭到失败而马
上丧失你的生命。但是你不能留在这里,我看到这种情况感到十分悲哀。我
们希望,在这么多次战斗中都保佑你的上帝再一次保佑你。”她说完这些话
就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
一切准备工作都是十分秘密地进行的。拿破仑命令自己的三位将军在2
月26 日把一切准备就绪。这一天下午在波尔托费拉约城,一百名士兵突然全
副武装向港口开去,并且登上了小船。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他们上船,准备
开到什么地方去,事先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一句话,当然,在上船以前他们已
经猜到了。并且当皇帝在三位将军和老卫队的若干军官的倍伴下出现在港口
的时候,他们欢欣若狂地向皇帝致敬。
拿破仑的母亲大哭不已,与自己的儿子告别。
士兵、军官、将军和拿破仑在小船上各就各位,在夜晚7 点钟,小船队
一路顺风地开往北方。
1815 年3 月 1 日凌晨3 点钟,小般队靠拢法国海岸,停在离昂蒂布海角
不远的港口儒安;皇帝上了岸,并且马上下令开始登陆。奔跑的海关卫兵看
见拿破仑,就脱帽向他大声致敬。他毫不停留地继续前进,经过色尔隆村,
经过迪涅和加普,向格勒诺布尔前进。
3 月7 日早晨,拿破仑到了拉米尔村。拿破仑从望远镜里长久地观看派
来对付他的军队。然后他命令自己的士兵左手持枪,枪口朝下。“前进!”
——他下命令,并且冒着用来对付他的王室军队的前锋营的烟火,领头向前
走去。
这个营的营长看看自己的士兵,找着警卫队指挥官的副官,指着自己的
士兵对他说道:“我该做什么呢?你看看他们吧,他们面色苍白,象死人一
样,只要一想到必须打死这个人就全身颤抖。”他命令全营撤退,但是没有
来得及。拿破仑命令自己的五十名骑兵阻止准备撤退的营队。骑兵们大叫:
“朋友们,不要开枪,这是皇帝!”营队停留下来了。于是拿破仑一直走到
士兵面前,士兵们端着枪呆住不动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以坚定的步 子
向他们走近的穿着灰上衣、戴着三角帽的人。“第五团的士兵!”皇帝在死
一般的寂静中发出了声音,“你们看出是我吗?”“是的,是的,是的!”
——队伍中叫起来了。拿破仑解开上衣,露出胸脯。“你们当中谁想打死自
己的皇帝?那就开枪吧!”目击者至死都不能忘记士兵们怎样打乱了队形,
蜂涌着奔向拿破仑,并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士兵们紧紧把他包围起来,吻他的手,吻他的膝,高兴得哭起来了,像
是群众性的癫狂症在发作。
所有派来保卫格勒诺布尔的军队,都一团一团地跑到拿破仑那边去了。
一大群、一大群的农民(据目击者计算有三四千人)跟在拿破仑和他的
军队的后面,他们沿路向他聚拢,伴送他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并且在
每一个新的地点都换成了新的人群,一群农民似乎把他交给了另外一群农
民,送给他军需用品,给予各种援助。人群中的人员在更换,但人数没有减
少。甚至连那么自信的拿破仑也没有预料到类似的情况。他已经毫不怀疑,
几天以后他就会到巴黎了。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呢?上了锁的城市的大门
吗?在格勒诺布尔,保皇党人在逃出城前试图把大门锁上。“我只用我的烟
盒就敲开了这些门。”——拿破仑这样谈起这件事情。他甚至夸大自己的势
力,说他用不着拿烟盒去敲,“只要他一走近,大门就敞开了”。拿破仑作
为凯旋者,在严整的团队的开路和伴随下直奔里昂,沿途发布命令,派遣急
使,接收情报。任命新的指挥官和大臣。
在3 月19 日夜晚,拿破仑带着自己的前锋进入巴黎枫丹白露。国王和全
家已在3 月19 日夜晚11 点钟逃出巴黎,向比利时边界逃去。
在第二天, 1815 年3 月20 日晚上9 点钟,拿破仑在随从人员和骑兵
的前呼后拥下进入巴黎。
无数的人群在杜伊勒里宫和周围等候他。
还在离皇宫广场很远的地方,就传来了簇拥着拿破仑的马车及其周围侍
从马队的无数群众的欢呼声,这些欢呼声每分钟都在加强,最后变成接连不
断的、震耳欲聋的、欢乐的狂涛,当叫喊声传到官前广场的时候,在官旁等
候的另外的巨大的人群就冲上去迎接。马车和随行人员被无数群众从四面八
方包围起来,不能往前走了。骑马的近卫军企图打开道路,但毫无结果。“人
们在叫喊,哭泣,直接向马扑去,向马车扑去,什么也不想听”。——在皇
帝马车附近的骑兵后来这样说。据目击者说,人群像发了疯似的冲向皇帝,
他们把随从人员挤走,把马车打开,在经久不息的叫喊声中把皇帝拾进宫去,
沿着官里最大的楼梯上楼,抬进第二层楼的房间。后来,一位年老的保皇党
人说,这是真正的偶象崇拜。
刚刚十分费力地把人群劝离皇宫之后,拿破仑就到自己旧日的办公室来
了,他立即处理来自各方面的事情。
难以相信的事情实现了。赤手空拳的人不费一枪一弹,不经过最小的斗
争,在十九天之内从地中海岸到了巴黎,赶走了波旁王朝,再度来统治法国。
但是他比谁都更清楚地知道,和第一次统治时期一样,他的统治再度带
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刀剑,而被他的突然出现所震惊的欧洲,这一次一定会竭
尽一切来阻止他集合自己的力量。
拿破仑于4 月23 日公布了新宪法。
全民投票的结果,是1552450 票赞成新宪法, 4800 票反对。
6 月11 日,他接受了人民代表的祝贺,而在第二天,6 月12 日,他就到
军队去了,他要去进行他一生中最后一次与欧洲的大厮杀。
拿破仑一生中最后的这场战争始终是有激烈争论的题目,并且不仅在科
学著作中而且在文学作品中受到广泛的重视。
同盟國家坚定不移地决定要消灭拿破仑。在最初的惊慌和泄气之后,一
切派有代表参加维也纳会议的大国政府,都特别努力。拿破仑想同任何一个
國家举行单独谈判的企图都被拒绝了,拿破仑被宣布为不受法律保护,是“人
类的敌人”。
拿破仑到达军队的时候受到非常热情的欢迎。英国的间谍惊诧不已,向
英国军队的首领威灵顿报告说,军队中对拿破仑的崇拜已经达到疯狂的程
度。
6 月14 日,拿破仑侵入比利时而开始了战斗。
拿破仑命令内伊元帅在6 月15 日占领通向布鲁塞尔的道路上的名叫卡特
勒布拉的村庄,以便牵制英军,但是内伊行动迟缓,这件事做迟了,6 月16
日发生了拿破仑与布吕歇尔在林尼的大战。拿破仑获得胜利。布吕歇尔损失
了两万多人,拿破仑损失了将近一万一千人。但是拿破仑不满意这一胜利,
因为如果不是内伊的错误,毫无必要地耽搁了第一军团,让它白白地在卡特
勒布拉与林尼之间徘徊的话,他就会在里尼一战消灭全部普鲁士军队。布吕
歇尔被击败、被赶跑了,但是没有被消灭。17 日这一天,拿破仑让自己的军
队休息,军事评论家责备他,说他白白地损失了宝贵的一天,从而使被击败
的布吕歇尔有可能整顿自己的军队。
6 月17 日傍晚,拿破仑带领自己的军队向高地前进,远远地在雾中看见
了英国军队。
6 月18 日清晨拿破仑与威灵顿作战时,拿破仑大约有七万二千人,威灵
顿有七万人。双方都在等待援兵,并且都有坚决的理由等待他们:拿破仑在
等待格鲁希元帅,英国人在等待布吕歇尔。
对英国军队左翼的进攻继续着。你死我活的战斗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突
然拿破仑看见圣·兰别尔东北方很远的地方有不太明显的运动着的军队的轮
廓。他最初以为是格鲁希,因为他在夜晚,后来又在早晨几次命令他赶快开
赴战场。但这不是格鲁希,而是布吕歇尔。布吕歇尔逃出了格鲁布的追击,
并且经过很巧妙的转移骗过了法国元帅,而现在赶来支援威灵顿。拿破仑知
道真实情况以后仍然没有困惑不安;他相信格鲁希会在布吕歇尔之后跟踵而
至,那时这两支军队都会投入战斗,拿破仑派遣一部分骑兵去攻打布吕歇尔,
命令内伊元帅继续攻击从战争开始以来已经不断遭到猛烈打击的英国军队的
左翼和中心。
在这次著名的进攻中,法国骑兵死在英国步兵和炮兵的炮火之下。但是
这并没有使剩下的人感到惶惑不安。
黄昏到来了。最后,拿破仑把自己的近卫队用来攻击英军,并且亲自带
领去进攻。正在这时,在法军的右翼传出了呼喊声和射击的轰响声:布吕歇
尔带领三万人赶到了战场。但是近卫队的进攻仍然继续着,因为拿破仑相信
格鲁希会跟随布吕歇尔而到来!但是很快就传布开来一种惊慌混乱的状态:
普鲁士的骑兵冲向在双方炮火之间的法国近卫军,而格鲁希还没有来。到了
最后一分钟拿破仑仍在白白地等待他。
一切都完了。列成方阵的近卫军进行着拚命的抵抗,穿过敌人密集的队
伍慢慢地撤退。拿破仑在保卫他的近卫军掷弹兵营中间步行着。
战场上躺着两万五千名死去的和受伤的法国人,两万二千名死去的和受
伤的英国人及其同盟者。法国军队遭到了失败,损失了几乎全部炮队,几十
万奥国主力军正逼近法国边境,还有几十万俄国军队不久即将到来,——所
有这一切使拿破仑陷于完全绝望的境地,这一点他在离开结束他的血腥的生
涯的滑铁卢战场之后很快就意识到了。格鲁希叛变了吗?他的迟到毁灭了法
国军队。或者他只是偶然地犯了过错,迷失了道路?所有这些问题以及成千
个与滑铁卢之战有关的其他问题一百多年来吸引了历史学家,吸引了这个战
役发生时的当代人。但是,必须立刻指出,这些问题最初却很少引起拿破仑
自己的注意。从滑铁卢到巴黎,一路上他表面是安静的,沉思的,但是他的
面部却不像莱比锡战役之后那样阴沉,虽然现在事实上他已经失去所有一切
了,永不复返地失去所有一切了。
滑铁卢之战后一个星期,他对这次战役的深奥的意义作了一个很有意思
的评价:“列强不是和我作战,而是和革命作战。他们始终把我看成革命的
代表者,把我看成是革命的人。”
现在,一切都立刻并且永远地熄灭了,在滑铁卢战役之后,他一次也没
有经历过1814 年4 月11 日那种绝望的情绪,当时他曾服毒自杀。但是他失
去了对活动的一切兴趣和口味,他只是等待着未来的事件将对他做些什么,
他已经决定根本不参加未来事件的准备工作。
6 月22 日他第二次退位,他的继续了一百天的第二次统治时期结束了。
6 月28 日退位的皇帝离开了马尔梅松。他向大西洋岸前进。他已经决定
坐上一只停泊在罗什福尔港的巡洋舰到美洲去。有人向他建议,不要坐巡洋
舰,而是秘密地坐上一只小船。他不希望那样做。罗什福尔城的人知道皇帝
到来了,每天都有几千人接连几小时聚集在皇帝的窗子下面,高呼“皇帝万
岁!”最后,7 月8 日,他登上了自己的两艘巡洋舰中的一艘,并且开出海
去。巡洋舰在罗什福尔城的稍偏西北的一个叫做埃克斯的大岛边停下来了,
但是要继续前进已不可能,因为英国的舰队封锁了通往大洋的一切出口⋯⋯
拿破仑立刻作出决定。皇帝派遣萨瓦里和拉斯卡斯去同在四周巡航的英
国舰队谈判,是否可以让拿破仑乘坐的去美洲的法国巡洋舰通过?是否收到
了有关这方面的命令?梅特兰船长在“别列洛风”号船上接见了他们,给了
他们一个有礼貌的,但是坚决的拒绝。
当他们回到自己的巡洋舰的时候,当两只法国船上的水兵和军官们知道
皇帝可能落入英国人手里的时候,全体人员大哗。另一只巡洋舰的舰长波内
对蒙托隆将军说:“我刚刚同我的军官们和全体船员商量过。因此,我是以
我自己和全体人员的名义说话的。“在说了这些话以后,他讲述了自己的计
划:他的巡洋舰“美杜莎”号在夜晚去攻击“别列洛风”号,和它开战。这
将占去和牵制英国人两小时;当然,“美杜莎”号在这两小时以后会毁灭,
但是在这两小时之内另外一只载着皇帝的巡洋舰“沙阿列”号可以冲入大洋,
因为其他的英国舰队离“别列洛风”号很远,而那些离碍近的船只大小,不
可能截住巡洋舰“沙呵列”号。“美杜莎”号的水兵和军官们都表示了充分
的牺牲精神,以便拯救皇帝。
拿破伦知道这个建议后对蒙托隆说,他不同意作这样的牺牲;他现在已
经不是皇帝,为了拯救个别的人而牺牲法国巡洋舰及舰上全体人员是绝对不
行的。拿破仑离开巡洋舰“沙阿列”号,到了埃克斯岛。在那里,几个年青
的军官打算用一只小船把皇帝偷偷送走。
但是拿破仑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拉斯卡斯又到梅特兰船长那里去,
并且对他说,拿破仑决定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英国。梅特兰肯定地说,他不
承担任何责任,当然,对皇帝是会作出有礼貌的、应有的接待的。
1815 年7 月15 日,拿破仑座上一只横帆二桅船“雅什特列布”号,这
只船要把他带到“别列洛风”号上去。他身上穿的是他始终喜爱的近卫轻骑
兵的制服,头戴三角帽。“雅什特列布”号上的水兵排成阵式,船长向皇帝
报告。水兵们高呼:“皇帝万岁!”“雅什特列布”号接近了“别列洛风”
号。梅特兰船长在梯子的下端迎接皇帝,向他低头鞠躬。拿破仑登上船,看
见了列队在他面前的英国军舰的全体人员,梅特兰向他介绍了自己的部下。
拿破仑立刻走进梅特兰为他准备的船上最好的房间里去了。
英国在其存在的全部历史上最强大、最顽固、最可怕的敌人,已经在它
的手中了。
远在16 世纪初叶,在葡萄牙人继瓦斯科·达·伽马之后往大西洋南部的
最初几次航行中,有一次发现了位置在南纬十五度半的一个十分荒凉的小
岛。这个小岛是在1501 年5 月21 日发现的,这一天正好是天主教会纪念圣
赫勒拿的日子,该岛因而取名为圣赫勒拿。
英国政府一听到拿破仑在“别列洛风”船上的消息,就决定把拿破仑流
放到这里。这个小岛离最近的海岸(非洲海岸)大约两千公里,乘坐当时的
帆船从英国到这个小岛大约要两个半月至三个月。圣赫勒拿岛的地理位置对
英国内阁的决定的影响最大。在“百日”之后,拿破仑比自己在史诗中的最
后一幕以前更加可怕。一旦拿破仑可能在法国重新出现,就会重新使帝国复
活,并且引起新的全欧洲的战争。
由于圣赫勒拿岛在大洋中的位置和远离陆地,这就保证了拿破仑不可能
返回法国。
当拿彼仑听到要把他囚禁在圣赫勒拿岛的时候,他提出了抗议,说人们
没有权利把他当俘虏。他从“别列洛风”转移到巡洋舰“诺森伯伦”号上,
这只巡洋舰经过两个半月的航行,于1815 年10 月15 日把被俘的皇帝带到岛
上,他注定要在这里结束他的余生。
只有很少的随从陪伴拿破仑到流放地来,这是因为英国政府拒绝了很多
要求到岛上来照顾皇帝的人。
在离开隆乌德很远的一个唯一的小城里,驻扎有一队保卫该岛的士兵。
有趣的是:岛上卫队里的军官和士兵对拿破仑这个英国的死敌不仅显得尊
重,而且有时还表露出伤感的情绪。士兵们向他献花,请求拿破仑的随从人
员发善心让他们偷偷地去看看拿破仑。甚至在过了许多年以后,军官们在谈
起这位俘虏(正是他使他们在这个荒凉的小岛上生活了几年)时,也流露出
同情心。
这终于引起了住在岛上监视拿破仑的大国的委员们的注意。亚历山大一
世的代表巴尔马因伯爵说:“最奇怪的是,这个失去了皇位、被卫兵看守着
的人,这个俘虏,竟能够影响一切与他接近的人⋯⋯法国人看见他时浑身发
抖,认为自己为他服务是十分幸福的⋯⋯英国人只是带着景仰的心情去接近
他。甚至那些看守他的人,也热烈希望他看自己一眼,力求他说出片言只语
来。谁也不敢和他并列。”
拿破仑产生了一种优郁怅惘的心情,这是他和他的小朝廷从未感受过
的,但是现在人们越来越明显地察觉到了。他主要是被闲散折磨了。他大量
地读书、骑马、外出,对拉斯卡斯口述。但是,他一生养成了每天不倦地工
作十五小时、有时甚至十八小时的习惯,现在要他来过这种生活,这是他不
能容忍的。
他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他竭力与周围的人谈话,显得很活跃,看来,
有时也因此而摆脱了自己的忧愁。他坚毅地忍受着自己所处的地位。
这时,关于皇帝的消息已经越来越稀少、沉寂、暗淡、时断时续了。
从1819 年起,他的病就越来越多了。1820 年病情加剧,而在1821 年初,
被拿破仑允许来为自己治病的英国医生阿诺特发现病情相当严重,但是在每
次卧病之后总还有相当长的一段间隔期,这时他就出来散步。1820 年倦怠的
现象已越来越明显。他往往说了半句话就不再说下去,而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他开始沉默不语了。这时,在1820 年年底之前,他的关于自己的统治的口述
记录和回忆,由拉斯卡斯记录下来的有两厚本,由蒙托隆记录下来的有八卷。
1821 年8 月,可怕的内部的疼痛复发,而且发作的次数逐渐加多。看来,
拿破仑早已猜到这是癌,这是他们家族的遗传症,他的父亲夏尔·波拿巴才
活四十岁就因癌症而死去了。
4 月5 日阿诺特医生通知拿破仑的随从人员贝尔特朗元帅和蒙托隆伯爵
说,病人的情况十分严重。当疼痛稍稍减轻的时候,拿破仑力图鼓起周围的
人的勇气。他对自己的病取笑说:“癌是从内部来的滑铁卢。”
4 月13 日他命令蒙托隆抄下他口述的遗嘱,4 月15 日他亲自抄写这个遗
嘱,并在上面签字,遗嘱上面包含了现在刻在巴黎荣誉军人院大理石板上的
那些字句:“我希望能够把我的骨灰安葬在塞纳河畔,安葬在我如此热爱的
法国人民中间。”遗嘱中的其他各点大多是有关分给各人的金钱的数目:他
的财产的主要部分共计两亿金法郎,他在遗嘱中说,一半分给在他的旗帜之
下战斗过的“军官和士兵”,另一半分给1814 年和1815 年遭受侵犯的法国
各地。遗嘱中也有地方谈到英国人和赫德森·洛:“我被英国的寡头政治和
雇佣兵杀死得过早。英国人民不要迟延为我报仇。”他在遗嘱中叫儿子永远
也不要反对法国,并且记住座右铭:“一切为了法国人民。”
他十分安静,先是口述遗瞩,然后自己再抄写。三天以后,他对蒙托隆
口述一封信,要蒙托隆在他死后,用这封信把发生的事情通知总督,并且要
求英国人把所有的随从人员和仆人从圣赫勒拿岛送回欧洲。
4 月21 日晚上四点钟,他突然对蒙托隆口述改组法国国民近卫军的方
案,以便在保卫领土不受敌人侵犯时能够最合理地使用它。
5 月2 日阿诺特医生、肖尔特医生和米歇尔斯医生告诉随从人员说,死
亡已经十分临近了。苦痛大大加剧了,以致5 月5 日傍晚,拿破仑在半昏迷
状态中从床上跳下来,用很大的力量痉挛地压在蒙托隆的身上,他们两个人
都跌到地上了。人们把拿破仑抬起来,他再也不能恢复知觉了,接连几小时
都躺着不动,睁开眼睛,没有呻吟。他以前在最疼痛的时候也几乎不呻吟,
而只是辗转反复。在拿破仑的房间里,集合了他的随从人员和仆人,有的在
床边,有的在门边。拿破仑动了动嘴唇,但是几乎什么也听不清;这天大洋
上有最猛烈的暴风雨,把大树连根拔起,刮走了岛上的一些房屋,震动了整
个隆乌德庄园。
岛上的总督赫德森·洛和英国卫队的军官一得知拿破仑濒于死亡状态,
就连忙赶去,留在这所房屋的其他房间里。离床很近的人听见他的最后的话
是:“法兰西⋯⋯军队⋯⋯先锋⋯⋯。”
1821 年5 月5 日下午六点钟,黄昏之前,拿破仑与世长辞了。
哭泣着的仆人马尔尚把他所保存的、拿破仑在1800 年6 月14 日马伦哥
一战中所穿的大氅盖在拿破仑的身上。然后,总督和军官们走了进来,向死
者低头致哀。然后贝尔特朗和蒙托隆让列强的委员们进来,他们现在是到岛
上后几年来第一次走进皇帝的房子,因为皇帝不接见他们。
四天以后,棺材就从隆乌德运出。在送葬行列里,除了随从人员和仆人
以外,还有卫队全体人员,全体水兵和海军军官,以总督为首的文官,以及
几乎全岛的居民。当棺材下放到墓穴的时候,礼炮轰鸣:他们给死去的皇帝
致最后的军人的敬礼。

no.9 美国前总统华盛顿之死
华盛顿在平静中死去
——美国前总统华盛顿之死
1798 年11 月初, 66 岁的美国前总统华盛顿回到了他的弗农山庄,他
离开家16 年,只是偶尔回来看看,每次逗留时间很短,因此,庄园已紊乱不
堪。他雄心勃勃地做了计划,要认真整顿庄园。
冬天来临,偶尔还有风雨和冰冻,但华盛顿仍然像往常一样,骑在马上,
到庄园各处巡视,用他的军事术语来说,就是“视察前哨阵地”。他一直盼
望能实现他怀抱已久的希望——在他心爱的家园中安度晚年。
然而,命运之神是残酷的。
1799 年12 月12 日早晨,天空阴霾。10 点钟左右,他骑上马,像往常一
样,到庄园各处巡视。在前一天晚上,他看到月亮周围不吉利的风圈,这是
一个不样的预兆。但是他不顾天气严寒,继续策马到各处巡视,三点钟过后
才回到家里。
第二天早晨,他说他嗓子痛,无法像往常那样骑马外出。下午,他嗓子
嘶哑,到了晚上,嘶哑得便更加厉害。
黄昏时分,他和夫人以及利尔先生一起坐在客厅里,他仍然用嘶哑的声
音高声朗读报纸。
在回去休息的时候,利尔先生劝他吃点治感冒药。
他说:“不必。我从来不吃治感冒药。它怎么来,就让它怎么回去吧。”
可是在夜里,他身上便打起寒战,呼吸困难,凌晨两三点钟,他把夫人
唤醒,但却不让她起床,怕她着凉。黎明时分,女仆进来生火,才喊来利尔
先生。此时华盛顿已呼吸困难,言语含糊不清。他希望去请克雷克大夫,同
时,在大夫赶来以前,让监工罗林斯给他放血。
家人给他准备了一种治疗喉炎的含漱剂,但是,他每次用时,都抽搐不
止,而且几乎窒息。当太阳出来不久时,罗林斯大夫赶来,但是,在华盛顿
伸出手臂准备放血时,罗林斯却紧张起来。
华盛顿气喘吁吁地说:“不要怕。”
罗林斯作了一个切口。
华盛顿说:“切口还不够大。”
血液汹涌而出。华盛顿夫人不知道这种治疗方法是不是妥当,她恳求利
尔先生停止放血。
利尔先生正要解开绳带,华盛顿却伸出手来制止,而且喃喃地说道:“再
放点——再放点。”
在放了大约四升多血以后放血停止。这时,大家开始在他的喉部外面敷
药,并且用热水给他洗脚,但是都不能减轻症状。
四点半左右,他把夫人叫到床边,请她到写字台中找出他的两份遗嘱。
他把两份遗嘱看了看,取出其中一份说,这一份废弃不用了,由另一份代替,
并请求夫人将废弃的一份烧掉,夫人照办了。接着,夫人又把另一份拿去,
放到她的密室里。这时,华盛顿握着利尔的手:“我觉得我快不久于人世了,
我快不行了。我从一开始就认为,这场病会要了我的命。请你务必把我近来
有关军事问题的全部信件和文件加以整理登记。要把我的账目清理一下,把
来往账项结清,因为你比别人都熟悉。”
在整个下午,由于呼吸困难,他十分痛苦,不断在床上变换姿势。利尔
先生努力扶着他,尽可能帮助他翻身。
五点钟左右,克雷克大夫又来到房间里。
华盛顿说:“大夫,我死起来真难,但是,我不怕死。我从一得病的时
候起就相信,我躲不了这一关——我快不行了。”
医生默默无言地按着他的手,接着又离开床边,在火边坐下来,沉浸在
悲伤中。
在五、六点钟之间,别的医生也进来了。大家扶着华盛顿在床上坐起来。
他又说:“我觉得我不行了。我感谢你们照应我,但是,我希望你们不
再替我操心,让我安安静静地去吧。我活不了多久了。”
他躺了下去。大家也都退出去,只有克雷克大夫留下来。华盛顿仍很不
舒服,焦躁不安,但是,他并没有呻吟,只是不断地问什么时候了。
晚间,又采取了进一步的治疗措施,但都没有效果。叫他服什么药,他
就服什么药,完全遵照医生的嘱咐去做,从来没有叹息一声,也没有呻吟一
声。
利尔先生写道:“十点钟左右,他几次想和我说话,都说不出来。最后,
他说了一句:‘我马上就不行了。我死了以后,葬礼不要过份,过三天再下
葬。’我鞠了一个躬,表示同意,因为我已经说不出话来。然后,他又望着
我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回答说:‘明白。’他说:‘那就好’”。
“在他断气(他是在10 点到11 点之间断气的)之前大约十分钟,他的
呼吸变得舒畅了一些。他安详地躺在那里。他把手从我的手中抽回去,摸着
自己的脉。我看见他的脸色变了,连忙告诉坐在火边的克雷克大夫。克雷克
大夫来到床前。华盛顿的手从自己的腕部掉下来。我拿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胸
前。克雷克大夫用双手蒙着脸。他断气了,没有一点挣扎,也没有一声叹息。
“当我们浸沉在默默的悲痛中的时候,坐在床脚的华盛顿夫人用镇定的
有气无力的声音说:‘他去了吗?’我说不出话来,只是举起手来,表示他
已经过世了。她还是用那种声音说:‘那就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很
快也要跟着他去了。我也不需要再经历什么艰难困苦了。’”
华盛顿的葬礼举办得既简单,又朴素,这符合他自己的愿望,一切都只
限于弗农山庄以内。弗农山庄本来是他对人生形成富于诗意的梦想的地方,
现在则变成他最后的安息地。

no.10 美国前总统林肯遇刺经过
震惊世界的枪声
——美国前总统林肯遇刺经过
1865 年4 月14 日,那天晚上,总统和总统夫人乘马车前往剧院,随同
陪伴的是亨利·里德·拉思伯思和他的未婚妻。拉思伯思是志愿兵少校、陆
军部一个颇受信任的武官。
跟随总统的卫士是约翰·帕克,他的任务是寸步不离总统,严密监视可
能暗算总统的任何人。
这一行人在晚上9 点钟左右进入剧院,由一个引座员带着走向他们的包
厢。在座的一千名观众看见或听说总统到来,便一起鼓掌欢迎,许多人站了
起来,有的还发出了欢呼。总统停步向欢迎他的观众们点头致意。
舞台上演出的是英国戏剧作家托姆·泰勒14 年前的作品《我们美国的表
兄弟》。
林肯坐在扶手摇椅上,他只能看到包厢里同他坐在一起的那几个人、舞
台上的演员和可能从左边走下舞台的一些人。这个包厢有两道门,靠前边的
门锁着。
然而这个地方并不象想象的那么保险。在总统身后几英尺便是包厢的后
门,除了可以从舞台攀上包厢之外,这道门是进入包厢的唯一入口。门上有
个小孔,是那天下午才钻通的,一个“不速之客”用手钻钻出这个窥视孔的
目的,是要站在包厢外面向里窥视总统,然后选择时机溜进包厢。从包厢的
这道门出来是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的另千头有一道门通往戏院的楼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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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道门是“不速之客”进入总统包厢的必经之路。他在通往楼厅那道
门旁的狭窄过道的砖墙上挖掉两英寸深的泥灰,其用意是想把一根木棍插进
挖就的凹处顶住门,以阻止其他人闯入,防止任何人在他从包厢门上的小孔
向里面窥视总统时来干扰他。
指定给约翰·帕克的任务和他份内的职责是以毫不松懈的警惕性,片刻
不离地站在或坐在通往包厢的那道门或通往楼厅的那道门旁。
不知是在演出换幕的间歇,还是在剧情不够精彩,不中约翰·帕克意的
时候,或是由于贪饮一小杯随身带的威士忌酒,他离开了楼厅上的岗位,下
楼到街上和几个同伴喝酒去了。这种情况给那个正伺机以待的潜伏着的“不
速之客”提供了大好时机。
戏还在继续演着。
下一幕是雷鸣海啸,是火山喷发,是最野蛮、最不可想象、最致命和最
混乱的悲剧。当这个悲剧传开来时,它空前地震撼了整个世界。
剧院里的观众谁也没有看到这千钧一发之际所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个人
明隙这瞬间的情况,这就是那个作好了一切准备、伺机而动的“不速之客”。
他穿过外面的门进入狭窄的过道,然后把那根结实的细木棍插进砖墙上两英
寸深的凹处,把门顶住。他蹑手蹑脚地摸到包厢门口,通过小孔观察包厢里
的动静和扶手摇椅上他要暗算的那个人。他轻轻地拉开门,走近他要杀害的
人。他右手握着一支铜制的单发大口径小手枪,一种致命的八盎司重的袖珍
手枪,左手持着一把匕首,不慌不忙、准确无误地伺机而动。他举起枪,伸
直右臂,眯缝着一只眼,瞄准五英尺内那个受害者的脑袋,扣动扳机。
“乒”的一声,一颗直径不到半英寸的铅彈头射向受害者头部左侧,从
齐耳高、距左耳三英寸的地方进入了后脑。“子弹的路线是斜着穿过大脑朝
右眼方向去的,最后停留在右眼眶后几英寸的地方。”
拉思伯恩少校从椅于上一跃而起,只见一个陌生家伙手攥匕首向他猛扑
过来,就像一头张牙舞爪、活蹦乱跳的猛兽,他光着头,露着乌黑发亮的浓
发,没有胡须的脸上杀气腾腾,闪动着一双凶狠发光的眼睛,身上穿着一件
黑色便装。他恶狠狠地对准拉思伯恩的心窝猛刺过去。拉思伯恩用右上臂挡
开刺来的匕首,手臂上挨了深深的一刀,他便向后晃了一晃。那个恶虎般的
陌生人乘机跨上包厢的围栏。这时拉思伯恩已恢复过来,便又向陌生人直扑
过去。那个人发觉拉思伯恩的一只手在后面拽住他,于是又转身向拉思伯恩
猛刺一刀,随后纵身往下跳。但装饰包厢的联邦锦旗缠住了他的马靴上的马
刺,使他失去了控制。他也许是从10 英尺高的地方跌到舞台上的。他左脚落
地,离脚踝稍微上面一点的腔骨折断了。一些人听到拉思伯恩在喊“逮住那
个人”!许多人看见有个人从前排座位跳上舞台,一边追赶那个神秘的陌生
人,一边喊道“逮住那个人!”可是陌生人从跨上包厢围栏跳到舞台上直至
逃脱,前后还不到半分钟。
陌生人以惊人的速度从两个演员之间冲过舞台,穿过一个入口处,从距
入口处四十英尺的一扇通往一条胡同的小门逃了出去。胡同里站着一匹栗色
骏马,一个反应迟钝的仆役握着缰绳站在那里。陌生人一脚把仆役踢开,翻
身上马。人们听见马蹄在石子路上奔跑的嗒嗒声,一会儿就消失了。从陌生
人用袖珍手枪射出那一颗子弹到现在,总共才不过是六七十秒钟的光景。
这个现在骑着栗色快马逃遁的陌生人是否曾在舞台上停留过一会儿,叫
喊过一句戏剧性的口号呢?一些人说,他逃走时那刚样子好像是分秒必争,
唯一目的就是逃掉。另一些人则说,他曾面对观众片刻,挥舞了一下在拉思
伯恩身上猛刺过一刀的血淋淋的匕首,喊了一句弗吉尼亚箴言,也就是布鲁
图用匕首刺向至高无上的恺撒时高呼的那句口号:“暴君的下场总是这样。”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穿透了整个大厅。有些人后来说那是林肯夫人的声
音。这一声尖叫震惊了许多人,使他们毛骨悚然。“他把总统打死了!”人
们一下子拥到舞台,越过舞台上的煤气脚灯爬上舞台,过道里挤满了不知往
哪儿走才好的观众。
大约两百名士兵赶来清查现场。拉思伯恩少校一边叫喊着找医生,一边
冲出包厢跑到狭窄的过道上。他不顾受伤的胳膊鲜血直流,疼痛难当,摸索
着要拿掉横放在墙壁上和门框之间的那根木棍。一个引座员在门外帮着他,
终于把木棍取了下来。这时引座员身后已挤满了一大堆人。他把他们都挡了
出去,只让一个留着络腮胡,样子很年轻的人进来,这个人是23 岁的合众国
志愿兵助理外科医生查尔斯·利尔。
利尔大夫在别人的帮助下把林肯从椅子上抬起来,平放在地板上。利尔
大夫翻起林肯的眼睑,发现有脑损伤的迹象。他叉开两手手指,迅速扒开被
血凝结起来的头发,发现了一处伤口,他清除了凝血块,以减轻对大脑的压
力,使林肯有了微弱的呼吸和脉博。
利尔大夫弯下身,两腿叉开跪在林肯身体两侧,他把两个指头伸进喉咙,
压迫舌根部,并用手指清除喉部积存的分泌物,设法启动林肯的呼吸器官,
以刺激他呼吸。陆军外科医生查尔斯·萨宾·塔夫脱从舞台上爬到包厢里,
还有一名内科医生艾伯特·金也跟着来了。利尔请他们各自摇动林肯的一只
手臂,他自己则按压横隔膜和其他部位,以促进心脏跳动。经过这一番抢救
之后,林肯的脉搏和不均匀的呼吸都有了好转。
然而,利尔大夫认为,林肯由于伤势过重已经虚脱,现在必须千方百计
地设法使他的生命维持下来。正如他后来叙述的:“我不得不平伏在他身上,
胸贴胸,口对口地做人工呼吸,我好几次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准他的
嘴和鼻腔强行呼进去,使他的肺部扩张,促进呼吸。过了一会儿,我把耳朵
贴在他胸口上,发现他的心脏跳动有了好转。我把身子直起来,跪着观察了
片刻,看到总统已经可以自己呼吸,不至于立即死亡。我于是宣布我的诊断:
“他的伤是致命的,不可能恢复。”
医生们决定,现在可以把总统转移到一间屋子里去,稳稳当当地放在床
上。四个士兵抬着总统的上身和两腿,培夫脱大夫抬着右肩,艾伯特·金大
夫抬着左肩,利尔大夫抬着头。他们把这位受伤的“人类之友”抬进一个房
间,安放在一张简单的木床上。当时的时间是10 点45 分左右,大概距开枪
还不到半小时。
在病人稍许休息一会儿之后,大夫们给病人脱下衣服,从头到脚检查了
全身,没有发现其他伤口,只是下身冰凉。利尔大夫叫一名医院护理人员拿
来热水和热毯子,又要来一堆芥末膏,涂在太阳穴和整个前身上。
总统的呼吸渐渐困难,脉搏每分钟44 次,很微弱。左眼瞳孔收缩得非常
厉害,右眼瞳孔扩大,两眼对光反射完全消失,总统完全失去了知觉,偶尔
因呼吸困难而出一大口气。
在隔壁房间里,林肯夫人由几个妇女陪着。有几次她被通知去见丈夫。
其中有一次她对他哭喊着:“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
凌晨两点钟,大夫曾试图找出那颗子弹,但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认为再
找下去也无济于事了。
大约就在总统在福特剧院遇刺的同一时刻,一个年轻的彪形大汉骑着一
匹高大的独眼栗色马奔驰到拉斐德广场国务卿西华德住宅门口。他滚鞍下
马,按门铃,悦是国务卿的护理医生打发他来的,有一包药必须由他亲自送
到国务卿的病房里。守门的仆人正想挡住他,可是他已经进门上了楼,突然
猛冲到弗雷德里克·西华德跟前,用Shou槍柄猛砸他的头部,砸破了他的头皮
和脑壳,甚至手枪柄都拉烂了。
小西华德同闯进来的那个人扭作一团。两人一直扭打到国务卿的房间
前,一同摔进门里。弗雷德里克·西华德昏了过去,以后好几天一直处于昏
迷状态,不省人事。国务卿的女儿和军队护士从椅子上跳起来。那个杀人心
切的大汉左右开弓,朝着他们乱打一通,并捅了鲁宾逊一刀,然后冲到国务
卿的床前。西华德因车祸摔伤已卧床近两个星期,头部和脸上戴着钢架。大
汉朝着病人的咽喉连戳数刀,多亏钢架的保护,才使病人免遭致命的一刀,
仅在脸上和颈部留下了三道深深的伤口。
随后,屋子里的那个陌生人从楼上猛冲下来,刺倒途中撞见的一个仆人,
安然无事地跑出前门。他跳上马,疾驰出佛蒙特大道,朝东郊逃去。他逃之
夭夭了,可是他使一个安静的家庭变成了野战医院。五个人的可怕的伤口鲜
血淋漓,但是他们之中谁也没有死。他还丢下了一把血淋淋的匕首,一支破
烂的手枪和他的垂边毡帽。
这时候,在总统病室,曙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灰白色的光线使室内煤气
灯的黄色火焰和其他灯光显得黯然失色,总统眼看就要不行了。
清晨六点钟,韦尔斯走出门外,只见每隔几步就聚集着一堆人,其中有
些人已站在那守候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人们向韦尔斯探询总统的情况,
“没有希望了吗?”当听到他回答说总统很快就要不行了时,每一张脸上都
露出了“极大的悲哀”,“特别是黑人,也许当时在场的黑人比白人多,完
全被悲痛所淹没。”这种情景给了韦尔斯极其深刻的印象。
近七点钟时,韦尔斯走进房间,那位“人类之友”的体温在变凉,正在
跨进那人人最后都得跨进去的冰冷世界。韦尔斯记述道:“林肯夫人马上来
见最后一面。长子罗伯特和其他几个人站在床边,罗伯特极力控制着自己,
但有两次抑制不住悲伤,大声恸哭起来,转过头去倚在参议员萨姆纳的肩
上。”
林肯的最后一次呼吸是在1865 年4 月15 日星期六上午7 点21 分55 秒,
最后一次心脏跳动是在7 点22 分10 秒。死神降临了。阿伯拉罕·林肯,这
个与闪电和长虹为伴在荒野草原成长起来的孩童,这个其名字与全世界人民
争取自由的斗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传奇式的人物,与世长辞了。

no.11 罗斯福之死
罗斯福总统的最后形象
——罗斯福之死
富兰克林·d·罗斯福(1882—1945)美国第32 位总统。1933 年3 月4
日在美国经济萧条继续恶化的时刻,他正式就任总统,领导國家走出了经济
危机的深谷。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带领美国同纳粹作战。1945 年4 月12
日,二战结束前夕,他因脑溢血去世。他是美国第一位连任4 届的总统一些
时间以来,那些接近富兰克林·罗斯福的人,都颇为担心他的健康问题。早
在1937 年,总统已被确诊患有收缩性高血压,过了4 年,又加上更严重得多
的舒张性高血压。早在1943 年,他就患过两次重病,一是流行性感冒,一是
发烧,病因无法查明。由德黑兰回来以后,他又染上流感,晚上总说头痛,
在很好地休息了一夜之后,过了半个上午,他就又精疲力尽了。有时候,他
一边说话,一边就睡着了。而有一次,他一边签字,一边倒头便睡,钢笔掉
了下来,纸上沾上了墨水。
1944 年3 月,罗斯福听从夫人埃莉诺的建议,到贝塞斯达海军医院去作
检查。检查时,发现他心脏肥大,心脏周围的血管膨胀,血压高的惊人,诊
断为:高血压、高血压心脏病和心力衰竭。医生们建议总统休息。
7 月间,总统第一次心脏病发作。那时海军陆战队正在加利福尼亚海岸
附近就要进行演习,在总统专用车厢“费迪南·麦哲伦号”上,突然,罗斯
福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痛苦地扭动着,气喘吁吁地说:“吉米,我怕是支
持不住——我疼极了,”他的儿子想把这次活动取消,但过了儿分钟,他又
恢复过来,儿子的意见被否决。
第二次发作,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中。他应邀去西雅图市演讲。特工人员
建议他坐在一艘停泊的驱逐舰上,以舰上大炮为背景,对民众作演说。总统
觉得这个意见很好。一切准备就绪,总统刚开始他讲演的第一段,忽然心脏
病又发作。当时虽没人知道,但实际上是一次非常剧烈的心胶痛。接着那15
分钟,他感到剧痛阵阵,横扫胸膛,肋骨架和双肩各处都极度疼痛。更不用
说发表演说了。但这次只有他本人知道,至于他的听众,则感到失望,认为
那次演说极不象样。他讲话时咬字含糊不清,平淡无奇,有时声音低到难以
听见,而内容又杂乱无章,甚至连声音听起来也不像罗斯福。
迪安·艾奇逊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总统的脸色使我们都大吃一惊。
他消瘦,憔悴,两眼下陷,眼框发黑,只有他得意地拿起那个烟嘴,和他漠
视困难的轻松愉快的态度,才使人想起当年的罗斯福。”
两周后,在克里米亚举行雅尔塔会议,安东尼·艾登认为总统和他们第
一次晚会见时,思想模糊混乱。丘吉尔的医生莫兰勋爵,看了总统一眼就肯
定他是垂死的人。
他在必要时振作精神的能力是很惊人的。艾伦·德鲁利当时是合众社记
者,参加了一年一度的白宫记者宴会,看到罗斯福坐着轮椅进来时,觉得他
脖子骨瘦如柴,老态龙钟。但总统在退场前,仍然“用大家熟悉的姿态回答
记者们的欢呼,因此我们最 后看到的富兰克林·罗斯福,还是头往上一仰,
顿时笑容满面,举起手来向大家摆动,姿态和过去一模一样。”
1945 年3 月30 日,总统来到佐治亚洲温泉疗养,4 月11 日下午,美第
九集团军抵达易北河,12 日是个好天气,有位邻居准备为他安排一顿烤全猪
的聚餐。这天,邮件迟误,他每天要批阅的大批文件还没收到,有人请画家
舒马托夫人来给总统画像。
快到中午时,比尔哈西特拖来了从华盛顿来的邮件皮袋。他建议总统午
饭后再批阅,但罗斯福要立刻动手。当他批阅到参院298 号法案时,画肖像
的伊丽莎白·舒马托夫人来了。哈西特很快把散乱的文件收好,那位夫人把
她的画架竖起来,帮总统把海军斗篷披在肩上。罗斯福继续埋头于文件。
总统在静坐中活动了一下,看了看表,下午一时了,他对舒马托夫人说:
“我们只有15 分钟了。”
白宫那位上了年纪的女仆利齐·麦克达菲在门口停下来,朝客厅看了一
眼。她见露西·拉瑟弗德面向总统,罗斯福刚讲了一句悄皮话,她听了正在
微笑,后来利齐对人说:“这就是罗斯福先生给我最后的印象。我记得他最
后的情景,是他注视着一位美人的笑脸。”
罗斯福把一支烟放进烟嘴里,把它点燃。他这时已经从给人画像的姿势
出溜下去,画家也知道再要他坐好已不可能。她看着他,见他举起左手摸摸
太阳穴,按了一下。看来他想在前额捏一下,但那只手垂下来,手指抽搐着,
好像想摸索什么东西。萨克雷小姐把钩针放下,向罗斯福走过来说:“您掉
了什么东西么?”他用左手在脖子后面压了一下,闭上眼睛,低声说——声
音极微,只有她听到——“我头非常痛。”他的手臂垂了下来,头倒向了左
边。前胸弯陷下来。那是下午1 时15 分。
根据麦金太尔医生的命令,布鲁恩医生这时实际已成为总统的随从。他
总是在总统近旁,一呼即来。早上9 时30 分在总统进早餐之前,布鲁恩医生
对他进行过检查。心脏未见异常,血压则颇高——高压180,低压110—120。
但这并不可虑他的血压这样高已有一个时期。而且他精神也没有紧张。一周
来,他和医生谈话时,对斯大林从雅尔塔会议以来的表现曾一再痛加批判,
但这天早上没提到这个问题。这时,布鲁恩跑进别墅来,见罗斯福歪倒在椅
子上,靠扶手支托着。
总统的呼吸时断时续,并变得短促嘶哑。他的舌头阻塞着喉咙。脖子已
僵硬,高压达300,左眼张得大大的。在医生看来,这些病症只能有一个解
释,那就是病人发生了严重的脑溢血。布鲁恩医生当时还不能确定严重程度,
但他可以先行急救。他迅速剪开罗斯福的衣服,在总统手臂上注入罂粟碱和
亚硝酸异戊酯,又给他穿上带条纹的兰色睡衣,然后,在随从的帮助下,轻
轻地把他抬到床上。房外的人只能听到总统粗哑的喘息,和憋闷的鼾声布鲁
恩立即向在华盛顿白麦金大尔医生汇报,麦金太尔向亚特兰大市的著名专家
詹姆士·波林医生去电活,请他尽快赶到温泉。波林抄小路,不到一个半小
时便到了,他向麦金太尔汇报说:“我到达的时候,总统已经奄奄一息,他
浑身冷汗,脸色灰白,呼吸困难,胸部杂音很多。⋯⋯我到他的房间不到5
分钟,他的生命迹象就已全部消失。那时是3 时35 分。”
总统的小狗法拉一直悄悄地蹲在卧室里,这时,它似乎感到发生变故,
突然从角落里跳出来,冲出纱门,疯狂地汪汪大叫,窜上附近的一个山头。
然后它静下来,就像守灵似的。

no.12 美国前总统肯尼迪遇刺经过
“历史在我们面前爆炸”
——美国前总统肯尼迪遇刺经过
肯尼迪,美国总统(1961——1963 在任)。民主党人。出生富豪家庭。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任海军上尉。1946——1960 年间历任众议员和参议员。
任总统时期,推行称霸世界的全球战略,并建立“和平队”,实行所谓“灵
活反应”战略,加强对亚洲、非洲、拉丁美洲地区的渗透活动。1961 年发动
侵略越南的战争。1963 年11 月被刺身亡。
1963 年11 月23 日,对于美国人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在这一天,他
们的肯尼迪总统不幸遇刺身亡,当刺杀肯尼迪总统的枪声在闹市区响起的时
候,合众国际社记者梅里曼·史密斯恰好在总统车队的第五辆车上:
这是一个气候宜人,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驱车紧跟在肯尼迪总统的座
车后面驶入达拉斯市中心。车队穿过商业中心区,拐上一条像是环绕一座公
园的漂亮的高速公路。
我乘坐的是所谓白宫记者团的专用汽车;这是电话公司的汽车,车上装
有无线电话。我坐在汽车前排,两旁是电话公司的司机和马尔科姆·吉尔达
夫——总统在得克萨斯旅行期间的代理白宫新闻秘书。记者团的另外三名记
者则挤在后座上。
突然,我们清清楚楚听到三声响亮得几乎震耳的爆裂声。第一声像是放
爆竹声音,而第二声和第三声则毫无疑问是枪声。
总统的专车大约在我们前方150 到200 码,它似乎突然停了片刻。紧跟
在总统防弹轿车后面的是特工人员专车,我们看见,这辆车里一片混乱。
林登·b·约翰逊副总统的座车跟在特工人员专车后面,再往后是副总统
的警卫车,我们这辆车在这辆警卫车后面。
我们的汽车大概只停了几秒钟,可这几秒钟却像一辈子那样难熬。我们
眼见历史在我们面前爆炸开来。即使是一个最训练有素的观察家,也难以一
下子判断出了什么事情。
我朝着总统座车那个方向看去,却看不见总统和陪同他的得克萨斯州约
翰·b·康纳利州长。他们两人一直坐在从华盛顿调来的防弹轿车的后排座位
上。我似乎看见那辆车里有个粉红色的身影闪了一下——那大概是杰奎琳·肯
尼迪夫人。
在我们这辆车里,大家都冲着司机大喊大叫,要他把车开列总统专车跟
前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辆巨型防弹轿车和警卫车马达轰鸣,飞车向
前开去。
我们冲着司机大叫:“跟上,快跟上。”我们的汽车一个急转弯,绕过
约翰逊的座车及其警卫车,沿着公路猛开下去,即使是这样,也只能勉强跟
上总统的座车和紧跟在后面的特工人员警卫车。
这两辆车拐过一个弯后便消失了。我们的车也拐过这个弯时,才发现前
方是一家医院——帕克兰医院。这是一座大型砖绪构建筑,座落在公路干线
的左侧。我们的汽车急速左转,驶上医院的车道,没等车停稳,我们便纷纷
从车里跳了出来。
我飞跑到防弹轿车跟前。
总统脸朝下倒在轿车后座上。肯尼迪夫人把胳膊垫在总统的头下,朝着
总统弯下腰来,象是在轻声呼唤他。
康纳利州长躺在汽车的地板上,头和肩膀靠在他夫人奈丽的怀里。奈丽
在啜泣,已经哭不出眼泪,只是在摇头。鲜血从州长的前胸衬衣里不断流出
来。我看不见总统的伤口,可是看得见溅在轿车前座倚背上的大片鲜血;我
还看见,总统深灰色外衣被鲜血染黑了,这块污痕在不断扩大。
我已经从装有电话的记者团专用车里把三颗子弹袭击总统车队的情况向
合众社达拉斯分社报告了。现在,看到停在医院入口处的轿车里鲜血淋漓的
场面,我意识到必须马上找到一部电话机。
负责照料肯尼迪夫人的特工人员克林特·希尔正要躬身钻进轿车。我问
他:“总统的伤势有多重?”
他只说了一句话:“他死了。”
我记不清楚当时车道上的情景了,只记得我耳中充满了人们急切、紧张
的话音:“担架到底在哪儿?⋯⋯叫医生到这儿来⋯⋯他正往这儿跑呢⋯⋯
快,这儿好走。”以及什么人神经质的呜咽声。
在我打电话的时候,运载总统和州长的轮床正从我身边推过:但是,由
于我背向走廊,直到它们被推到75 至100 英尺之外的急救室门口时我才看
见。
窗口内那个男人的表情突然变了,这时,我才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人把他
们从我背后推过去了。
白宫新闻官员吉尔达夫在走廊里奔来奔去。警官大声叫嚷:“把没事儿
的人都轰走!”两位神父跟在一个特工人员身后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团卷
得紧紧的法衣披肩。一位警官捧着一大瓶输给伤员用的鲜血跑了过去。又来
了一位医生,他说,有人通知他“所有神经外科医生”立即到这儿来。两位
牧师走出急救室,说总统已经接受了天主教的临终圣事。他们说总统还活着,
但是昏迷不醒。这时,肯尼迪的随行人员也陆续赶到医院,在车队里,他们
的汽车紧跟在我们后面,刚才发生了交通混乱,所以他们来迟了。
一放下电话机,我就穿过整个医院飞跑回会议室,白宫交通处官员吉格
斯·福沃一把抓住了我,说吉尔达夫请3 名记者立即乘总统座机“空军一号”
返回华盛顿。
我登上了“空军一号”,只见所有主舱的窗帘都拉上了。舱内很热,光
线很暗。
我挤进舱门,数了数舱里竟有27 人。约翰逊站在正中央,他夫人伯德女
士站在他身旁。面容慈祥, 67 岁的美国地区法院女法官萨拉·休斯手拿二
本黑皮《圣经》站在一边,等着领读誓词。
机舱里越来越热。看到还有不少肯尼迪班子的成员进不得舱来,约翰逊
心里很着急。他要大家再往前挤挤。可是站在旮旯里一张椅子上的通讯兵摄
影师塞西尔·斯托顿上尉说,如果约翰逊再让大家往前挤,那就不可能拍下
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场面了。
原来,约翰逊在等胄尼迪夫人;她正在飞机后部的一个小卧舱里设法使
自己平静下来。最后肯尼迪夫人孤零零地出现在舱口,还穿着那件粉红色的
羊毛衫。就是在今天上午,她穿着这件羊毛衫同丈夫一道同聚集在机场的欢
迎者热情握手。
她面色苍白,眼中已没有了眼泪。她脚步略带蹒跚地走进舱来,朋友们
的手都向她伸了过去。约翰逊握住了她的双手,让她站在自己的左边。伯德
女士站在约翰逊的右边,脸上带着一丝僵硬的微笑,显得很紧张。
约翰逊向休斯法官点头示意;她是约翰逊一家的老朋友了,是肯尼迪任
命的法官。
女法官对约翰逊说:“请举起右手,跟着我宣誓。”
飞机外,一架喷气式飞机正在降落,隆隆之声清晰可闻。
休斯法官棒着《圣经》的手伸了出去,约翰逊把他巨大的左手放在《圣
经》上。他的右臂缓缓伸向半空,法官开始用舒缓的语调宣读宪法誓词:“我
庄严宣誓,我将忠实地履行美国总统的职责⋯⋯”
约翰逊以低沉,坚定的语调跟着法官念到最后一句:“⋯⋯愿上帝给我
以帮助。”简短的仪式到此结束。
约翰逊先转向他的夫人,拥抱她的双肩,吻她的面颊。随后,他又转向
肯尼迪的遗孀,用左臂拥抱她,吻她的面颊。
机舱里的人们——其中有几位得克萨斯州的民主党议员——都拥到新总
统的跟前,但是新总统一看到谁要表示祝贺,便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两分钟的仪式于东部标准时间下午3 时38 分结束。几秒钟后,总统坚定
地下令道:“现在起飞。”
在总统座机飞平之后,肯尼迪夫人离开卧舱来到飞机后舱。这是总统家
庭专用舱室,在这儿,他曾经和肯尼迪,其他家人和朋友们一道谈笑风生,
共同进餐,度过了许多快乐的空中旅行时光。
肯尼迪的灵枢就放在这个舱室里,是由几名特工人员抬到飞机上的。
肯尼迪夫人来到后舱,搬过一把椅子坐在总统的棺木旁。在整个飞行途
中,她一直坐在那儿。总统的4 位亲信幕僚不时进来陪她守护遇刺身亡的丈
夫。
肯尼迪的侍从武官切斯特·v·克利夫顿少校在飞行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
前舱忙碌,他传达各种命令,安排飞机抵达机场后的仪式和将总统遗体送往
贝瑟斯达海军医院事宜。
当“空军一号”掠过灯火辉煌的华盛顿市区上空。准备在安德鲁斯空军
基地着陆时,天已经黑了。飞机于东部标准时间下午5 时59 分着陆。
只见一队担架兵把总统的棺枢从飞机后梯抬下来,放在一辆早已等候着
的灵车上。我们看见肯尼迪夫人和总统的弟弟、司法部长罗伯特·f·肯尼迪
登上灵车,坐在棺木旁。
新总统通过广播电台和电视台的麦克风又读了一遍他上任后的首次声
明。在同迎接他的政府领导人和外交官一一握手后,他率先向总统专用直升
飞机走去。
有人把罗伯茨和我安排在另一架将在白宫草坪降落的直升飞机上。机舱
里,在舷窗边的大椅子上坐着西奥多·c·索托森。他是肯尼迪最亲密的助手
之一,头衔是总统特别顾问。他没有陪总统去得克萨斯州,却到这个空军基
地来迎接他的遗体。
面容憔悴的索托森坐在大椅子里低声哭泣。他那深切而庄重的悲痛,似
乎概括了前6 个小时中发生的悲剧和由此引起的哀伤。
当我们的飞机在宜人的夜空中盘旋,准备在白宫南草坪降落的时候,我
们简直不敢相信,就在6 小时前。约翰·肯尼迪还是一个声音洪亮、面带微
笑、不时向人们挥手致意的活生生的人。

no.13 美国巴顿将军之死
星条旗上的光辉
——美国巴顿将军之死
1945 年5 月6 日是巴顿将军率领的第3 集团军战斗的最后一天。
5 月7 日,德国最高统帅部以它全部的陆、海、空军无条件地向盟军投
降。
枪炮声停止了,巴顿很感失望,因为他过于习惯战争了。但是他所受到
的欢呼又使他很快振作起来。这位在两年半之前还只被少数职业军人和曲棍
球爱好音所了解的人,现在成了一位历史性人物。这位在西西里受到指责,
在英国由于无关紧要的口误而受到非难,之后又侥幸没有被撤职的坚韧不拔
的老战士,现在成了仅次于艾森豪威尔的最受欢迎的伟大圣战的英雄。难以
忍受的折磨已在胜利时得到的辉煌的奖赏中忘却了。
巴顿凯旋回美,引起了不同人的不同反应,因为巴顿一直到最后都是一
位令人迷惑不解的人物。
当巴顿被邀请到波士顿讲演时,他仍然以战时的那种紧张势头去发表演
讲,显然是为了保持国内战线对日作战的高昂士气。巴顿坚持用激昂的语调,
继续在不适当的时间和不适当的地点,眉飞色舞地大喊大叫他讲话。
由于他的颠狂的言词和激动的感情,他多次受到牧师、知识分子、甚至
“星条报”的批评。他们不得不费尽心机地去解释,他把和平和战备联系起
来的真正意思是什么,但不幸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又像一个好战分
子在号召对另外一个敌人重新开战。
显然,他的为打仗而打仗的嗜好受到了严厉的抨击。不久之后,这位胜
利的英雄的形象又变得暗淡起来。在他事业的顶峰存在着一点阴影——他与
艾森豪威尔的关系有点不正常。
很难确切地说明他们俩人互相不满的原因。实际上,这俩位伟大战士的
关系是随着战争的进程而紧张起来的,直到战争结束时人们仍然感到莫名其
妙。
巴顿那些激动而敏感的部下对最高司令部的不满已不时带有怨恨的情
绪,时而发脾气,时而进行嘲弄,其中有些是针对艾森豪威尔本人的。这类
今人不快的俏皮话最初来自第3 集团军的司令部,并且由于不断他讲来讲去
最后不可避免地传到了艾森豪威尔的耳朵里。
这种话说明了巴顿部下普遍的情绪,就巴顿来说,他极力想表白自己与
这些公然侮辱性的比喻没有关系。
艾森豪威尔天生的耐心和容忍,他的开朗性格和诚挚的天性,使他具有
宽宏大量的气度。但他对巴顿的宽容几乎达到了要迸裂的程度。在艾森豪威
尔的情绪中带有一点怨恨,再加上一点报复心理,他就以自己微妙的方式来
回敬巴顿对他的敌意。
艾森豪威尔对巴顿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偶尔耍的手腕冷冰冰地不予置
理,并且对巴顿随后所取得的巨大胜利明显地不予赞赏,这就使巴顿清楚地
感觉出这位最高司令官在细小之处所体现出来的敌意是很尖刻的。在凸出地
带之战快要结束,他们在巴斯托尼会见的时候,艾森豪威尔的得意心情溢于
言表,但是对巴顿的战绩却只字不提。后来,在占领特里尔之后,巴顿兴奋
地打电话报告这一消息,他当时明明听到了艾森豪威尔同布雷德利在一起。
可是使巴顿感到非常失望的是,布雷德利向巴顿表示了祝贺,而最高司令官
却认为没有必要也对他表示祝贺。
战争退居到了次要的地位,巴顿又一再碰到了胜利者的一些烦恼问题。
他还未弄清怎么回事,就又回到他最不适应的职位上来了。如象两年半前在
摩洛哥一样。他又是一位美国行政长官了。但是,这次是在德国,他所面临
的问题的错综复杂,远远超过他在卡萨布兰卡所遇到的任何问题。
可是,归根结底,这些问题可以归结成两点。一点是同盟军俄国人打交
道,另一点是随时都碰到纳粹主义遗留下来的一些伤脑筋的问题。
像巴顿的大多数思想倾向一样,他对“俄国问题”的态度也主要是有两
个原因,一个纯属个人方面的,带有他的易冲动的气质所产生的所有偏见:
另一个是超然的,严格属于职业性的。就其个人来说,他就是不喜欢那种使
人莫名其妙的机器人似的“新式”俄国人,也就是陆军情报局里的人类学者
所谓的“苏维埃人”。这种思想感情是不近情理和武断的,也许只是因为他
对苏联人没有足够的了解,从而不能做出正确或公正的评价。巴顿不论何时
听到苏联代表来访,都指示科克上校为苏联代表准备一份精心篡改过的地
图,并且告诉加菲或盖伊将军尽可能少给他们看,尽量伪装得巧妙一些。接
着他便离开司令部,呆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直到来访结束。
少数他不能避而不见的红军军官,也没有改变他的成见。他们给他的印
象是一些阴郁的、沉默寡言的、相当粗野无礼的家伙,他们的疑心和对人的
不信任就像臭汗一样从他们的毛孔中渗透出来。从他本人的上层社会的角度
来看,巴顿认为这些呆头呆脑的红军高级军官都是一些不懂礼貌的、像福斯
泰夫一样肥胖的土包子。
战争停止后不久,当巴顿在柏林的一次联合阅兵式中第一次同俄国人正
式见面的时候,他表现得极为幼稚。只是由于一位苏联将军意外善意的诙谐
的言语,才在紧张的时刻避免了一场虽然很小但却令人尴尬的国际事件。在
这次阅兵式中,对苏联同行来说,巴顿显然是一位著名的人物。整个阅兵过
程中他们不时地把眼光集中到他的身上,并且向他投来一些令人难堪的微
笑。而巴顿对他们就像对待最下贱的畜生一样,紧紧地皱着眉头。尽管巴顿
表现了这样一种不友好的姿态,一位俄国将军还是派了一名翻译到巴顿这
里,邀请他在阅兵之后去饮酒。
“告诉那个俄国狗崽子,”巴顿吼叫着回答,“根据他们在这里的表现,
我把他们当成敌人,我宁愿砍掉自己的脑袋,也不同我的敌人去喝酒。”
那位翻译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先生,我不能把这
样的话告诉那位将军。”
但是,巴顿命令他,要把他的话一字一句地翻译出来,那位翻译勉强照
办了。那个俄国人听了哈哈大笑,并且又说了一些话,翻译告诉巴顿,“将
军说,他对你的看法恰好同你对他的看法一样,先生。他问道,既然如此,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同他一起饮酒呢?”最后他们还是一同去喝酒了。
有一次,一位俄国将军来访之后,巴顿评论说,不可否认,布尔什维克
提高了俄国人民的水准,把俄国人从普通的士兵和一般的工人提高到了军士
和工头的水平。这就是他所乐意给的最高的评价。他不能想象,他同红军中
的同行们会友好起来——那些魁梧的红军元帅们宽阔的胸前挂满了勋章,就
像经过四个小时的表演之后得了奖的斗牛身上披着缎带一样——原因只不过
是因为他认为他们不是他那种类型的绅士。
在9 月7 日盟军联合举行的庆祝对日战争胜利的阅兵式上,巴顿会见了
格奥尔基·朱可夫元帅。他在给他妻子的信中写道:“他身穿军礼服,胸前
挂满了勋章,多么像滑稽剧里的人物。他身材矮小,胖胖的,长着像猴子一
样的尖下巴,但是有一双好看的蓝眼睛。”他在第4 俄罗斯近卫军司令部接
受一级库图佐夫勋章的仪式上会见了乌克兰第3 方面军司令费多尔·托尔布
欣元帅,他在日记中写道,“他是一个极其无能之辈,整个授勋期间他都汗
流泱背。”这就是他的全部看法。
巴顿还讲了他对俄国人的总印象:“这些军官们,很少有例外,从外貌
看来像一些刚刚开化的蒙古匪徒。”他对“苏维埃人”的蔑视,使他对整个
苏维埃制度带上了有色眼镜。
巴顿对共产主义的敌视并不是一般的偏执狂类型。巴顿是从军事方面去
应付“俄国问题”的。他研究了苏联在世界上新的态势的影响,并在日记中
写下了他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这些看法,从后来多年观察的结果,具有卓越
的预见性。
巴顿压抑在心头的忧虑,以及他对美国官方对苏联明显的宽客政策的恼
怒,终于在一次同约瑟夫·麦克纳尼将军的奇特电话谈话里爆发出来。麦克
尼纳是他的老朋友,他是作为艾森豪威尔的副手而来德国工作的,艾克不在
时,他就代理战区司令。艾森豪威尔的司令部当时设在法兰克福附近赫希斯
特的大型法本公司建筑物中。司令部里仍然保持着盟国之间合作的精神。苏
联人抱怨说,在巴顿的美国军管政府管辖下的地段内的几支德国部队遣散和
拘禁工作太迟缓了。当麦克纳尼向巴顿转告这一抱怨时,巴顿完全失去了控
制,再也抑制不住他对美国对苏政策的不满。
“他妈的,”巴顿发作了,“你为什么要管这些该死的俄国佬怎么想法?
我们早晚总要跟他们打仗的;就在下一代的时间里。为什么我们现在不趁我
们的军队比较完整的时候,把这些该死的俄国佬在三个月之内赶回俄国去
呢?如果把我们掌握的德国军队武装起来,并且让他们同我们一起打,在他
们的帮助下,我们自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千这件事的;他们恨透了这些杂
种。”
当然,巴顿并不知道,他的这次荒诞、轻率和政治上幼稚的谈话是他的
事业结束的开始。这次谈话使麦克纳尼相信,巴顿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他
确实不适宜管理这些战败的德国人,不管怎样,在德国,纳粹主义还没有肃
清。巴顿迟早要蒙受他一生中最后一次耻辱,他将把这个耻辱的创伤带进坟
墓中去。
巴顿的眼睛一直盯着要与苏联摊牌,于是他不仅开始使俄国人恼火,而
且也激怒了艾森豪威尔将军。他使驻德国的美国军管政府的其他高级官员都
感到震惊,这些官员并不像巴顿那样准备忘记不久的过去和原谅德国人的卑
鄙行为以及纳粹的罪行。
但是,很快巴顿就愿意掩饰过去,并且对所有的德国人(纳粹分子、反
纳粹分子、还有其他人)都根据他们在反苏战争中可能发挥的作用来进行评
价。也许是由于他的新工作和新职责过于安稳平静,因而使得这位暴躁好动
的人在他的沉重职务面前显得如此烦躁不安,莽撞而不负责任。8 月10 日他
表达了对他战后职业的感觉,他发现使自己闲散一下是多么困难。他无处消
耗自己旺盛的干劲和充沛的精力。
由于他的怪诞和倔强的内在矛盾,所以他在德国的行为极不协调。例如,
7 月28 日,他耀武扬威地到他所管辖捷克斯洛伐克的那一部分去巡视,受到
群众的热烈的欢呼。然而,过了没有几天,由于他下令迁走大约1500 名纳粹
德国强加给捷克人民的波兰法西斯分子,保护他们免遭布拉格政府准备给予
的惩罚,因而激起了捷克人的愤怒。
到了9 月份,巴顿的日子已十分难过。他雇佣了一个德国人,而这个人
的经历清楚地表明他是德国党卫队的,为此巴顿受到了公开的批评。他整天
优虑苏联的威胁。类似的忧虑后来把詹姆斯·福雷斯特尔逼得自杀。现在巴
顿对德国的一切事情都以苏联威胁作为出发点来衡量。
德国人很快就意识到,乔治·巴顿将军是他们的朋友。在巴伐利亚,巴
顿所到之处都受到德国人的欢呼。他们从窗口抛出鲜花,高呼:“ 他是我们
的救星,他从俄国强盗手中把我们拯救了出来。”情况越来越糟糕了,以致
使艾森豪威尔将军不得不接连两次警告巴顿。
不可避免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巴顿就像谚语所说的那样在香蕉皮上摔了
致命的一跤。9 月22 日,当将级军官的谈话不得援引的禁今一取消,巴顿就
在巴特特尔茨他的四面围墙的塔楼形司令部里举行了一次记者招待会,首先
提出来的是关于他对待纳粹分子的这个爆炸性问题。巴顿热切地回答记者的
问题,毫不顾及他自己如履薄冰的处境。其中一位记者感到这正是一个机会
可以在巴顿不够谨慎的时刻诱使他谈谈一个重大的问题。于是他便满不在乎
地问道,“将军,大多数普通的德国人参加纳粹党,难道不就是和美国人参
加共和党与民主党的情形差不多吗?”
巴顿没有觉察出这是一个圈套,便一头栽了进去。他说,“是的,差不
多。”
这位记者获得了他报道的标题:“一位美国将军说,纳粹党人就像共和
党人与民主党人一样。”而且相类似的词句出现在美国和全世界的每一张报
纸上。
巴顿又重蹈覆辙。而且这一次,对他有利的情有可原的因素已不复存在。
战争已经结束,巴顿已经不再是必不可少的了,他是可以牺牲的了。现在巴
顿已经没有宽容的时间了,也没有时间去适应新的声名狼藉的状况了。反应
是迅速而强烈的。在某种意义上讲,他的罪过比在特罗伊那附近打了两个士
兵的耳光更为严重。他侮辱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可以进行报复的敌人——美国
的两党制。
在愤怒的风暴越来越猛烈,以致达到如同龙卷风的程度时,巴顿仍然保
持着奇怪的、几乎是病态的沉着镇静。这种泰然自若的态度用巴顿自己的话
来说,叫做不屑一顾。巴顿最新的一次丑闻已使艾森豪威尔感到难堪和气愤,
特别使他越来越感到恼怒的是巴顿一再干出的荒诞行为。近几个月来,已经
有好几次他不得不警告巴顿,他已忍无可忍,他很快就没有任何耐心再来解
救巴顿了。
最近的这次事件是从4 月18 日开始的,那一天巴顿撵走了盟军最高司令
部的新闻检查官(巴顿是无权管他的),因为他批准通过了关于对哈默尔堡
的进攻注定要失败的报道。布彻事后写道,“艾克已经剥掉巴顿的皮了,但
是我想巴顿一定有许多张皮,因为这至少是艾克将军第四次剥掉他开路先锋
的皮。”但现在看来巴顿只剩下最后的一张皮了。
艾森豪威尔将军立即意识到,这一次他再也不能保全巴顿的皮了。但是
他仍然决心给巴顿这位暴风雨中的海燕一个解脱自己的机会,通过一次公正
调查的正当程序。他指示罗伯特·墨菲查清这次事件的全部情况,对巴顿坠
入一个狡猾的记者的圈套所造成的损失做出估价。但是要求处分巴顿的压力
很大,艾森豪威尔不得不决定在收到墨菲的报告之前,就亲自处理此事。
巴顿奉命又出现在记者的面前,并且完全按照艾克的指示。但是,在其
它方面巴顿并没有从他原有的立场上后退多少,艾森豪威尔对此极不满意。
这只能使他更加深信,巴顿不适合处理前纳粹分子的工作,甚至也不适合管
理巴伐利亚。他指示史密斯再给巴顿打电话,这次是命令巴顿来赫希斯特见
艾克,表面上是要他亲自汇报他治理巴代利亚的情况。
这次可悲的对抗发生于9 月28 日,地点在房门紧闭的艾森亲威尔的办公
室里,当时驻艾克司令部的全体记者都云集在走廊上,等待着这一轰动事件
的结局。恶劣的气候使巴顿不能直接飞往法兰克福,他从巴特特尔茨经过六
个多小时飞行300 英里,于当天傍晚到达这里进行摊牌。他的装束比他的表
情更为庄重,这表明他本人认为这是一个不祥和严峻的时刻。他下身穿的是
简朴的士兵裤,而不是他那漂亮的马裤,上身就是一件艾森豪威尔式的夹克。
没有佩带手枪。
他与艾森豪威尔密谈了两个小时,多恩博士和克拉伦斯·阿德科克少将
参加了头半个小时的会谈,他们当着巴顿的面出示了他们调查来的材料,为
艾克决定采取的行动作好了准备。当这次会谈在晚上不到7 时结束的时候,
这两个人的友谊也就此破裂了。
这次艾克挥起了大斧,砍掉了巴顿第3 集团军司令的职务。
巴顿面色苍白、神情紧张地离开了艾克的办公室,他心中充满了怨恨,
如同毒芹的酸味一样。到这时候,他完全看不到艾森豪威尔所必须肩负的更
大的责任;他认为艾克忘恩负义,这使他受到极大的震动。他们在二十五年
前开始的友谊逐渐破裂,巴顿相信他现在认识到亨利·亚当斯的一句名言:
得势朋辈丧情义。艾森豪威尔没有别的选择。如果说他有什么错误的恬,那
就是他把管理巴伐利亚的工作交给了巴顿,但是那在当时也是无法回避的。
战后巴顿的任用是陆军部推给艾森豪威尔去处理的一个难题。早在5 月1 日
他就开始准备把他的部队调往太平洋地区了。
最高司令部里都知道,罗斯福总统曾答应巴顿,一旦欧洲战争结束,就
立即把巴颧派往太平洋地区。但罗斯福逝世了,原来的诺言也不存在了,当
时布彻在日记中写道,“巴顿的前途未卜,”“他总是说,他愿意战死在疆
场。”
他最终确是死于战斗。但这并不是他所渴求的那种战斗,也不是他可以
大显身手的战斗。
为了给这位被遗弃的英雄挽回面子,在10 月2 日的公报中使用了含糊其
辞的语言,将巴顿任命为所谓的“美国第15 集团军”司令官。但是称它为“集
团军”是极为勉强的。这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实际上只不过是一支包括
司机、炊事员和宪兵等在内的小规模的“服务部队”而已。他们是为一大批
军官服务的,这些军官们唯一的工作就是根据现存的资料,编辑一种从欧洲
战争开始到德国投降这一时期的军事史。
巴顿作为一个将军的使命看来已经终结。但是他仍然被允许去从事一种
他还比较喜欢的职业——当一名历史学家。
老于世故的艾森豪威尔对巴顿表示了他最后一次的宽容姿态,问巴顿希
望任命谁来作第8 集团军司令官的接班人和巴伐利亚的新长官。“卢西恩·特
拉斯科特”,巴顿毫不犹豫地说。
10 月5 日巴顿在给他妻子的一封信中,概括了他在结束自己事业这个令
人心碎时刻的感情:“我虽然头破血流,但并没有低头。我唯一感到遗憾的
是我又使你担忧了。我一直在帮助卢西恩熟悉工作情况,他的情绪相当消沉。
我没有责怪他。有几天我极为伤心,但现在我又恢复正常了。”
两天以后,第8 集圆军在巴特特尔茨向乔治·巴顿将军作最后一次报到,
聆听他的告别演说。
“再见吧,愿上帝保佑你们。”
巴顿抑制着眼中闪烁着的泪花,把他最自豪的东西——第8 集团军的军
旗交给了特拉斯科特将军,军旗上是第8 集团军的著名象征,一个由红、蓝
色环绕着的大型白色“a”字。
1945 年11 月11 日是乔治·巴顿60 岁生日。这无疑是一个十分重要的
里程碑,然而这是一个算总帐的日子,而此时他在生活中并不完全是心安理
得的。他曾经大胆表示不满,这使他失去了第8 集团军的指挥职务。然而,
他在一连串的失意中发生的这最后一次失意已不再使他感到怨恨。不管怎
样,不满现状总是他前进中的起点。
他回顾往事并不悔恨,相信自己渡过的一生是美好而有价值的。在那些
日子里,他写道,“想到我最后领取军恼的时刻已经过去,使我感到十分悲
伤。但是,对于上帝赐给我的机会,我至少已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一切。”
他是一个任性而果断的人,他以自我为中心的好表现的作风,是由他的
内心世界所形成的。他总是拿命运开玩笑,并常常使命运屈服。但他的努力
并没有白费。长期的事业给他带来了最高的报偿。《纽约时报》在他最后一
次事件之后写道,“巴顿将军已从当前的论争进入历史,他必将名垂史册。”
眼下似乎又充满美好的前景。当他的生日快要来到的时候,曾经在他的
帮助下获得解放因而感激他的人们,给他送来大量的礼物。在法国和比利时
的一些地方,诸如凡尔登和圣提埃丽这些地名使人回忆起古今许多战役而令
人肃然起敬,这些地方正在计划授予巴顿荣誉市民的称号。比利时奖给他战
争十字勋章并授予他利奥波德最高荣誉勋章。小卢森堡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
公民,授予他阿道夫·德·拿骚骑士大十字勋章和战争十字勋章。
在美国,巴顿这位即将返回的浪子,又在逐渐复原有的地位。纽约市正
在为欢迎他做好抛彩带游行的准备。在他的生日前夕,人们已经知道,巴顿
已内定在艾森豪威尔将军暂离欧洲时,担任驻欧美军总司令。
巴顿本人直到临终,都是以塞涅卡的那种达观的平静态度来看待为他恢
复名誉一事:除了以前消逝的一切,什么也没有失掉!他在内心深处,开始
为自己的灵魂寻求安息。人们可以听到他谈论退休,但他不愿就此止步。关
于他个人未来的打算似乎并没有确定,他把自己置身于虚无飘渺的神秘气氛
之中。
战争刚刚结束,他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事实上有点近乎死亡的
祝愿——也许是因为他对自己在和平环境中当老百姓的前途把握不定。他一
直信守他的信条,这有点象烈士以身殉职的浪漫主义色彩。他一再重复说,
“一个职业军人的适当归宿是在最后一战中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而干净利落
地死去。”
在战争临近结束时,他有好几次虽然不是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但他的
愿望差一点就得到满足。1945 年4 月21 日,当他飞往雷德菲尔德第3 军司
令部时,他的座机遭到攻击,原以为攻击是来自一架德国战斗机,后来发现
是一位自愿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的缺乏经验的波兰人驾驶的一架喷火式飞
机。5 月3 日,当巴顿的吉普车以其惯有的高速行驰在公路上时,一辆牛车
突然从一条死胡同窜到公路上,轰隆一声,巴顿几乎丧命。米姆斯军士虽然
设法避免两车相撞,但是绑在牛车上的一根突出长杆还是擦伤了巴顿将军的
头部。
他对科德曼上校说,“在我身经百战之后,竟然险些被公路上的牛撞死!”
6 月份他到达美国时,强烈的死亡预感盘据在他的心头。他谈论死亡,
认为他在今后的年月里无所事事,还不如死了更愉快和可取。他对他的孩子
们说,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们不同意这种悲观的预言,但巴顿没有
理会他们,并且神秘地说,“真的,有人已经向我透露了。”
他在美国最后的一天是在南汉密尔顿家中同他妻子比阿特丽斯幸福安静
地度过的。他非常喜欢这个家,但很少有闲暇享受这种清福。这是他们在一
起度过的最宁静、最亲密的时刻。他们就坐在沙发上,手拉着手,望着“绿
草如茵”绵延起伏的田野——比阿特丽斯虔诚地默默不语,巴顿将军神色忧
伤。在某些人,甚至最亲近的人看来,他仿佛正在同过去决裂。但实际上,
他正在庄严地度过他生活中这一最动人心弦的时刻。
10 月13 日,屡遭厄运的巴顿在一次小小的车祸中又受了点轻伤。12 月
9 日,他走上了他生活中最后的行程。
那是一个星期天,巴顿打算到莱茵法尔茨地区的施佩耶尔附近去打鸟,
那里森林中的野鸡很多。11 点45 分,他同霍巴特·盖伊少将(仍是他的参
谋长)乘坐着巴顿手下的一名23 岁的上等兵霍勒斯·伍德林驾驶的小轿车,
正在由法兰克福到曼海姆的38 号公路上向南疾驶。一位名叫乔·斯普鲁斯的
中士开着一辆0.25 吨重的卡车跟在后面。
在穿过曼海姆北郊和越过四通八达的铁路路轨时,伍德林把车速减到每
小时十英里,驶上开阔的公路之后,又把车速加到每小时三十英里,公路上
来往的车辆不多,天气晴朗。
驶过铁路之后,斯普鲁斯中士驾车越过巴顿的座车,在前面引路。他发
现有一辆大卡车在另一条行车道上以大约十五英里的时速开过来,当他驶近
公路左侧的快速道时,显然把速度减慢了。
巴顿显得怡然自得而神态安样,与盖伊漫不经心地聊着天,当他环顾农
村的景色时,他那双好奇的小眼睛不时地左顾右盼。到处都堆着刚结束的故
争中丢弃的破烂东西。上午11 点48 分,巴顿的桥车穿过两旁堆满废弃物资
的道路,他指着公路的右侧对盖伊说:“多么可怕的战争!你瞧这些被丢弃
的车辆,哈普!”然后他又转向另一边,叫道,“看那一堆废物!”
伍德林的视线也不禁离开了公路。正在这时,那辆卡车的司机罗伯特·汤
普森独自一人坐在驾驶室内,发出了向左转弯的信号,并且把他的车以90
度的角度越过公路,他想横穿公路,进入半隐蔽的快车道,驶向在公路边的
后勤部队营房。
伍德林又把他的视线转向了公路,但已为时太晚。正当大卡车眼看要撞
上他的车时,伍德林突然紧急刹车并且猛地转弯,卡车司机汤普森也采取了
同样的措施,但是他们都没有能够避免相撞。小轿车撞进了卡车的油箱,车
头撞瘪了,但看来还是一次较小的车祸。盖伊、伍德林和汤普森只是受了点
轻微的震荡,但没有受伤。
巴顿可就不同了。他坐在后座的右边,先是被甩向前面,然后又猛地被
抛向后面,他的头部向左边歪倒,全身无力地倒向盖伊的怀里,鲜血从他前
额和头部的伤口涌出来,但是他仍然坐起来,神态很清醒。他是第一个开口
讲话的。他问盖伊,“你受伤了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伤着,你怎么样,将军?”盖伊问道。
“我觉得我瘫痪了,我感到呼吸困难,帮我活动一下手指,哈普”。巴
顿说。盖伊帮他活动了几下,巴顿又说,“再来,哈普,活动我的手指。”
但是盖伊说,“将军,我看还是不宜让你活动。”
一个由彼得·巴巴拉斯中尉率领的第8081 宪兵连的小分队赶到现场,用
汽车把巴顿送到了第7 集团军管辖区海德尔堡的第13o 驻军医院。
当巴顿被送进外科手术室的时候,他显然是受了震荡而神志仍然清醒,
他只是说,“我的脖子痛。”
车祸的消息传到了法兰克福,巴顿在西线特遣部队的军医主任艾伯特·肯
纳少将(现在是战区军医)几小时之内就赶到医院来负责治疗。牛津大学著
名的神经外科教授休·凯恩斯准将也从伦敦飞来参加会诊。x 光照片很快就
为他们的诊断提供了必需的确切依据。
调光照片表明,“第三颈椎单纯骨折,第四颈椎后部错位,第三颈椎以
下完全瘫痪。病危,预后不定”。
用外行人的话说,这意味着巴顿的颈部折断,颈部以下完全瘫痪。
比阿特丽斯·巴顿一接到出事的消息,就准备同美国陆军医疗团为他丈
夫派出的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一道飞往海德尔堡。当巴顿夫人还在空中,她
的飞机正在亚速尔群岛上空顶风前进时,在海德尔堡的医生们又发表了一份
公报。巴顿仍处于危险状态,但是医生们满怀希望地说,颈部错位经施用牵
引术效果令人满意。病人一夜安静,睡了大约五个小时。
巴顿感到相当舒服,神志完全清楚,甚至是轻松愉快的,他的幽默使医
护人员的忧虑也有所减轻。当夜班护士伯莎·霍尔中尉给他一支玻璃管让他
吸水时,他佯装生气地回绝说,“我才不喝这个鬼东西呢,除非它是威土忌。”
天主教牧师安德鲁·怀特上尉是第一个前来看他的牧师。当他在巴顿的
床边为病人念完祷词的时候,他对巴顿说,“将军,顺便告诉你一下,你本
人的牧师刚到,他一会儿就来看你。”他说的是圣公会的驻院牧师威廉·普
赖斯,巴顿急切地问道,“你说的是奥尼尔神父吗?”——他以为是第3 集
团军的牧师奥尼尔上校。“好吧,”他对怀特牧师说,“带他进来,让他为
我祈祷吧。”
巴顿夫人在12 月11 日下午三点半到了医院,先被引到巴顿病房所在的
一层大厅里的一个房间。她被带到巴顿那里,看到他正在安静地躺着,吃着
一些滋补食品。他的病情稍有好转。体温华氏100 度,脉搏每分钟70 次,呼
吸22 次。他带着感激的微笑欢迎他的妻子,对她说,“比阿,恐怕这是我们
最后一次会面了。”
到了13 日,巴顿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医生们开始考虑是否可以用飞
机把他送到波士顿。130 医院是一所小医院,但它可以同欧洲任何一座医院
相媲美,它具有为巴顿治疗所需要的一切设备,在这里他受到了最好的照顾
和护理。然而巴顿夫人觉得,把巴顿送往“绿草地”家乡附近治疗,将会有
利于他身体的康复。这个意见得到了斯帕林上校的赞同。事实上,随着巴顿
病情的继续好转,医生们表示了谨慎的乐观,他们担心,他可能会终身瘫痪。
直到12 月19 日的下午,已顿的病情一直如公报所说,“有着十分满意
的进展”。但是,后来病情突然急转直下。由于积存在支气管中的粘液受到
颈骨碎片的挤压,开始造成他咳痰的困难。同时脊髓的压力也增加了。
20 日下午二时,他突然呼吸困难,脸色灰白,一直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
这些症状使斯帕林上校相信,巴顿患了肺栓塞,这是由于在血液循环系统中
出现了一个血块,从心脏压入肺部,它可以致人死命。斯帕林医生说,“当
一个人年老,卧病瘫痪在床的财候,他可能在上肢或下肢的血管中形成这种
血块。它往往是老年人患病时的大敌。”将巴顿当作或说戍是老年人,听起
来有点奇怪。
但巴顿确有过血栓塞的病史,八年前他在波士顿医治腿骨折时,曾两次
得过血栓塞,后来终于治好了,医生们称之为侥幸。然而这一次像这样的侥
幸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巴顿最初伤势恢复的情况是令人满意的,但是后来血栓的症状却越来越
严重。痰越积越多,咳痰更加困难。肺积水不断增加。但也不时地又有点好
转。医生们正在防止病情的进一步恶化,然而越来越明显,巴顿将军正在经
历他平生最大的一次搏斗,他正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挣扎。
巴顿的神志一直是完全清醒的,从来没有出现过昏迷。他说话声音虽然
很微弱,但仍然和经常在他床边进行护理的年轻医生威廉·杜安上尉和日班
护士马杰里·朗德尔中尉互相逗趣。他十分坚强,努力设法安慰他忧心忡忡
的妻子。
12 月21 日下午二时,巴顿睡着了,他的妻子踏着脚走出病房。三点钟,
斯帕林上校进来看他,他已醒来而且心情愉快,他告诉斯帕林,他好一些了,
感到很舒适。然后又睡着了。他虽然呼吸显得沉重,但没有临终前挣扎的外
部症候。
实际上,那一整天他的病情都十分危急,他心脏的负担越来越重,第一
次出现了心力衰竭的迹象。但是一直到傍晚时分,他都挺住了。5 时49 分。
巴顿正在安然沉睡,但是朗德尔中尉还是看了看他,因为他觉查出病人已经
不行了。她召来杜安上尉,杜安马上沿走廊跑去,召唤巴顿夫人。巴顿夫人
立即赶来。但当她来到床边时,巴顿已经停止了呼吸。
5 时60 分,巴顿死于急性心力衰竭,他的左肺也受到血栓塞的袭击。各
报都在头版头条宣布,“巴顿将军长眠不醒,溘然逝世。”
这样的死,与巴顿是不相适宜的。
在一个细雨濛濛、浓雾弥漫的12 月的早晨,巴顿被安葬在卢森堡哈姆的
大型美军公墓里,他和第3 集团军的6,000 名烈士葬在一起。举行葬礼的前
两天,他的遗体被安放在海德尔堡一所豪华的住宅赖因纳尔别墅里,供人瞻
仰,美国军人都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人。他们排着队,川流不息地向这位伟大
的士兵告别,他已不可能像他们那样很快就要返回家园了,他永远也不能回
家了。甚至在墓地上,他与他的士兵们亲密无间。在坡度渐缓的高岗上面,
紧挨着他的是上等兵、底特律人约翰·赫齐瓦恩的坟墓。
人们唱着圣经中的赞美诗,送别巴顿踏上漫长的旅程。
在葬礼的最后一刻,巴顿将军忠实服务多年的勤务兵堪萨斯州的老黑人
威廉·乔治·米克斯军士长把覆盖过灵枢的旗帜交给巴顿夫人。米克斯热泪
盈眶,脸绷得紧紧的。
他慢慢地鞠了一躬,把旗帜交给巴顿夫人。然后木然地向她敬了一个礼。
瞬息间,两人的目光相遇,相互凝视了一会,米克斯军士长转过脸去。一支
12 人的枪队举起步枪,齐射三响,枪声在卢森堡的群山之中回荡。
第二天早晨,世界各地的报纸都发表了社论,向巴顿致哀,《纽约时报》
的社论最令人感动。
“历史已经伸出双手拥抱了巴顿将军。他的地位是牢固的。他在美国伟
大的军事将领中将名列前茅⋯⋯
“远在战争结束之前,巴顿就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他引人注目,妄自
尊大,枪不离身,笃信宗教而又亵渎神灵。由于他首先是一个战士,因而容
易冲动而发火,由于它在急躁的外表之下有一颗善良的心,所以易受感动而
流泪。他是一个奇妙的火与冰的混合体。他在战斗中炽热勇猛而残酷无情,
他对目标的追求坚定不移。他决不是一个只知拼命的坦克指挥官,而是一个
深谋远虑的军事家。
“有人曾把他同杰布·斯图尔特、内森·贝德福德·福雷斯特和菲尔·谢
里登相比,但是他所经历的战斗场面超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位。他不是一位和
平人物。也许他宁愿在他所热爱的部下都在忠诚地跟随着他的时刻死去。他
的祖国会以同样的忠诚怀念着他。”

no.14 光绪皇帝的末日
光绪皇帝的末日
1889 年1 月2 日,这天是清朝皇帝大婚的喜日子,但看上去光绪皇帝却
是愁云满面,十分不快。他对太后强迫册立她的内侄女——慈禧弟弟桂祥的
女儿隆裕为皇后极为不满。他深知这是太后为了监视和挟持他而采取的一个
手段。
白天他借口身体不适,撤去了大婚午宴,使群臣不欢而散,晚上闲人一
撤,他就下了龙床,独自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其实光绪对坐在对
面床上的表妹隆裕皇后,并没有什么成见。但是一想起慈禧在册立皇后时,
那颐指气使的跋扈之态,心中就猛腾起一股无名怒火,他感到和皇后在一起,
就像慈禧太后在身边一样周身不适。就这样,坐了半夜,想了半夜,天刚微
亮就起身去看珍妃去了。
珍妃是待郎长叙的女儿,这年才13 岁,正值豆蔻年华,不仅容貌出众,
才气也是极高的。左右手都能写得一笔媚秀的小楷。而且经史词章也读过不
少。入宫前,还跟颇有些新思想的名才子女延式学习过一年。这次和她15
岁的姐姐瑾妃同时选进宫,就住在西厢的庆云斋。
初一见面印象就极好,一对乌溜溜的眼,娇憨之中,未脱稚气。回皇上
话时,一反别人在他面前那种唯唯诺诺之态,想说就说,毫无忌惮,好像在
自己家中一样。光绪感到新奇,觉得和她在一起时,好像有一股清新空气扑
面而来,心里顿时会轻松很多。光绪喜欢珍妃在他身边那种开朗大方、不循
法度、潇潇洒洒、自然天成的神态。他们一起谈古论今而出以娓娓情话的模
样,使他感到少有的一种友朋之乐。在珍妃入宫前,他常觉得自己是世界上
最寂寞的人。勉强有点朋友味道的,只有一个翁师傅,但顾及君臣和师徒之
分,始终很难畅所欲言。只有珍妃,她不但多才多艺,思想开通,更重要的
是,只有她才能理解当今皇上的处境和苦衷。
珍妃知道,光绪自登基以来,没有当过一天真正的皇上。凡事却要秉承
懿旨,做对了记在慈禧身上,做错了记在光绪身上。偶尔未经慈禧允许颁发
了上谕,如不顺慈禧心意,便横加干涉,勒令推翻,甚至当众训斥责骂。久
而久之,那些朝臣和地方督抚以及大内宫监,就都不把光绪放在眼里。甚至
皇帝赐给亲王大臣的礼物,派人到内库支取,只要首领太监说一声:“老佛
爷知道吗?”便无人敢给了。这一切珍妃都看在眼里,整个宫中,只有她敢
竭尽全力为光绪出些主意,分担忧愁,想方设法为他消解胸中的气闷。这在
后宫不准参预朝政的严厉桎梏下,确是难能可贵的。所以光绪皇帝特别喜欢
珍妃,两人经常在一起,真是知己同心,情意绵绵。
自皇上大婚以来,慈禧的心情越来越坏,总觉得一股无名怒气压在胸中,
激得肋下隐隐作痛。近些日子皇后常来诉苦,一见面就哭得像个泪人儿。查
敬事房的“承幸簿”,皇上自大婚后再也没有临幸过隆裕的宫中,多数日子
都是同珍妃在一起。另据派在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密奏:
珍妃曾头戴皇后凤冠,身穿珍珠霞帔,在御花园给皇上献舞。
珍妃曾穿着皇上的龙袍在官中漫步。
珍妃曾让皇上亲自用箸匙喂她吃东西。
珍妃曾从宫外请人带着架洋机器进来,并在殿前摆模作样,说要照什么
“像”。更不可忍的是,一个小太监奉命回奏,说他昨晚听见珍主儿低声劝
皇上,说:“您是皇上,往后大主意该自己拿,别老听别人摆布。”
“啪”的一声,慈禧手中的黄盖碗,重重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当天,慈禧把光绪召到钟粹宫大骂一顿,边说边用戴满戒指的右手去掴
光绪皇帝的脸。珍妃更惨、被重重地打了一顿鞭子,皮开肉绽,好几天都下
不了床。以后这样的训斥打骂,不断施加在这对患难情人头上。
甲午战后,光绪和珍妃的爱情已脱去了那种缠绵旖旎的小儿女情态,变
得愈加成熟了。山河破碎,國家危亡,年轻的光绪皇帝力争振作图强,但在
慈禧的严密控制和后党官僚的多方掣肘下,新政步履维艰,踯躅不前。珍妃
虽然数遭毒打,并以后妃干涉朝政为罪名,被慈禧降为贵人,但她仍能尽心
竭力地为光绪分忧解难,并在戊戌年间,通过她兄弟志锐,给维新党人送去
过一些重要情报。他们志同道合,感情越来越深。
谁知风云突变,1898 年9 月21 日,慈禧突然从颐和园回到清宫,发动
政变,软禁光绪皇帝于瀛台。并同时对珍妃施以杖刑,把她圈禁在钟粹宫后
偏僻的北三所一间简陋的小屋里。她被没收一切首饰和稍好的衣物,每日三
餐都从门槛下递进去,真是尘羮土饭,苦不堪言。并且规定,从今以后不许
她再见皇上的。从此,一对情人同陷囹圄,咫尺之隔,河汉渺渺。
1900 年8 月15 日,医院。晚了,子弹穿进了金牧师
的脖子,在他颈后爆炸,炸断了颈骨。医生所能做的,只是把白床单盖在他
的脸上。
警察闻讯赶来,凶手早已逃之夭夭:他们只捡到了凶手丢弃的狙击步枪
和旅行袋,以及目击者的证词:凶手驾驶的是一辆带有亚拉巴马州牌照和墨
西哥旅游标签的白色“野马”牌轿车。
美国震惊了!黑人愤怒了!当晚美国首都华盛顿及纽约、波士顿等20
多座大城市同时爆发了大规模的黑人示威暴动,仅华盛顿就有200 多家商店
被捣毁, 180 多处起火。整个城市浓烟滚滚,如同炮火连天的战场。美国
总统约翰逊在电视中发表讲话,对金牧师之死表示哀悼,宣布推迟原定在当
天午夜前往檀香山的行期。另一方面,急今包括美国王牌部队第82 空降师和
海军陆战队在内的军警12500 人赴华盛顿“维持秩序”。
孟菲斯城更是势同燃烧着的炸药包一般,愤怒的黑人学起棍棒、刀斧来
悼念他们的和平领袖。市长当即实行24 小时戒严令,4000 名国民警卫队封
锁了交通要道,警察局的直升机不停地在黑人居住区上空盘旋飞行。
4 月5 日清晨,那个化名约翰·威拉德的凶手已经来到了佐治亚州的亚
特兰大。他把汽车丢弃在僻静的马路上,然后住进一家小旅馆,避避风头,
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此刻,联邦调查局的侦探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一方面追查“野马”
汽车的下落,一方面查证狙击步枪上的指纹,同时四处搜捕化名“威拉德”
的罪犯。
这时黑人的暴乱已扩展到60 多座城市。
4 月8 日,凶手又化名拉蒙·乔治·斯奈德,轻松地通过了美、加边界,
来到了多伦多,骗取了一份加拿大护照,舒舒服眼地安顿下来。
4 月10 日,全国已有168 座城镇遭到愤怒黑人的破坏。首都华盛顿更是
混乱不堪。在这短短的一周内,这里就发生了700 多起纵火事件。
“约翰·威拉德”或者叫“拉蒙·乔治·斯奈德”是从多伦多的电视中
看到金牧师的丧礼的。
在黑人圣歌和教堂的丧钟声中,由两头骡子拉着一辆老式农村板车,载
着金牧师的灵枢缓缓前往墓地, 10 万多人组成的送葬队伍默默随着那简朴
的灵车向前行进着。
4 月11 日,联邦调查局宣布发现了凶手遗弃在亚特兰大的汽车。该车的
登记号是1—38993,车主是一名叫埃里克·斯塔沃·高尔特的伯明翰海员。
但是,线索很快又断了,因为“高尔特”也是一个化名。
联邦调查局又羞又怒,这个“威拉德”、“斯奈特”、“高尔特”惹下
大祸,使21000 多人受伤,10000 多名黑人被捕,全国出动55000 名士兵和
国民警卫队来“维持秩序”,他就那么逍遥自在地溜了?!联邦调查局把最
后的希望寄托在指纹的查证工作上。
4 月18 日,经过近半个月的努力,核对了五万三千多名罪犯的指纹,终
于查出了凶手的真实姓名。他叫詹姆斯·厄尔·雷,是一个惯犯,多次因伪
造证件,偷窃汽车被捕,这次因持枪抢劫被判处20 年徒刑。但他并不想老老
实实地服刑。1967 年4 月23
日,他在密西西比州的杰斐逊监狱爬上一辆运粮卡车逃走,一走无踪影。
有了罪犯的照片、指纹和特征,联邦调查局大喜过望,以为绢拿罪犯指
日可待。但光荫在苒,半个月过去,搜捕毫无结果。
联邦调查局断定,詹姆斯·厄尔·雷已经潜逃出国。为此,他们请国际
警察组织的美国中央局财政部助一臂之力。财政部迅速向国际警察组织秘书
处递交了紧急求援的函件。秘书处向所有的成员国发出了红色通知,上面有
凶手雷的照片、指纹图,还有立即逮捕的命令,要求采取有力措施捉拿凶手。
现在这场搜捕扩大到了世界范围。
加拿大皇家骑警收到秘书处的红色通知,立即查阅了移民局和海关的记
录,没有发现给雷发过护照,但一个叫斯奈德的人很像被通缉的罪犯。可是
这个斯奈德在五月初参加多伦多旅行社组织的欧洲旅游团到葡萄牙去了。
5 月2 日,大约50000 名黑人在金牧师的助手拉尔夫·阿伯纳西牧师的
率领下,开始了“贫民进军华盛顿”,他们要完成金牧师的未竞事业。
而此时,雷则在阳光灿烂的里斯本尽情地挥霍。
5 月17 日,雷乘飞机来到英国伦敦,准备休息一阵子,然后再去布鲁塞
尔。奇怪的是他又一次福星高照,平安通过了戒备森严的希思罗机场,竟然
不知道警察正在世界范围内搜捕他。
6 月8 日,雷手持拉蒙·乔治·斯奈德的护照来到希思罗机场。但这一
次他运气不好,国际警察组织的红色通知起了作用,机场里的警察几乎从他
来的时候就认出了他。
根据英美签订的条约,詹姆斯·厄尔·雷被引渡回国。出发前,警察给
他穿上了防弹背心,套上了防护裤。因为谁也不愿意他再被另一个刺客杀死
灭口,重演奥斯瓦德的故事。回国后,他被塞进一辆特制的6 吨半重的囚车
送往孟菲斯城。关押他的单人囚室也装上了厚厚的钢板。
1969 年3 月7 日,孟菲斯法庭审理了詹姆斯·厄尔·雷刺杀马丁·路德·金
一案。雷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检察长表示深为罪犯的“真诚坦白”所感动,
决定不再要求法庭判他死刑。
7 月10 日,孟菲斯陪审法庭作出判决:判处詹姆斯·厄尔·雷99 年监
禁。

no.16 苏加诺在最后的日子里
苏加诺,印度尼西亚总统( 1945—1965 在任) 。 1945 年8 月印度
尼西亚宣布独立,成立印度尼西亚共和国,任第一任总统。任内曾对1955
年万隆会议的召开以及促进亚非人民的团结反帝事业作出过重大贡献。1905
年10 月政变后失势, 1967 年被软禁, 1970 年病逝。
对于印尼立国者、前总统苏加诺被推翻直到去世的生活片断,他的女儿
在一篇回忆文章里是这样描述的:
1966 年2 月,我和弟妹们被送到离雅加达不远的芝巴那斯宫‘保护’起
来,那时候,反对父亲的示威游行正在火头上,父亲担心我们的安全。
在那里我们被幽禁,无法同父亲互相通讯息,长达3 个月之久。
在这期间,我曾因极度思念父亲,变得歇斯底里,叫嚷着要回雅加达去,
我甚至曾试图逃跑出来。
看管我的警卫看到我这个样子,显得束手无策,不得不答允了我返回雅
加达的要求,只是由于有消息说,通往雅加达的路上,在本扎区有许多部队
和坦克,这才作罢。
芝巴那斯宫是我父亲喜爱的地方,过去父亲常在这里生活和工作。这里
有一幢小建筑物,父亲常在这里撰写文章,并曾在这里为他所写的《站在革
命的旗帜下》一书作准备。1967 年5 月,父亲开始被隔离,住在茂物。
在此之前,已见到一些征兆。早几个月,父亲就已停止了“活动”,他
不像以前老是忙着开会。父亲“闲”下来了,有时邀我游览市区,散散步,
买买水果。
大学生们还在继续游行示威,用恶毒的、伤人的词句攻击父亲。但是,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有一次,父亲邀我到卡罗鲁斯医院去检查眼睛,警卫随
从、我和父亲及副官同坐一辆车。回程中,车行到沙林巴路,我们乘坐的汽
车突然陷入人群的包围之中,人群互相推拥着,挤满了人行道,甚至路中心。
我们的汽车通过印尼大学的校园时,我斜斜地瞅了父亲一眼,他显得很
开心,并以特有的微笑,向群众招手,“答谢”人民的敬意。这时,忽听有
人喊道:“苏加诺万岁!”立即有人跟着喊道:“万岁,苏加诺!”“万岁!
万岁!”
一个青年奋不顾身地走向前来,想打开车门来跟父亲握手,当然,那是
徒劳的,因为车门紧闭着,当汽车缓慢前进,并把他抛到后头时,我看到他
哭了。
掌权者终于决定,父亲必须离开雅加达到茂物,而且不许再回来。我和
弟妹们必须自己生活。这种情况要继续多久?不知道。聊以告慰的是我们获
准到那里去探望他。
父亲经常吩咐我们给他送些菜肴和点心。
在彼此分离的情况下,我们很担心父亲的安全。
我好几次被来自茂物的可怕消息弄得肝肠欲碎,消息说有人企图杀害父
亲,我曾经在深夜里,强迫副官伊尔山伯伯护送我前往茂物,以亲眼证实父
亲是否还活着,因为我听说父亲被恐怖地枪杀了。但当我到达父亲的居所时,
证实父亲安然无事。在隔离时间,父亲住在侧屋里,初时,我们大家可以自
由地探望他,后来就逐渐受到限制。
1967 年8 月,我们接到最后通谍,限我们两天内离开我们住着的总统府,
我们感到惊慌,不知所措,父亲从茂物打来电话,镇静地对我们说,要我们
服从命令,并携带必要的东西。
我们离开总统府后,父亲曾两次探望我们,父亲每次见到我们,都极力
强制内心的苦痛,像往常那样谈笑着,为的是要我们鼓起勇气面对现实。但
是父亲的眼睛,无可掩饰地映出了心底的痛苦,他不忍心眼看我们因他的事
受到连累。
父亲的健康渐差,他感到寂寞。父亲本来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他喜欢朋
友环绕左右,谈论各种问题。把他从自己的亲属和熟悉的朋友中间隔开,对
他是一种精神折磨。
后来,父亲终于病倒了,并且病况日趋严重,我们请求苏哈托准许父亲
返回雅加达,哈托伯伯答应了。
1968 年10 月,父亲回到了雅加达,在不自由的情况下,住在雅梭大厦,
即父亲和拉特娜·黛薇一起住过的地方。这时黛薇已经离去,她住在法国巴
黎,和她的女儿,我的同父异母妹妹加蒂卡·莎丽一起生活。
父亲很需要亲属陪伴身边,所以,当我和前夫结婚辞别父亲时,父亲情
不自禁地哭了,“谁陪伴父亲,有谁在父亲身边?”他伤心地说。我也哭了,
感到胸口窒闷。但是,我还是不得不离开父亲。父亲活着时,广交朋友,但
是活生生的事实证明,他的忠实的朋友,少之又少。当父亲有权势时,谁不
想靠到他的身边?可一旦他倒了下来,父亲的名字犹如瘟疫一样,人们由于
一些理由,患了苏加诺恐惧病,那些在父亲有权势时感到不快的人或是他的
政敌,都趁机发泄私愤。”
此后不久,苏加诺总统便在软禁中因肾病于1970 年6 月21 日蒙辱去世,
终年69 岁。以后,他的名字便一直被官方“遗忘”,统治阶层很少用称赞的
语调提及他。直到15 年以后,印度尼西亚政府才恢复了他的名誉,使他又成
为该国的一位英雄。
教育部同意修改中学里一本历史教科书的内容,这本书说苏加诺接受外
国公司酬金,并且偷偷在外国银行里存款数百万美元,一些教育工作者宣称,
这本书玷污了印尼共和国的一位国父的声誉。
雅加达的新机场也重新被命名为“苏加诺——哈达国际机场”。这是采
用印尼第一任总统苏加诺和另一位创始人、第一任副总统穆罕默德·哈达的
名字。
1978 年初,印度尼西亚政府决定兴建一座精心设计的陵墓,供放苏加诺
的遗体,以取代只由一座凋零褪色的黄色亭子庇荫的简单坟墓。后来,这座
花费了86.4 万美元的苏加诺陵墓建在了东爪哇勿里达。这个五幢建筑物包括
了一座清真寺,以及用大理石、玻璃和不锈钢建成的墓室,里面供放着苏加
诺及其父母亲的遗体。

no.17 萨达特遇刺前后
一个在家里收听外国电台的青年,名叫哈立德·伊斯布里,是埃及武装
部队的中尉。1981 年9 月的一天,对他和对埃及都是命中注定的日子。这天
早晨他奉命到炮兵333 回团长阿勒处报到。团长对伊斯兰布里说,他被挑选
参加庆祝1973 年十月战争的阅兵,阅兵式在10 月6 日进行。他将率领以他
的牵引车为先导的由12 门大炮组成的方队。伊斯兰布里要求免除他这项任
务,理由是要安排同家人过古尔邦节。团长不答应,伊斯兰布里只得接受,
说了句:“那就按真主的意愿办吧!”这句活没有引起团长的注意。其实就
在伊斯兰布里说:“那就按真主的意愿办吧”的一刹那,他就下了干掉安瓦
尔·萨达特总统的决心。
这一暗杀小组在10 月2 日再次碰头。伊斯兰布里说,同车的牵引车司机
可能会给他们的行动带来麻烦,因为他同他们的观点不同。他们商定在出发
前让司机吃安眠药,使他无法驾车,而由伊斯兰布里代替。为了保险起见,
他们买回安眼药,让哈米德试一下,结果这些药片对他根本不起作用。哈立
德决定到时以恐吓的方法控制司机。
伊斯兰布里设法摆脱了自己车上的一名士兵。幸运的是车上另一名士兵
病了,伊斯兰布里立即给了假。接着,他把第8 个碍事的士兵派到别的地方
执勤。他对连里的人说,将有3 个人来补缺。他含混地表示,这3 个人来自
军事情报局,负责检阅时的安全。
哈立德·伊斯兰布里把一切都安排好以后,最后一次来到新开罗区的姐
姐家,留下了一封信。他姐姐是在萨达特遇刺和弟弟被控谋杀而被捕后才见到
那封信的。信上说:“我请求你们宽恕我,我没有犯罪。我一点也没有想到
自己,也不要求提升和奖励。如果因为我的缘故,你们当中有人受到伤害,
我希望你们宽恕我。”
阿塔·侯赛因和阿卜杜·哈米德进入受阅部队集结区时,门卫居然没有
要他们出示许可证。
10 月5 日清晨,一名高级军官乘坐敞蓬汽车,用扩音器宣布命令,要各
连队将小型武器集中到指定帐篷中。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名共和国卫队的高
级军官命令拆除所有武器的击发装置,集中到连队指挥官那里。伊斯兰布里
命令新来的3 名士兵负责上述命令的执行。这一点没有人感到奇怪。
10 月6 日凌晨3 时,伊斯兰布里向连队发布命令,早晨3 时准备行动。
他到放武器的帐篷,取出4 支机枪,装满了子弹,放进一个口袋,乘司机去
餐厅取饭时,伊折兰布里将枪和手榴弹等放入车内。向检阅场行进命令下达
了,伊斯兰布里的牵引车在方队的右前方,即离主席台最近的一面,距离不
超过30 米。当车队到达主席台前时,司机被露出的手枪吓坏了,乖乖的刹车,
牵引车由于惯性而偏向主席台一侧。
牵引车刚停下,伊斯兰布里朝主席台方向扔出第一颗手榴弹。侯赛因从
牵引车里站起来,开始向总统所在的方向扫射,第一棵子弹便击中了总统的
脖颈。那大概是致命的一颗子弹。由于对计划一无所知,牵引车司机及炮手
们部纷纷跳下车逃向四方。这一切完全是突如其来的,过了整整30 秒钟之
后,共和国卫队才开枪回击。此时,伊斯兰布里已经冲到了主席台的前面,
侯赛因紧随其后,两人跃进到两侧,作压制性的扫射。伊斯兰布里朝着看来
没穿防弹衣的萨达特的身体不断射击,不想自下任何可能的漏洞。他忘掉了
一切,只是决意结果他认为的作为一切暴虐的象征的人。当伊斯兰布里等3
人被抓往时,萨达特及另外7 个人被杀,还有38 人受伤。
再回过头来看萨达特于10 月6 日检阅的当天的行动。他8 时半在基札的
家里醒来,像往常一样做体育锻炼,然后吃了些清淡的早餐,决定要成功地
出现在检阅中。他穿上前几天刚刚从伦敦送来的由特剪裁师做的新军服。妻
子吉汉注意到他没穿防弹背心,他解释说,那次在耶路撒冷访问,从电影里
看,穿防弹背心后比实际要胖。今天由军队护卫,应该显得更文雅,应该向
全世界证明他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临出门前,他又回去取忘在桌子上的元帅
杖。他妻子后来说那是个悲哀的警号。他显赫地来到检阅台,力图显示出高
兴的神情。
在检阅中,萨达特同周围的人谈起受阅的新武器。主席台上大部分人随
着播音员的评论观看着。当空军出现在检阅台的上空时,歼击机作特技飞行
表演,并喷出彩雾,主席台上的人都鼓了掌。广播喊道:“现在炮兵来了,
大炮牵引车靠近主席台了。”突然,一辆牵引车嘎然停下,看上去向右偏了
些。当时有人以为车坏了,司机想为检阅队伍让路。
此后,观礼的人们冷不防看见空中飞着两颗手榴弹,接着响起了爆炸声
和连续射击声。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马上躲到椅子底下。离总统最近的共和国
卫队的军官是团长艾哈迈德·赛尔罕。调查时,他说,他不止一次对总统喊:
“趴到地上去,总统先生!”慌乱状态继续了40 秒钟,卫队里没有人在30
秒内开过枪。卫队开枪后便击中3 名刺客的腹部,但他们继续开火。
后来,就暗杀总统,保护他安全的责任等敏感问题进行辩论时,提到美
国人——应总统要求——承担了保护他的职责,共花了2000 万美元,装备了
安全设备,其中包括反国际恐怖的特别分队。问题是这支队伍被安排在主席
台后待命,不让他威严的样子损害主席台上的形像,给人以空气紧张的印象。
这支队伍离萨达特约60 米,而刺客们离他30 米。当这支队伍迅速赶来保护
他时,他们的努力实属徒劳。
射击时,吉汉·萨达特夫人在主席台后排包厢,包厢前有玻璃挡着,枪
响后,她跑过去,悲伤的问:“总统在哪里?”她陪着他迅速登上直升飞机,
12 时40 分升空。
根据迈阿迪武装部队医院的记录,载着总统的直升飞机于1 时20 分抵达
院内,即起飞40 分钟后才到达。从检阅台到医院的距离不会多过5 分钟的路
程。怎样解释这种延误呢?有人看见那架直升飞机在中午1 时以前,停在基
札总统家前的停机坪上,有传闻说,他妻子在电话机旁同美国通了几次电话,
其中一次是同在美国的儿子杰马勒。杰马勒是个独生子,当时在佛罗里达州。
吉汉被告知,她儿子去了海滨附近一个岛上。她和美国高层人士通了话,目
标是“从他们那里确切地知道任何有关发生在埃及的事情的材料”。打完电
话后,她才随飞机朝医院飞去。可以相信,吉汉夫人一定从看见丈夫的第一
刻起就知道他已经离开人世了。
医院的报告表明, 10 月6 日星期二下午2 时40 分,心电图无波形,
脑电图显示脑组织完全停止工作,证明死亡。总统的死亡原因表明,强烈的
脑神经震荡,胸腔内出血,左肺、大动脉、左肺根开放性损伤。
吉汉夫人在检查室外等候,她知道丈夫已经死去了。她的儿子终于从美
国佛罗里达打来了电话。她对儿子说:“杰马勒,我要对你说一件极为重要
的事。你不应该表现出让你周围的人感觉到的激动的表情。他们朝你父亲开
枪,你应立刻回来!”
杰马勒·萨达特同埃及驻华盛顿大使馆联系,试图安排回国事宜;随后
又同埃及驻伦敦大使馆联系,询问一个心脏外科医生,他想同这位医生一起
去治疗父亲的伤。突然,传来了他父亲被杀的消息。杰马勒乘飞机到华盛顿,
一家美国公司自愿包租一家私人飞机载着他回开罗。
总统的家庭成员迅速来到医院,其中有他哥哥塔勒阿特。总统有一次向
公众表明自己恪守公正,便把塔勒阿特投入监狱,而塔勒阿特认为自己是被
冤枉的。现在他对着全身被纱布裹着,只露出一小部分脸的弟弟,说道:“去
吧,愿真主怜悯你。我原谅了你做的一切。”
毋庸置疑,被抓住的刺客们受到了残酷的拷问,医疗报告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被铁链锁铐,被鞭子和水龙带抽打,有些人的头颅骨被打碎,股骨等部
位被打碎或打断。审问哈立德。伊斯兰布里一开始在迈阿迪武装部队医院—
—总统的尸体停放在那里。一位调查人员试图瓦解他们的抗拒,对他说:“总
统没有被杀死,只不过嘴部受了些伤。”尽管哈立德·伊斯兰布里当时被折
磨得十分痛苦,但没有受骗,用被痛打而肿大的眼睛盯住调查人员的脸说:
“你骗不了我,我朝他身上打了34 发子弹,你还是找别的来骗我吧!”
在审讯期间,哈立德·伊斯兰布里被问及是犯了罪时,他的回答是:“是
的,我是杀了他,但我没有犯罪,我做的是为了宗教,为了祖国。”
调查结束后。有5 名被告被判处死刑。后来,对原教旨主义的圣战组织
进行了大型审判,其中有300 多人被判死刑,另外有100 多人被清洗出武装
部队。
对于埃及民众来说,当总统被刺的消息传来时,总的感觉是平静多于不
安。因此,有人评论说,他死在其时。

no.18 阿基诺谋杀案秘闻
1983 年8 月21 日,著名的菲律宾反对党领袖贝尼尼奥·阿基诺结束了
在美国的3 年流亡生活,当他刚刚踏上马尼拉的土地不到几秒钟的时候,便
突然遇刺身亡。由此,菲律宾的國家政治生活中,又一次掀起了新的波澜。
14 个月以前,很可能是关于马科斯病危的谣传,促使这位正在流亡的反
对党领袖在波士顿告别了家人,经过在东南亚一星期的周游之后,他登上了
从台北飞往马尼拉的班机。
在飞机上,阿基诺兴奋地向记者们谈起了他预想中将要受到的欢迎。同
时,他也十分清楚地意识到,飞机降落以后,他很可能还会在飞机场上遇到
一些麻烦。因此,在飞机降落之前的短暂时间里,他悄悄地走进厕所,穿上
了他的防弹背心。
飞机缓缓地滑行着通过马尼拉国际机场的第八号通道。一辆军队的深蓝
色“闷子车”正停在跑道旁的柏油路上。一队士兵挎着m—16 式自动步枪成
扇形阵势包围了飞机。
机舱里,阿基诺正以非常感人的语调对记者们说:“可别把我忘了呀!”
机舱门打开了,3 个军官身穿土黄色卡叽布军服登上了飞机,并且迎上
前来搀扶阿基诺。此刻,这位曾经作过参议员的阿基诺似乎突然显得有些忧
心忡忡了。当他走到舱内行人通道的尽头时,几个身穿白色衣服的泰加洛人
(菲律宾主要民族之一)在他身后出现了,他们把拍照的人群和记者们挡在
后面,并且在阿基诺刚刚走下舷梯时,就迫不及待地想把舱门关上。几乎是
与此同时,飞机下面传来了大声的喊叫:“依特奈(就在这儿),阿克纳!
阿克纳(让我干吧)!”“帕斯拉(开枪)!”
仅仅是在阿基诺走出飞机11 秒钟以后,第一枪便打响了。几秒钟之后,
又连续响了三枪,接着是第五枪。
第一位趴到机舱窗口的乘客首先看到了在飞机跑道几码以外的柏油路
上,阿基诺四肢伸张被打倒在地上,紧挨在他的旁边躺着另一个穿蓝色衣服
的男子。三个搀扶阿基诺的军官已经无影无踪,穿白色衣服的几个泰加洛人
也早已不知去向。一个士兵正从“闷子车”里跳出来,把子弹一连串地射向
躺在地上、穿蓝衣服的人。另外两个武装军人也同时开枪,和那个士兵一起,
把枪膛里的子弹全部倾泻在这个早已死掉了的人身上。然后,他们使劲地把
阿基诺拖到“闷子车”上。
车门紧紧地关住了。眨眼间,“闷子车”便飞快地消失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阿基诺一生的奋斗中,没有哪一件事能够像他被
刺身亡事件这样有力地唤醒了菲律宾反对党人。
在他遇刺之后, 400 多天的时日推过去了,菲律宾人一直在急切地等
待着重大政治转折点的出现。
在马科斯总统的授意之下,由阿格拉瓦——一位令人难以捉摸的女首席
法官组成了一个调查组,他们许诺,在阿基诺罹难一周年之际,将向人们披
露调查审讯结果。
然而,被允诺的那一天平静地过去了,允诺并未兑现,人们心中的疑团
却在时间的延宕中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议论和推测的消息也像涓涓细流一
样,从官方和非官方的漏洞中渗露出来。街谈巷议,窃窃私语打破了政府内
部的寂静,而那些既不愿意敷衍塞责,又不希望仓促行事的官员们却仍然再
次拖延时间。七个星期的时间溜过去了,新闻界也始终保持着沉默,一语未
发。
在第八个星期里,一个最大的“漏洞”终于出现了。一本479 页的备忘
录——由调查组提供给阿格拉瓦作报告凭藉的证据——被出示给几个外国新
闻记者。人们从中了解到,在调查时,菲律宾军队方面所作的关于刺杀现场
情况的详尽叙述与照片和录像带提供的可靠证据存在着明显差异。调查组内
部对此作了长时间的激烈辩驳并取得基本一致的意见:军队有关人员谋划和
刺杀了阿基诺并且掩盖了罪行。调查组准备承认以下有关谋杀案的具有爆炸
性的详细情节:
——罗兰社·加尔曼,被军队方面指控为杀害阿基诺,并在阿基诺被杀
数秒钟之后亦饮弹身亡的人,只不过是一只替罪羊。
——刺杀阿基诺的真正刽子手是在阿基诺到达机场后,负责警戒工作,
陪同阿基诺走下舷梯的3 名军人。
——6 名警卫队员,包括其他16 个军人、3 位将军和一个平民,也将因
密谋杀害阿基诺或作为密谋从犯被带上法庭。
的确,一个刺客如何能孤身一人穿越一千多名菲律宾保安军的警戒线,
在被卫兵簇拥着的阿基诺身后不到18 英寸的近距离内开枪呢?为什么护卫
阿基诺的军官们一瞬间便踪影尽无,而保安军士兵猛烈的射击却偏偏把这个
早已死掉的暗杀者打得血肉模糊呢?
刺杀发生后不到5 小时,菲律宾空防司令卢瑟·库斯托迪奥、大马尼拉
市卫戍司令奥利瓦斯曾在机场召开现场记者招待会说,这是共产党分子策划
的阴谋,凶手是伪装成机场运货工的加尔曼,已被当场击毙。然而,这种结
论却给人们带来了一连串的疑问。
案件的审理开始了。负责机场警戒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站在那里复述着
同一个故事,每个人都宣称自己没有看到和听到关于这场谋杀的情况,更没
有参与这场谋杀。在调查组手中的证据,除了提出更多的令人头疼的疑问以
外,丝毫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恰在此时,一个自作聪明的证人露了“马脚”。他,就是菲律宾保安军
的一名特等射手罗兰杜·德·古兹曼。在他的证词中,以超乎寻常详细地叙
述描绘了当时的情景。在阿基诺被带领着穿过柏油路时,他一直坐在紧闭着
门的军用“闷子车”里,就在他的一个同伴打开车门准备让阿基诺上车之际,
他突然看到了持枪的加尔曼就在阿基诺的卫兵米萨身后,随着枪声,米萨挡
开了加尔曼的手,并且把加尔曼摔倒在地。这时他迅速拔出了手枪,第一枪
击中凶手加尔曼脑后,在凶手倒地的瞬间连发四枪击中后背,直到凶手匍匐
在地,又追补了两枪。此刻,3 名菲律宾保安军士兵才开始向躺在地上的行
刺者射击。于是,又在尸体上留下了23 处弹洞。
这一番叙述与调查组掌握的情况实在是大相径庭了。首先,古兹曼的证
词中根本没有提到那致阿基诺于死地的五声枪响,另外,在五声枪响中拍摄
的照片以准确无误的画面说明,当时“闷子车”内外并无任何动静。再依次
分析现场照片,还可以看到第一个从“闷子车”里出现并向已经倒地的加尔
曼射击的人并非古兹曼,而是另一个士兵厄尼斯特·梅蒂奥。备忘录中由此
判定,古兹曼这一段由13 名士兵发誓承认属实的证词,无疑是捏造的彻头彻
尾的谎言。
特别是在9 名非军方人士提供了证词以后,更使军方证人无法自圆其
说。菲律宾航空公司地面机械师塞尔索·罗特力纳,曾目睹刺杀现场情景,
当受到军方严厉盘问时,他托辞说当时已被吓得扑倒在地,什么也没注意到,
所以无法提供证词。但是,在7 月中旬调查组即将结束正式审理工作时,他
满心惊惧地同意了与阿格拉瓦秘密会谈。在密谈中,他告诉女法官,案件发
生时,他正站在飞机机首下,首先听到的是舷梯上人们走下的脚步声,继而,
他看到阿基诺身后出现了一只举枪的手。枪声响了,子弹射中了这位刚刚返
归祖国的前参议员。
菲律宾航空公司地面机械师塞尔索·罗特力纳肯定地说,尽管飞机机首
挡住了他的视线,使他没能看清凶手的面孔和全身轮廓,但他仍然看到了阿
基诺是在飞机的舷梯上而不是在“闷子车”旁被枪击中的。这无疑是对军方
证词的沉重打击。同时,另一位机械师拉蒙·白朗甚至比罗特力纳更生动地
描述了阿基诺被刺后,加尔曼满面笑容地向军官们打招呼时的样子。因此,
虽然备忘录上还未能确定凶手的名字,但是,它已经断定杀害阿基诺的人是
陪同阿基诺走下舷梯的军官之一。
备忘录中提到的另一名高级军官是空防司令库斯托迪奥。他曾是马科斯
总统的私人专机驾驶员,与贝尔关系密切,并且比其他人更熟悉机场地形。
备忘录根据调查认为,在杀害阿基诺的阴谋中,他是首要的、无法推脱罪责
的人物。
备忘录还表明,武装部队总参谋长贝尔也参与了掩盖谋杀罪责的活动。
尽管他在证人席上表现得有理有节,简短而中肯地提供了证词。然而,他的
证词中充满了令人不能宽容的借口,并对一些至关重要的问题避而不谈,使
人大惑不解。
显然,应该作答复的人是非总统而莫属的。马科斯曾许诺他将重视调查
组的工作结果。但是,在他的人民中,很多人熟悉他在政治上飞速变幻的“艺
术技巧”,他们生怕总统再有什么妙算使调查结果失去意义。
齐亚·哈克总统罹难记
巴基斯坦总统齐亚·哈克在首都伊斯兰堡以南330 英里的巴哈瓦尔布尔
度过了他生命的最后几小时。美国驻巴基斯坦大使拉菲尔陪同哈克去观看武
器试验,这些武器是美国提供给巴基斯坦军队的。观看完毕后,哈克总统和
一大批陪同人员乘坐美制c—130 运输机,这架飞机将飞住伊斯兰堡附近的拉
瓦尔品第军用机场。
当地时间下午4 时30 分左右,执政长达11 年之久的64 岁的哈克总统乘
专机开始反航。然而刚起飞不久,机身就上下翻滚,数秒之后,爆炸坠毁。
火烟滚滚,爆炸声震耳欲聋。飞机残骸和尸体分溅在方圆上千米的地面上。
飞机坠毁地点在旁遮普省苏特里杰河岸边的卡穆·卡里尔村庄附近。
但是,正在农田里干活的人告诉记者,飞机是在翻了几个跟头之后才坠
毁的。坠毁后立即起火爆炸。磨粉厂主人古拉姆·纳比说:“一架飞机突然
朝着我的头顶俯冲而来,吓得我急忙向树下跑。飞机从河边飞来,突然又掉
转头飞走。它再次腾空而起,然而不多会儿,就又落下来坠毁了。”
附近村子的农民闻声赶来,附近城镇的数千名军民也闻讯乘各种车辆赶
来。直升飞机在空中不停地盘旋,寻找幸存者。附近村民赶制的25 具棺木被
急速送往现场。飞机上的30 名乘客和机组人员无一幸免。
许多尸体是通过死者生前佩戴的军衔、勋章和奖章才辨认出来的。一本
古兰经在哈克总统的尸体附近发现。据说,他生前一直把这本古兰经带在身
边。30 具尸体于8 月18 日晚分别用飞机运往死者家乡或首都。
令官员们怀疑的是,这起飞机爆炸事件发生时,巴基斯坦正处于一个关
键时期,哈克在西南亚地区扮演了外交上的重要角色。哈克执政11 年,他比
其他巴基斯坦执政者在位时间都长。他在国内坚决压制反对派,很少考虑他
的接班人问题。他解散了由他一手扶植的内阁,重新由他一人全面统治。巴
基斯坦人民党领袖、前总理布托的女儿贝·布托说:“对于哈克的死,我并
不表示遗憾。”在调查分析飞机残骸之前,许多巴基斯坦人已确认这起飞机
爆炸事件是恐怖主义分子造成的。官员们推测,飞机不是被地对空导弹打下,
就是被事先安放的定时炸弹炸毁的。巴基斯坦一位政府发言人说:“我个人
认为,不是99%,而是100%地相信这是一起阴谋破坏活动,哈克总统已成
为一些人的攻击目标。”
18 日晚,一架载着哈克总统和美国大使等人遗体的c—130 飞机从出事
地点安抵伊斯兰堡。前一天晚间才宣誓就职的新总统吴拉姆·伊沙克·汗带
领全体内阁成员前往机场迎接。在军乐队演奏的哀乐声中,6 名士兵抬着覆
盖国旗的总统灵柩,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机场。道路两旁伫立的人群中,
许多人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哈克总统的灵柩已被安放在伊斯兰堡费萨尔大清真寺内,从8 月19 日凌
晨开始,扶老携幼的市民们自发去为哈克总统致哀。他们以传统的宗教方式
为这位忠诚的穆斯林祷告。据维持秩序的警察说,许多阿訇自愿来为总统诵
经文。
8 月20 日这一天,是为哈克总统举行国葬的日子,在这两天,已有70
余架专机降落在伊斯兰堡机场,70 多个國家都派来了代表团。
葬礼在伊斯兰堡费萨尔大清真寺举行。哈克总统的遗体将安葬在这座清
真寺的南侧。
12 时50 分,哈克总统的灵车从新总统府徐徐开出,车上覆盖着巨幅巴
基斯坦国旗,前有摩托车队开道,后有包括新总统伊沙克·汗在内的政府官
员的车辆护送。灵车行至宪法大道第二个路口时,许多群众的车辆和行人自
动加入了送葬队伍。随行的人群跑步紧跟车队前进,挥泪为总统朗诵经文。
此情此景实是感人。
车队到达费萨尔清真寺时,总统灵柩改乘炮车,由两行士兵用手牵引前
进。到停柩场时,已近下午2 时,安葬仪式正式开始。总统灵柩再改为由8
名士兵抬着前进。巴基斯坦高级官员和前来参加葬札的外国官员步行随灵柩
前进,三军仪仗队全体肃立致敬。
千余名阿訇齐声诵起下葬经,在礼炮的轰鸣声中,哈克总统的灵柩安放
在墓穴中。伊沙克·汗总统首先为墓穴填了第一铲土,其他巴基斯坦高级官
员相继填土。巴基斯坦三军高级将领也为总统墓穴填土。
填土仪式完毕后,巴基斯坦高级官员、三军将领和各国代表团依次敬献
花圈,百余个花圈堆集起来使坟墓形成一座五彩斑斓的小山。

no.19 朴正熙总统之死
独裁者在内讧中丧生
——朴正熙总统之死
1979 年10 月26 日晚7 点半左右,按汉城的习惯,正是进晚餐的时候。
南朝鲜中央情报部所在的宫井洞部长办公室里,走进了前来赴约的南朝
鲜陆军总参谋长郑升和。久候的中央情报部次长金正燮告知:部长金载圭正
在陪突然到来的总统朴正熙,总统离去后,马上赶来有要事相商。郑升和点
点头坐了下来。7 点40 分,忽听见“呯——呯”一阵枪响,郑升和站起来疑
惑地说;“这不是枪声吗?”
金正燮也略有点吃惊,听见枪声已经停了,吩咐警卫人员到宫井洞外问
问派出所,出了些什么事?
正在此时,金载圭赤着脚,衬衣上沾满血迹,摇摇晃晃地跑进自己的办
公室,一把抓过桌上的酒瓶,往嘴里灌了几口,不等郑升和开腔,便把他拉
向门口,推上了车。
上车后,郑升和不断追问下,金载圭伸出大姆指一弯,做了个阻击的动
作,示意朴正熙已死,郑升和急忙追问道“总统阁下死了吗?”
“死了。”金载圭肯定地说。
郑升和再没出声,他需要时间考虑一下这一猝然事件。夜真静,只有车
轮跟大地摩擦发出轻微的声音⋯⋯1. 1979 年10 月26 日的清晨。
南朝鲜忠清南道唐津郡的插桥湖防潮堤上,彩旗纷飞,待剪的彩带就像
一条跃跃欲腾的长龙。
从昨天起就守卫在这儿的总统府卫戍部队的士兵们,端着美制自动步
枪,横眉竖眼地驱赶着过住的行人和田野里来干活的农夫们。
朴正熙总统的侍卫长车智澈手搭凉篷,望了望正在用电子仪器搜索的侍
卫人员,那双几乎从不转动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冷冷的笑意。他是个大高个,
推着光头,两道刷把似的眉毛插在那张柿饼般的脸上。
车智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是9 点钟了,离朴正熙飞到插桥湖的时间,
只有1 小时了,他向插桥湖纪念塔走去,这座庞然大物最使他放心不下。
其实这儿已不知检查过多少次了。车智澈首先命令工兵们用金属扫瞄器
仔细探查过,为防止政敌使用塑料炸药,又用特殊的电子仪器反复搜索,纪
念塔的罩布放在一边,连塔身上每条石缝都几乎被数清了,最后车智澈才放
心了。
为防止亡命者驾驶汽车炸弹,车智撤把整个警戒线伸到一里以外,每五
步站着一个特种空降部队的士兵,每人两颗反坦克手雷。
插桥湖的防潮堤上和纪念塔旁站了几十个身着便衣的总统府侍从人员,
总统还将带来一批侍从人员,这样的防卫是第一流的。无懈可击,车智澈真
正放了心。
一名侍从媚笑着说:“头,这儿决不会出差错的,您去休息一会儿吧。”
车智澈立刻下令将这名侍从抓了起来。
10 点钟到了,他跳上汽车向飞机预定降落点驰去。
2.阳光普照着大地,却很难照进南朝鲜中央情报部的所在地——宫井
洞。身为中央情报部部长的金载圭,一反常态地让秘书助手们早早的离开了
办公室,并吩咐贴身警卫员守住二楼的楼梯口,不让任何人上来。
金载圭将自己锁在寝室里,这里面除了他刚拖进办公室里的一张方凳
外,就只有一张简朴的弹簧床,一部大型的录音机堆放在墙角的地毯上,深
色的壁毯,沉重的窗帘,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拉一拉领带,
一只手哆嗦了一下,打开了录音机。他明知没有人,仍忍不住又向四周看了
看,关系太大了,脑海里又突然掠过总统府秘书长金桂元递给他这盒磁带时
那张苍白的脸,当时他还在心里嘲笑金桂元的胆小,但金桂元的胆小说明了
磁带的内容后,他也呆住了,接过磁带盒,竟有接过一颗定时炸弹的感觉。
近年来,金载圭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进行了改革,将军队中跟着自己干
了多年情报工作的数十名心腹军官,全部调进中央情报部,从而彻底掌握了
中央情报部,工作很有成绩,博得了美国政府和朴正熙集团内部一部分人的
支持和赞扬。在对外关系上,他推荐老乡郑升和当上了陆军参谋总长,使郑
升和对他格外感激。
“哈哈哈⋯⋯”。车智澈一阵发狂般的笑声,冲击着金载圭的耳膜,金
载圭一惊,手中装着香槟酒的杯子掉到了地毯上,接着他发现原来是录音机
里发出的笑声,紧张的神经一松弛下来,手毕竟攥出了两把汗。金载圭站了
起来,点燃了一支“船牌”高级烟。
“金载圭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难道⋯⋯。”这暗哑的嗓音分明是朴正
熙。
“这些年来,金载圭用金钱内结军人,如参谋总长郑升和,第三军司令
部李建荣,特种空降部队司令郑炳宙少将等,都与他结成了生死之交;外应
在野党和美国政府的战略思想,在年、外政策上多次提出与您相左的看法,
并要求废除‘维新宪法’。常言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造反”这个词在金载圭的脑海中一闪即过,没留下痕迹,但他明自金
桂元给他这盒益磁带的目的了。
磁带又发出吱吱的过带声,金载圭感到朴正熙的沉默就是宣判了他政治
上的死刑。
3.青瓦台正日益成为一个要塞。
青瓦台的正门,为防止暗杀汽车,在地下装有一块钢板,一按电纽,钢
板会垂直冒出地面,封死正门。青瓦台后面的北岳山上密布着火力点。它周
围的居民都被撵到汉江南边去寻找新的居住地了。
青瓦台为中心的航空禁区,几乎每天夜里都放射高射炮,说是有什么飞
机闯入。现在离青瓦台远些的居民也不安全了,睡在家中,不知什么时候,
没长眼睛的炮弹会破壁而入。由于经常发生伤亡事件,市民们对这种频繁发
生的谜一般的事件已失去了耐性。
青瓦台每天有500 名军人和5000 多名警察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
青瓦台内所有的空地上全是水泥花盆,上面盛开的各色花卉,组成各种
各样的图案,人们沿着花盆之间的空隙,蜿蜒穿行在花丑”丛中,倒是别有
一番曲径通幽的滋味。别以为朴正熙这是有意在附庸风雅,这不过是他的保
安人员设计的巨大水泥路障,据说连装甲车也能拦住。
朴正熙回到青瓦台总统府已经是13 点30 分。他今年60 多岁,个子不高
不矮,身材不肥不瘦,一付特号墨镜遮住他那双细小的眼睛,像狒狒般凸出
的嘴巴,使人感到一种野性的凶残,实质上人类的贪婪、虚伪、狡诈和兽性
的残暴,都十分奇妙地交织在他的头脑里,使他成为南朝鲜历史上少有的暴
君。
回到青瓦台,朴正熙一直阴沉沉的脸上,才稍稍有点儿明朗。在举行插
桥湖纪念塔的揭幕式上,他拽动揭幕的绳索时,不知为什么纪念塔上的罩布
仅仅揭开了一半,十分迷信的朴正熙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他心里嘀咕;
难道路上要出事?难道预兆权力不稳?为什么我这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行使,
居然会出现障碍?
车智澈在一边更觉得心惊胆战,也觉得奇怪,自己曾试拽过多次,怎
么⋯⋯。
11 点,直升飞机载着朴正熙在道高温泉观光宾馆前的院子降落时,宾馆
里饲养的一头獐子,被直升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吓得惊恐万状,一头撞死在墙
壁上。知道此事后,朴正熙更是不悦了,一迭声的叫飞机驾驶员立刻回青瓦
台。不料飞机出了故障。朴正熙格外小心地吃罢了午餐,甚至连到温泉里泡
一下的念头都没转,就上了飞机回到了青瓦台。
此刻,朴正熙对一切都感到释然了,插桥湖纪念塔的罩布只能拉开一半,
正是在预先告警;飞机可能要出故障。飞机不在半空中出故障,而等降落到
地面才出故障,可见自己真是属于那种命大福人造化大的人。十分迷信的朴
正熙突然想起“圣天子自有百灵相护”这句中国古话,心里就像抹满了蜜。
回到自己一大片房间的隐密地下室,他摘下大号墨镜,随手扔到地毯上。
他已经是个老人了,一个孤独的老头,一个权力欲极度膨胀的老头。他谁也
不相信,任何自认为和他关系最密切,最有可能接替他的人,总是被他不动
声色地搞掉了。在他执政的18 年里,他换了8 个总理, 13 个内务部长,8
个中央情报部长,10 个陆军总参谋长。用没有什么基础的新人,替换掉根深
蒂固的老部下,正是朴正熙控制整个局面的一种权术。他要当一个终身的总
统,只要他活着,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凌驾于他之上,向南朝鲜发号施令。
门开了,车智澈端着盘生鱼片提着几瓶可口可乐和威士忌之类的饮料走
了进来。四年多来,车智澈看朴正熙的眼色行事,投其所好,准得跟乌龟预
感天气的阴晴一样。此刻看见朴正熙正陷入深思,便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
转身要走。
“等一下。”朴正熙迟疑着说,但没有抬起头来,只是狠狠地吸了口烟。
“中央情报部长的位置你打算让谁接任?”朴正熙站了起来,向前走了
几步,微微显得左肩高,右肩低。
“陆军保安司令金斗焕。”车智澈有点不安地望着朴正熙。
“嗯!”朴正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来,两道尖锐的目光盯住
了车智澈。
车智澈眼里闪过一丝惊恐,立刻又做出一副坦率忠诚的样子。朴正熙放
了心,看来车智澈是有意要搞垮金载圭,所说金桂元和金载圭在青瓦台搞窃
听,多半是毫无根据的陷害,朴正熙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故意装糊涂:“金
载圭搞窃听有实证吗?”
“物证是没拿到,但替金桂元搞窃听的人愿以高价提供窃听磁带。”
朴正熙有点紧张了,看来事情还不太简单,这个窃听者无疑是个可怕的
人,他要价高,说明窃听内容一定价值高。朴正熙吸了一口烟,室内响起一
阵压抑的脚步声。“立刻挂个电话给金载圭,今晚咱们都到宫井洞去吃晚餐,
请他找几名女艺人陪客。”
车智澈一下子愣住了。
朴正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给你们两人和解嘛。”
车智澈仍没转过脑筋来。
4·金载圭接到朴正熙今晚要来宫井洞吃晚餐的电话,呼吸有点急促起
来,他狠巴巴地吸了口烟,用两根蕉黄的手指头,一下子将香烟掐灭了,烟
头的火星炙得他的心一颤一颤的。他快步登上二楼,打开自己的办公室,从
保险柜里取出一支西德制“尤尔塔”七连发32 口径的手枪,这种枪瞄准器极
佳,并有强大的冲撞力。他将子弹一粒一粒地压进弹仓,拉开枪机,推子弹
上膛,又检查了一下,确信没有故障,便轻轻地把枪藏在书架后面,然后坐
下来盘算行动的步骤。
刺杀朴正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几十年的情报工作经验使他懂得这种事
决不能依赖别人去干。因为要保证刺杀的准确性和突袭性,首先刺杀者应是
朴正熙不起疑心的;其次这类的刺杀应是既有预谋又是随机的,有机会就干,
没机会就等;再次托付任何人,均不可靠,人心隔肚皮,就是亲爹娘也有可
能出卖儿子的,到那时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决定自己亲手刺杀朴正熙后,金载圭反而定下了心来,他快步走到电话
机旁,要接陆军总参谋部。当话筒里传来接通的讯号后,金载圭像往常那样
拉长着声音“啊⋯⋯郑总长,您好,今晚有空吗?我想请您来宫井洞吃晚饭。”
得到郑升和十分肯定的答复后,金载圭满意的点了点头,吐出一口长气。
接着,他又拨通了中央情报部次官金正燮的电话,告诉他:“今晚我原
约定郑参谋长在官井洞办公室里共进晚餐,可是由于总统阁下的突然光临,
我不能相陪,望你替我代陪郑参谋长,待总统阁下离去,我马上前往。”
布置好这一切后,金载圭驾着一辆小汽车,疯狂地开上了高速公路。
16 时30 分,金载圭来到宫井洞。这是一座两层楼房,外有三米高的砖
墙,砖墙顶端是白色锋利的箭头的金属栏杆。楼的二层是金载圭舒适的办公
室和寝室,底层没有餐厅和会客厅,楼前是花园,里面的奇花异卉争奇斗艳,
中间是一个碧波荡漾的养鱼池。
17 时10 分,总统府秘书长金桂元来到了宫井洞。当他走进金载圭的办
公室时,金载圭起身相迎,问:“总统阁下为何要来此晚餐呢?”
“总统大概是想缓和你跟车智澈的关系”金桂元说完叹了口气,“这能
有什么用?车智澈这小子狂妄到了极点,到处伸手,处处逼人,真有点挟天
子令诸侯的意思,谁能不头痛。”
金载圭冷冷地点点头说:“就是这个家伙,把事情闹到国愤民怨的地步,
今晚我决定为民请愿,要‘清君侧’干掉这小子。”
金桂元神色阴郁地点点头,脸似乎变得更小了。
“你是不是有点害怕事后总统阁下追究。”金载圭看透了金桂元的心里,
却不肯泄露自己的计划。
金桂元阴沉沉地说:“你这样干了以后,总统决不放过我们。”
“你大概觉得总统阁下是位不怕死的硬汉吧。”金载圭不无讽刺地说。
“你是说用武力⋯⋯。”
金载圭迅速用食指堵在嘴上,轻声地嘘了一声。
突然,电话铃响了,金载圭刚拿起电话,就传来门卫急促的声音“总统
阁下的车已离开青瓦台,正向宫井洞驶来。”
金载圭与金桂元会意地相视一笑,大步迎了出去。5.朴正熙和车智澈在
金载圭、金桂元的陪同下,脱下外衣和鞋子相继入坐。朴正熙坐首席,面朝
正门背靠窗,在他与窗户之间有一幅屏风。他的两边各有一名著名的女艺人
陪席,年龄均在20 岁左右,身穿半透明长裙,丰满苗条的体态依稀可见。
车智澈坐在朴正熙的右边,独据餐桌的一端,金载圭和金桂元并排坐在
朴正熙的对面,金载圭在左,金桂元在右。
18 时55 分,金载圭离开座席,四处察看了一遍,5 分钟后返回餐厅。
金载圭刚就座,车智澈便又开始发难:“釜山地区颁发戒严令,不是正
好让那些反政府分子隐蔽下来,为什么不大搜捕?”
金载圭此刻已对车智澈恨之入骨,借故又离开餐厅。他快步来到距餐厅
50 米左右的办公室,见到正在那里吃饭的陆军参谋总长郑升和、金正燮,以
抱歉的口吻说:“我正同总统阁下吃饭,望二位稍候片刻。”接着又补充说,
“我吃完饭后,马上就来,望二位务必等候。”郑升和、金正燮点头应允。
随后金载圭又召来自己的心腹,中央情报部礼宾处长朴善浩和自己的随
从秘书朴兴柱,对他们说:“國家沦亡,我们也无法生存,不知你们怎样想?
今天我要干掉他们,你们听见第一声枪响,便立即解决他们的警卫员,明白
吗?”
见二人仍有迟疑,他便给二人打气壮胆道:“这里有郑总参谋长和情报
部次长,你们怕什么。” 听到手握兵权的陆军将领也参与此事,朴善浩和朴
兴柱当即表示愿意执行计划。
布置好这一切后,金载圭觉得心中恶气稍稍平伏了一点,就又回到了餐
厅。
此时朴正熙正斜倚在一名女艺人身上,听她们弹奏吉他,一切部显得是
那样的平静和柔和。
19 时30 分,餐厅厨房长南孝周端着盛满酒肴的盘子走出厨房。朴善浩
走上前来说:“我要见金部长,请你转达一下。”
南孝周点头,走入餐厅,将酒肴放好。走近金载圭说:“朴处长要见您。”
19 时35 分金载圭再次离席。来到厅旁的一个房间,朴善浩低声报告:
“都准备好了。”
金载圭满意点点头,再次提醒朴善浩以餐厅的第一枪为讯号。然后,他
登上二楼办公室取出那支西德造的七连發手枪,插入右腰,用外衣盖好,返
身下楼回到餐厅。
19 时40 分,金载圭坐稳后,忽然语气强硬地向朴正熙说:“阁下搞政
治要顾全大局呀!”
接着又指着车智澈,以挑衅和讥讽的口气对朴正熙说:“您带着这种废
物搞政治,能搞得好吗?”说着,从腰间拔出手枪朝车智澈就是一枪,转而
又向朴正熙打了一枪。车智澈右手腕被子弹打穿,慌忙逃到厕所躲避;朴正
熙应声倒下伏在左侧女艺人的膝上,两个女艺人大惊失色慌忙放下吉他,扶
起朴正熙,用手掌堵着流血的前胸和背后的伤口,问道:“阁下怎么样?”
朴正熙闭着眼,忍着痛说:“我没关系。”说着已耷拉下了半截身子。
外面朴善浩和朴兴柱听到里面枪响,也一起动手,把朴正熙的警卫人员
全部击毙。
金载圭正在追杀车智澈,突然发现子弹卡壳,连忙出去换枪,他回来时,
正碰上车智澈一边从厕所往外跑, 一边叫喊:“警卫员,警卫员。”真是“冤
家路窄”,金载圭一梭子弹打在车智澈的肚子上。接着金载圭又走到朴正熙
的身旁,发现他仍没有咽气,就用Shou槍抵住他的脑袋又开了一枪。这位62
岁的独裁者就这样死在了他的亲信手中。
郑升和背叛了金载圭。他也想利用手中的兵权,企图填补朴正熙死后南
朝鲜出现的权力真空。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保安司令金斗焕突然
发动“肃军政变”。一场血战后,郑升和负伤被擒,三军将领被捕者40 余人。
至此,南朝鲜的大权落在了新的军事独裁者金斗焕的手中。

no.20 国民党名将张灵甫之死
佩剑将军的覆灭
——国民党名将张灵甫之死
张灵甫,陕西长安人。1925 年7 月,21 岁的张灵甫与刘志丹等陕籍青年
一同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步科。在第四期黄埔学生中,还有后来成为著名将
领的林彪、郭化若等。第四期黄埔学生按考试成绩分为军官团和预备军官团。
邱维达与刘志丹编成同一个队,属于考试成绩较好的军官团。林彪、郭化若
等也在军官团。张灵甫因考试成绩差编在预备军官团。
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一般都得入两次军校,即黄埔军校和陆军大学,张灵
甫只进过一次黄埔,而且还是个预备军官生。在校学习期间,张灵甫成绩平
平,并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按规定,预备军官团要比军官团晚毕业三个月。
1926 年10 月,因北伐军急需干部,两个团才同时毕业。张灵甫从黄埔军校
毕业后先在胡宗南的手下任营长、团长,是胡宗南“剿共”的心腹干将。后
因无故枪杀自己的妻子,被蒋介石关了一年多监狱,抗日战争爆发后,被王
耀武保释出狱,先任上校候差员,后任补充团上校团长、旅长、副师长、师
长、副军长、整编师师长等职。
张灵甫信奉的是暴力哲学,非常崇拜拿破仑和希特勒,他常常以中国未
来的希特勒而自居,希特勒的《我的奋斗》一书传入中国后,他如获至宝,
爱不释手。对希特勒的举止不仅极为欣赏,而且拼命模仿。他中等身材,长
方脸,长相酷似希特勒,特别是他那往一侧聋拉的分头,更清现出一副希特
勒似的模样。
张灵甫性情粗暴,对下属极为严厉,对同僚常常恃才傲物,看不起别人,
但对上司却唯唯诺诺,俯首贴耳,很善于找靠山。他先是投靠胡宗南,后又
投靠俞济时、王耀武,俯首听命。他平时寡言少语,也不善交际,性情孤僻,
但很爱搞小团体,拜把兄弟,讲哥们义气,他当师长时,他下面的旅长、团
长大都是与他盟誓喝过血酒的拜把兄弟。
张灵甫原名叫张宗灵。他是一个非常冷酷寡情的人,从他杀害自己无辜
的妻子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张灵甫先后找过好几个妻子。第一个妻子是他家
乡人,在父母的撮合下成的亲,起初还恩爱过几年,但自从他发迹之后,便
瞧不起自己的结发妻子了,嫌她土气,不像官太太,特别是出入于社交场合
带不出去,这样,硬是让人家当了“秦香莲”。后来又在长沙长海医院' target='_blank'>医院。拉布里头上缠着绷带,呼吸急促。原来,拉布里在
去法庭的途中,被人从背后开枪击成重伤。刺客的意图是清楚的,他们不妥
拉布里律师上法庭为德雷福斯辩护,而他是左拉等人被禁止出庭后唯一可上
法庭揭露真相的人。
果然,在没有左拉、拉布里等人参与之后,政府和军方向德雷福斯及家
属施加压力,迫使他同意一项交易;以赦免释放德雷福斯为代价,换取他放
弃向最高法庭上诉的权利。德雷福斯一家人同意了。
左拉对此感到失望,也感到气愤。他不顾妻子的反对再次给总统写公开
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以后,左拉大部分时间住在梅塘别墅里,履行着自己规模宏大的写作
计划。“三大名城”早已写完,他正写着的是另一部连续长篇“四福音书”
包括《繁殖》、《劳动》、《真理》和《正义》4 个长篇。 左
拉尽管年事已高,精力仍然旺盛,每晚差不多都要写到凌晨方肯搁笔。在梅
塘别墅的这些日子,他已经写到最后一部《正义》,而且进展很快。
秋风带着凉意从赛纳河上吹来,梅塘别墅的花园小径上落满发黄的树叶。巴
黎的秋天来了。这年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才9 月份,天气就这么阴冷。
左拉决定离开梅塘,住到市区去。
1902 年9 月28 日,这是一个天色阴沉的星期天。左拉离开梅塘别墅,
回到他在布鲁塞尔街的寓所。
走进这座久不住人的寓所,左拉似乎觉得特别冷。他叫仆人儒勒将壁炉
烧燃,然后将稿纸摊开在书桌上,准备继续写作。壁炉里的炭火劈劈啪啪燃
烧着,越来越旺,房间里渐渐暖和起来。左拉夫人一面朝那张具有文艺复兴
时代风格的大床走去,一面劝丈夫早点休息。
“最后一章的中心思想我已考虑好了,”左拉像拍着他心爱的小动物似
地拍着桌上的手稿,又像是对夫人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构思很令人
满意。”
说罢,他又在书桌前坐下来。那晚上,他一直工作到深夜。躺上床,不
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半夜里,左拉醒过来,发觉屋子里气闷得很,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另外,
他还感觉到头疼得厉害。
碎煤块在壁炉里继续发出沉闷的爆裂声。左拉突然想起,足不是炉门没
有关严?于是,他挣扎着起身向窗口走去,想把窗子打开。
左拉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他觉得四肢发软,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还是坚持扶着墙,支撑着身体,努力向窗户走去。
“无论如何要打开窗子⋯⋯打开它⋯⋯上帝,让新鲜空气进来⋯⋯”
左拉快要走到窗口。然而,距离窗户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他竟再也支持
不住,穿着睡衣直挺挺地倒在窗前!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的煤块依旧发出沉闷的爆裂声,像是
在敲着丧钟⋯⋯ 第二天早晨,天已经大亮了,左拉和夫人都还没
有起床。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左拉向来有早起的习惯呢。感到奇怪的仆
人儒勒喊了几声,屋子里仍然没有人答应。顿时,一种不祥之感袭向这位忠
诚的仆人。
9 时左右,儒勒领来一个锁匠。
“砸开,把门砸开!一切由我负责!”
房门被砸开了,儒勒冲进房间,并打开了窗户。他看见,左拉穿着睡衣
倒在窗前,他夫人躺在床上。
立刻叫来了医生。人们给这位作家做人工呼吸,进行各种急救处理。但
是,一切都太晚了,左拉再也没有醒过来。
不一会,警察也来了。
“他,已经死了。”医生抬起头来说,“是窒息死亡,一氧化碳中毒⋯⋯”
警察检查了一下屋里的情况,发现抽屉里的几百封恐吓信⋯⋯。书桌上
是一本摊开的手稿,未完成的那一页上,作家用潦草的字迹只写了一句话:
“通过真理的道路,重建一个比较高级、比较幸福的人类社会⋯⋯”
这是左拉的梦想,也是他人生哲学的主要内容。可是,他不能亲眼看到
了。
自左位于预政治,干预社会生活,亲自介入“德雷福斯案件”以来,这
位受人尊敬的著名作家一下子成了法国社会最有争议的人物。如今,左拉不
幸逝世,也并没能平息这种争议。舆论对他的死亡的评价,仍然是针锋相对
的。《震旦报》向整个社会发出呼吁:“左拉应当葬在伟人公墓!”而《自
由论坛报》则在头版刊登了醒目的大字标题:《一条自然主义的社会新闻—
—左拉窒息死亡》,同时还满带恶意地刊登题为《歌颂叛徒》的文章,说什
么“法国人民永远铭记,是上帝惩罚了左拉,是大天使圣—米歇尔杀死了左
拉”。
左拉之死果然是上帝惩罚的吗?不!以后披露出来的事实表明,那是顽
固的反犹势力所干下的卑劣行径!
不久后,在巴黎布朗什广场附近的一家小酒店里,一个喝醉了的砌炉工
在对人吹嘘说,是他们一伙人送了左拉的命。原来,9 月27 日,星期六那天,
他们几个砌炉工在左拉邻居的楼顶上干活,认出了左拉家的烟囱。有人说:
“咱们熏熏这头猪!”于是,一个人恶作剧地将左拉楼房上的烟囱堵塞了。
到了星期一,那小伙子又悄悄将烟囱给捅开了。警察检查后,发现左拉家的
烟囱果然有被堵塞后又捅开的痕迹,但并不想进一步查明真相。
10 月5 日,一支引人注目的送葬队伍在步兵第28 团的仪仗队引导下,
向巴黎的蒙马特尔公墓缓缓走去。左拉夫人(她终于被抢救过来)裹着黑纱,
被人挽扶着,泪流满面地走在灵车后面。接下去是作家的一批朋友和官方人
士。还有以饶勒斯为首的社会党人以及巴黎的许多普通市民、工人、邮递员
和妇女。另外,还有一个不寻常的送葬者——德雷福斯。
左拉死后不久,巴黎市的行政长官代表法国政府,通知左拉夫人,她可
以为丈夫戴上荣誉军团勋章。同时法国政府决定授予左拉以军人的荣誉。
1904 年,法院撒销了雷恩法庭不公正的判决。两年以后,德雷福斯上尉在军
事学校荣获荣誉军团勋章。已被晋升为将军的原情报二处处长皮卡尔,亲自
出席了授勋仪式。
又过了两年,1908 年6 月4 日,左拉的遗骨移入位于巴黎市中心拉丁区
的“伟人公墓”。

no.30 美国作家杰克·伦敦之死
生命已进入麻醉状态
——美国作家杰克·伦敦之死
杰克·伦敦(1876—1916),美国作家。生于破产农民家庭。青年时代
流浪各地,做过报童、工人、水手等。在《热爱生命》等短篇小说中反映人
同自然界的严酷斗争。1902 年以记者身份去英国,发表《深渊中的人们》,
描写伦敦贫民的悲惨生活。1904 年发表长篇小说《海狼》。自传体长篇小说
《马丁·伊登》描写资本主义社会中一个青年作家个人奋斗的悲剧。
1913 年,依旧是杰克·伦敦最有成绩的一年,他的四部长篇小说同时在
杂志上连载。印成书的有包括《墨西哥人》在内的短篇小说集《夜生者》和
一部拳击小说。同时,他还在60 天内出版了《约翰·巴雷肯》和《月谷》两
部长篇小说。在西方世界, 这个名噪一时的大作家仍有成千上万的崇拜者。
他的身边,一如既往地围着若干亲眷和朋友。但是,他却感到极端的孤独,
并为此深觉痛苦。 1914 年5 月,美国插手墨
西哥革命,派军队和战舰占据维拉·克鲁斯。早先就一直渴望报道战事的杰
克·伦敦很想大显身手。他从一家报馆获得了每周1100 元薪水并供给一切开
销的优厚待遇,24 小时之内便动身前往墨西哥。但两个月的采访并没有让他
带回战事消息,原因是那里的战争本来就没怎么打,作家本人反倒被一场严
重的痢疾弄垮了身体。
以后,杰克·伦敦的病痛逐渐加剧,精神沮丧的情况越来越频繁,也愈
来愈难于每天挤出规定的那1000 字了。尽管他的自信心并未丧失,创作的激
情和技巧也未消失。然而,在14 年的内生产了41 部书之后,作家终于开始
疲乏,而且渐渐失去理解力和活力了。他那部以模范农场生活为背景的小说
《大房子里的小主妇》,出版后让读者感到目瞪口呆,大败胃口。
与此同时,杰克·伦敦喝酒的量越来越大。过去他喝酒是为了取得快乐,
如今却是为了减轻痛苦。过去他很少在牧场上喝酒,这时却常常在那里喝。
这个过去充满生活热情和工作劲头的男子汉。现在不得不用威士忌来消遣漫
长的时间了。他不知不觉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恶性循环之中——他的痛苦使他
喝酒。喝酒又加剧他的痛苦。他由于精神疲乏和沮丧而去喝酒,喝过酒后更
觉得疲乏和沮丧⋯⋯
总之,一切都开始变了。他不再畅快,不再年轻,不再新鲜而快乐,不
再精力充沛地工作。过去人们看见他是在喝酒,如今却看见他是在醉酒。杰
克·伦敦也不再从讨论中得到知识,不再以斗智为乐,不再参加角力等游戏
和骑马进山。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神失去光采。
不久,杰克·伦敦又受到命运的另一次打击。他用几千元修建的“猪宫”,
以其现代化设备试图引起美国猪肉业的法意,并在以后建成一所屠场和冷藏
厂,但全部猪只都因在石头地板上得了肺炎而死亡。作为牛群基础的得奖牛,
在栏里折断了脖子。安哥拉羊群,被瘟疫扫光。几次得过奖的载重马,也莫
名其妙地死在田里。此外,原先花了14 万美元,以为20 年后会自动成为一
笔财富的14 万株按树,忽然间竟变得除了作柴烧外别无他用。总之,他想拯
救加利福尼亚农业的“模范农场”是失败了。他知道
自己受了打击,却不肯承认。
为要赚钱应付开支和维持牧场,杰克·伦敦每天勉强写着那1000 字。他
的脑筋在写作方面已消耗得太多了,但作为作家,活一天就得写一天。他由
此害怕自己的精神在不断的重压下崩溃,就不只一次地恳求伊丽莎:
“假如我发了狂,答应我,不要把我送进疯人院。答应呀!”
伊丽莎每次都必须郑重地对他说,她不会把他送进疯人院,她会很好地
照顾他的。但这并不能减轻他的恐惧。
1916 年1 月,杰克·伦敦怀着希望阳光能再度医好自己病痛的心理,和
夏米安乘船去了夏威夷。但这次夏威夷之行既未能医好他的精神,也未能医
好他的身体。当他回到格伦·爱伦小村子时,人们几乎不认识他了。他发了
肿,脸肿胀着,眼睛没有光采,连脚踝也肿起来。过去总那么年轻的杰克·伦
敦,变得阴沉,沮丧,苦恼和徬徨不安。没过多久,有人看见作家在奥克兰
醉酒。甚至在公共场所耍酒疯。
“这时,冒险的世界几乎已经过去了。”在杰克·伦敦看来,整个世界
都似乎变老了。他不禁叹息说:“连那紫色的七海口岸也已经消逝了,变得
平淡无奇了!”有一阵,他计划去东方旅行,已经买好了船票却又退掉。他
想自个去纽约,但那批不友好的邻居因为用水权的问题告了他。在法庭审判
终结那天,他作了4 个钟头的供词。当时,杰克正患着尿毒症,离开法庭时
他感到非常痛苦。几天后,他把所有签名告他的邻居都请来吃饭。在餐桌上,
这些人一团和气地对他说,他们从来不希望限制他用水。 1916 年
11 月21 日,星期二,杰克·伦敦打算第二天去纽约,晚上单独和伊丽莎谈
到9 点钟。他说途中要去芝加哥牲畜赛会上买回良种牛羊。又吩咐伊丽莎说,
给每一个劳动者家庭一亩地,在上面建一所房字:还要为民众学校选择地址,
征聘一名教师。他还说他的野心是使牧场能够生产一切,除面粉和糖以外,
一切自给自足。
杰克说这些话时,表情一直很平静。两人一起走过书房走廊。这时伊丽
莎对他说:
“到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商店盖好。学校盖好,教师也找来了。我
们要求政府设立一个邮政分局,还要竖起一根旗竿。我们就要在这里建立起
一个我们自己的小市镇,可以叫它独立村。”
杰克·伦敦听后,搂起伊丽莎的肩头用力挤了一下,十分诚恳地说:
“我赞成你,大孩子。”
说完,他便回自己的寝室去了。伊丽莎万没有想到,这竟是杰克·伦敦
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早晨七点钟,日本仆人关根,惊慌十足地跑进伊丽莎的卧室,叫
道:
“小姐,快来吧,老爷的样子不对了!”
伊丽莎飞快地跑过寝廊,来到杰克·伦敦的卧室。她看到杰克·伦敦的
卧室。她看到杰克·伦敦已经失去知觉,就立即打电话到索诺马找医生。
医生赶来时,杰克·伦敦已经进入麻醉状态。在室内地板上找到了两个
题有吗啡和癫茄精的空瓶,桌子上有一个本子,上面写有计算药量的数字。
医生立即通知索诺马的药剂师预备吗啡解毒剂,叫他的助手带来。医生和助
手冲洗了作家的胃,一面用强心剂,一面按摩他的四肢。满怀悲愤的伊丽莎
充当着护士。
在整个抢救过程中,杰克·伦敦只有一次似乎有过反应——他眼睛缓缓
睁开,嘴唇作了个很像是“哈啰”的表示,又失去知觉。
那晚上刚过7 点,杰克·伦敦就停止了呼吸。这位闻名世界的大作家,
就这样与世长辞了。
第二天,尸体运到奥克兰,贝西同他的两个女儿都参加了丧礼。
一个星期以后,伊丽莎亲自将杰克·伦敦的骨灰埋葬在牧场附近的山岗
顶上。这个偏静的安葬地点,是两周前他同伊丽莎骑马经过这里时亲自选定
的。当时,他们刚跨过大圆丘,作家突然勒住马说:“伊丽莎,当我死了的
时候,希望你把我的骨灰盒埋在这座小山上。”
伊丽莎吃惊地望着他,不明白丈夫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没
有料到,两个星期后,她就果然来亲手实现死者的遗嘱了。

no.31 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之死
“心,就想挨一颗子弹”
——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之死
马雅可夫斯基(1893——1930)苏联诗人。学生时期参加俄国社会民主
党(布)的地下活动,几次被捕。十月革命创作进入新阶段。长诗《列宁》、
《好》、《穿裤子的云》、《放开嗓子歌唱》等都很著名。他的诗歌颂十月
革命,颂扬社会主义社会的美好生活。他的剧本《臭虫》、《澡堂》,短诗
《开会迷》、《苏联护照》等也很著名。
应当说,促成马雅可夫斯基自杀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在诸种因素
之中,显然贯穿着一个世界观方面的主要因素。实际上,在诗人一生中,生
与死的问题时常在他脑际徘徊。最后,诗人终于选择了死亡,这正是他自身
的悲剧所在。
在早期的爱情诗里。马雅可夫斯基一再地而且是显得十分随便和轻松地
提到过自杀和死。还在少年时代,马雅可夫斯基就写下过如此令人吃惊的诗
句:
心就想挨一颗子弹,脖子渴求一尝刀片;
灵魂在冰墙之间战栗,它将永远逃避不了雪寒。
后来,诗人又写道:
“我经常在想——让子弹给自己的末日点上句点岂不更美?今天我有备
无患,举行一个诀别演奏会。”(《脊柱横笛》)
“相信死后的世界吧!可以轻易地玩一趟。只要一伸手,枪弹眨眼间就
可以划开一条通往死后世界的呼啸的道路。”(《关于这个》)
在诗人处境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次,一个
有点好事的年轻人曾经这样问马雅可夫斯基:
“马雅可夫斯基,从历史上看,所有的优秀诗人都没有好的结局,或者
被人打死,或者他们自己⋯⋯”
这个青年的问话是有一定依据的。仅从俄罗斯文学史来看,一批优秀诗
人——普希金、莱蒙托夫、叶赛宁,都先后死于非命。这个青年紧紧盯住诗
人的眼睛,直截了当地继续问道:
“诗人,您什么时候开枪自杀?”
马雅可夫斯基身子顿时为之一震。过了一会,他才带着一种厌恶情绪,
慢吞吞地回答说:
“如果傻瓜们老是要问这个的话,那么,开枪自杀当然要好些⋯⋯”
这次谈话看起来似乎极其偶然,可是,诗人的给局却被这个素不相识的
青年不幸言中。没过多久,马雅可夫斯基这个一代名诗人果然开枪自杀了,
实践了他少年时代的“心愿”:
“心就想挨一颗子弹⋯⋯”
另一方面,从当时的社会环境和风气来看,也对诗人选择自杀这条绝路
产生过不良影响。
斯大林的女儿斯维特兰娜·阿利卢耶娃后来回忆说:
“那个时候,常有人们开枪自杀的事。⋯⋯许多著名的党的活动家,一
个接着一个地自杀了。” “那个年月的人们非常重感情,
而且十分真挚。如果他们认为不可能生活下去了,他们就会自杀⋯⋯”
当时,许多著名人物,“一个接一个地自杀”。这种社会环境和风气,
不能不对马雅可夫斯基的思想和最后抉择产生消极的影响。
4 月12 日,马雅可夫斯基写好了遗书。然后去同那时他正恋着的女演员
波隆斯卡娅见面。那天,波隆斯卡娅己发觉诗人的精神和情绪处于一种不正
常的状态。
马雅可夫斯基当时对波隆斯卡娅说,他给政府写了一封信,信里专门提
到了她,并把她当作自己的家人对待。马雅可夫斯基之所以这样说,大概是
想说明自己同波隆斯卡娅感情深厚,关系特殊,以示好感吧。
不料,波隆斯卡娅却对此反应冷淡,只是说:
“您认为在哪里必须提到我,就在哪里提到我吧。”
马雅可夫斯基对此深觉失望。他在那里没呆多久就怅然离去。
隔了一天,4 月14 日,马雅可夫斯基决定最后作一次尝试。他想和波隆
斯卡娅就两人之间的关系深谈一次。诗人自己先在心里拟好了谈话的详细要
点和方案,然后才将波隆斯卡娅约到自己在卢比扬卡大楼的住所来。
那天,波隆斯卡娅准时赴约。不过,她已经看出马雅可夫斯基显得心情
沉重,情绪忽起忽落,话说得很多,而且非常感伤。
当时,波隆斯卡娅正在话剧《在那一边》里担任着重要角色。她是一个
有较强事业心的演员,同时她和马雅可夫斯基相处的日子还不太长,对诗人
的心境也并不十分理解。因此,尽管马雅可夫斯基再三恳求她留在他那里,
不要离开他,而她却表示急着要去剧院参加演出,无论如何不愿缺席。
“难道你真的忍心这样离开我?”马雅可夫斯基带着少见的绝望情绪,
向波隆斯卡娅苦苦恳求说,“别离开我!波隆斯卡娅,我求求你,千万别走!”
“我必须到剧院去。”波隆斯卡娅解释说,她已被剧院的工作深深吸引
住了,不能无故缺席。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并没有十分在意这时
已出现在马雅可夫斯基脸上的那种明显的绝望情绪。
“况且,”波隆斯卡娅进一步补充说,“作为一个演员,一旦我已经熟
悉并喜欢上了艺术剧院的有趣生活,我就不能只做丈夫的妻子,即使丈夫是
马雅可夫斯基这样的巨人⋯⋯”
“那⋯⋯你走吧!”马雅可夫斯基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对波隆斯卡
娅做了个手势。他完全绝望了,不单是对眼前这个把事业看得比爱情还重要
的女演员,而且是对现实生活,对人生⋯⋯。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肩头
在痛苦地抽动着。
波隆斯卡娅见此情景,心里也很难过。她看了看手表,排演时间快到了。
她略一迟疑,终于一咬牙,毅然走出了房间。
然而,还差几步没有走到大门跟前的时候,她就听到背后响起了枪声。
她吃惊地停住了脚步,只不过一刹那功夫,波隆斯卡娅就明白过来,连忙返
身向马雅可夫斯基的房间奔去。这时,过道里已挤着不少被枪声震惊了的人。
波隆斯卡娅推门一看,几分钟之前还在向她表白爱情的诗人,已经倒在
血泊中⋯⋯
马雅可夫斯基就这样离开了人间。

no.32 苏联诗人叶赛宁之死
可怜天下女人心
——苏联诗人叶赛宁之死
叶赛宁(1895—1925),苏联诗人。生于农民家庭。早期诗描写农村自
然景色,歌颂宗法制度下的农民生活。曾参加文学团体意象派。作品中流露
悲观情绪。在十月革命后的一部分诗中,反映新的革命生活如长诗《苏维埃
俄罗斯》等,但仍留恋革命前农村的田园生活。最后自杀。
1925 年8 月,莫斯科的春天来到了。为了丰富生活,叶赛宁的恋人别尼
斯拉夫斯卡娅在家里举行了一次家庭晚会。在出席晚会的客人中,有一个颇
具名门闺秀风度而且容貌出众的少女,她就是世界文豪列夫·托尔斯泰的孙
女索菲娅·安德列夫娜。
索菲娅出身高贵,受过良好教育,并且秉性聪慧,举止娴雅大方,在晚
会上很引入注目。叶赛宁那天一见到她,就被她的容貌和举止吸引住了。
在叶赛宁看来,这个神情略显忧郁、腼腆、颇有教养的少女,那双智慧
的眼里总是洋溢着丝绒般的柔光,仿佛大作家托尔斯泰遗传下来的深邃智
慧,就蕴涵在那明亮的眼睛里和那妩媚动人的脸上。叶赛宁觉得,索菲娅太
像自己心内一直膜拜着的理想女神了。因此,他不时对索菲娅投去脉脉含情
的一瞥。
晚会结束后,叶赛宁即使是在别尼斯拉夫斯卡娅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
对索菲娅的好感。他那本来就易于冲动并常常表现出爱情狂热的心灵,又从
此开始失去了平衡。
别尼斯拉夫斯卡娅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对此深觉苦恼和不安,可又无能
为力。她深知索菲娅并不是叶赛宁所渴望的那种女子。而叶赛宁对索菲娅的
爱慕,不过是藉以对自己想象中的美神膜拜罢了。但是,她从和叶赛宁较长
时间的相处中又了解到,叶赛宁身上有一种既细腻又粗犷,既温柔又执拗的
性格,当他决心要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任何人也无法阻止他,无法改变他
内心的主意。
1925 年5 月,叶赛宁来到巴顿,他给别尼斯拉夫斯卡娅寄回一封信。信
中,他提到自己的健康状况欠佳,需要疗养。信的最后是这样一句话;
“身体恢复后,我将改变自己的生活。”
这里,已暗示出他即将和别尼斯拉夫斯卡娅分手的征兆。
这也是叶赛宁写给别尼斯拉夫斯卡娅的最后一封信。
这年9 月,叶赛宁果然与索菲娅正式结婚。随后,他搬进了索菲娅那豪
华而又古色古香的宽大住宅。
叶赛宁在索菲娅那里享受到拉依赫和别尼斯拉夫斯卡娅所不能给予他的
物质生活条件,但令他失望的是,婚后的生活并不如他原来设想的那样美满,
在这一点上,别尼斯拉夫斯卡娅的估计是对的,索菲娅只能被当做理想中的
美神来膜拜,却绝不是叶赛宁心目中的理想爱人。如果叶赛宁以为会在索非
娅身上寻到他得以奋发振作的力量源泉的话,那他显然是大错特错了。事实
证明,索菲娅虽则出身名门,天姿出众,但是她既缺乏同诗人相匹配的艺术
才识和见解。也没有别尼斯拉夫斯卡娅那种温情。由此,叶赛宁对新的家庭
生活感到压抑和束缚。他对一位朋友写信说:
“我所期待和希望的一切都幻灭了。看来,在莫斯科我无法平静下来。
家庭生活不顺利⋯⋯”
1925 年11 月,叶赛宁情绪更加低落,精神抑郁症的症状也愈加明显。
后来,他终于被送进了莫斯科的一家医院住院治疗。
在医院里,虽经一系列治疗,但效果不佳。到了12 月下旬,叶赛宁觉得
呆在医院里很苦闷,不想再住医院了,甚至不想再呆在莫斯科了。他一心要
寻找一个更安静,更舒心,更适合自己居住的环境。他竟然有了天真的想法:
到了那种地方,就可以除忧解愁,无忧无虑。而他相信,这种地方是一定会
有的。
主意既定,叶赛宁就全然不顾家人的劝阻和医生的反对,执意要求出院。
出院没两天,叶赛宁就一个人孤独地离开了莫斯科。他这次出走的目的地是
列宁格勒,不过,为了同自己的两个孩子见上一面,他特意绕道去克里米亚
呆了一天。在同自己心爱的孩子们吻别后,重新踏上旅程。
12 月下旬,列宁格勒严寒刺骨,在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中,叶赛宁孤独
地出现在城市街头。诗人对这座历史悠久的古老城市并不陌生,他曾经和自
己的初恋情人拉依赫一起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美好幸福的时光。现在,他情绪
苦闷,意志消沉。再次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心里既带有对往昔的怀念,又
暗自抱着对未来的希望。
叶赛宁动身来列宁格勒之时,曾经设想过他将在这里恢复活力和对生活
的信心,然后,一个人安静地休养一个时期;而到1926 年夏天将动身往意大
利去,高尔基正在那里等着他。他和高尔基将继续在意大利疗养,共同探讨
文学创作上的问题。当时,正在意大利疗养的著名作家高尔基,得知叶赛宁
精神苦闷,健康状态不佳的消息后,曾多次写信叫叶赛宁到意大利去。
叶赛宁这些想法,无疑是美好而且可行的。然而,长期陷于孤独苦闷的
抒情诗人已找不回昔日的安宁了。心境的恶劣使叶赛宁的忧郁感不断加深。
以至造成精神危机。这种危机,使他原来的想法再次落空,并最终使他走上
绝路。
窗外,大雪不停地下着。叶赛宁由于心情不佳,终日呆在旅馆里闭门不
出。他的情绪不仅没有恢复过来,反而愈加低落下去。渐渐地,他对生活和
未来完全丧失了信心。一种极度苦恼、孤独、绝望的情绪整天支配着他,他
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12 月27 日,天气极冷,列宁格勒阴云密布,大雪纷飞。叶赛宁站在窗
前,愁闷地看着那些枝条挂满雪花的松树静静地屹立着。大街上,行人穿着
厚厚的大衣,脖子上围着围巾,蜷缩起身子在冒着风雪急急赶路。前面,却
是白茫茫的一片⋯⋯
走到哪里去?何处才是归宿?何处才是自己人生道路的尽头?叶赛宁摇
摇头,沉重地叹息一声。他离开窗户,独自躺在床上闭目沉思。他觉得自己
的人生道路已走完。
28 日凑晨,当人们正沉入这个寒冷的梦乡里的时候,富有才华的年轻诗
人叶赛宁,在旅馆房间里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叶赛宁自杀身死,震动了苏联社会和国际文坛。国内外一些著名人士都
对此表示哀悼和惋惜。
但是,对叶赛宁的死感到震动最大、打击最大的还是诗人的亲人。以及
他生前为数不多的几个挚友,其中包括他过去的恋人拉依赫、邓肯、别尼斯
拉夫斯卡娅⋯⋯
当时在莫斯科的拉依赫听到叶赛宁的死讯后,悲痛得哭了一整夜。第二
天,他不顾可能遭到的非难,毅然动身专程赶到列宁格勒,瞻仰了叶赛宁的
遗容。拉依赫当时泪流满面地对朋友们说:“我们大家都没能照顾好他,他
太孤独了,否则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在外国的邓肯惊悉叶赛宁自杀的消息后,立即给巴黎各家大报编辑部拍
去这样一封电报:
“叶赛宁悲惨的死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悲痛。⋯⋯他的精神将永远活在俄
罗斯人民和所有爱好诗歌的人们心中⋯⋯”
邓肯自己的命运也相当不幸。1927 年的一天,她在大街上穿过时,由于
身上的围巾被卷进汽车轮子而遭受车祸身死。这位西方著名舞星和一年多前
自杀的叶赛宁一样,十分悲惨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程。
至于别尼斯拉夫斯卡娅,她的结局就更加可悲了。当叶赛宁离开她投入
索菲娅的怀抱后,她精神上就受到极大刺激。但她默默地承受着这种命运的
打击,既没有怨恨谁,也没有恳求什么,只是努力埋头于工作中,保持着自
己素有的自尊。她了解叶赛宁的内心矛盾和性格弱点。便怀着同情和忧伤的
心理忍耐着,希望并以为叶赛宁会再次回到她身边来。
1925 年秋,别尼斯拉夫斯卡娅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不得不停止工作
到疗养院去。当年12 月,她又转到特维尔省一个僻静的农村去休养,指望这
幽静安宁的乡村环境能帮助她恢复内心的平静。本来,疗养已使她的病情开
始有了一些好转,但年底时,却突然传来了叶赛宁的死讯。这个意想不到的
消息使别尼斯拉夫斯卡娅悲痛不已。她完全失去了精神上的平衡。
1926 年1 月,别尼斯拉夫斯卡娅回到了莫斯科。当时,她有一个设想,
打算亲自写本书,描述叶赛宁的爱情观和她自身的不幸。可惜别尼斯拉夫斯
卡娅这个计划没能实现,不然就可以为后世留下一本研究时赛宁的珍贵资
料。别尼斯拉夫斯卡娅由于精神上受的刺激太大,开始显得神思恍惚,甚至
到后来出现有精神失常的症状。她常常觉得,叶赛宁的身影似乎总浮现在眼
前,自己的灵魂仿佛已随诗人而去,在广阔无垠的天际遨游。这时,她已经
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叶赛宁的死,使她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1926 年冬,叶赛宁去世一周年之际,别尼斯拉夫斯卡娅一个人来到坐落
在莫斯科郊外的瓦干科夫墓地。她悲伤地在叶赛宁墓前跪立了好久,最后,
拿出随身带来的一支手枪,在诗人的坟头开枪自杀了。
别尼斯拉夫斯卡娅殉情时留下一封遗书:
“1926 年12 月3 日我在这里结束自己的残生。尽管我知道在我死后会
有人对叶赛宁无休无止地狂吠,但是这对他,对我都已无谓了。对我来说,
一切最珍贵的东西都在这坟墓里⋯⋯”
别尼斯拉夫斯卡娅用殉情自杀,表达了她对诗人执着的爱。可以说是叶
赛宁自杀悲剧中令人感叹的最后一幕。

no.33 精神分析之父弗洛伊德之死
请你帮我结束生命
——精神分析之父弗洛伊德之死
弗洛伊德,奥地利心理学家,精神病医师,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他把
人的心理分为意识和潜意识两个对立部分,认为存在于潜意识中的性本能是
人的心理的基本动力,是摆布个人命运、决定社会发展的永恒力量。主要著
作有《释梦》、《精神分析引论》、《精神分析引论新编》等。
1921 年7 月,艾丁根请维也纳雕刻家保罗·柯尼斯贝格为弗洛伊德塑半
身像。“委员会”的成员为庆祝弗洛伊德六十五寿辰,决定把塑像原型买来,
送给弗洛伊德作纪念。
弗洛伊德半身塑像的出现,意味着“弗洛伊德时代”的开始。从此,一
直到弗洛伊德死后,弗洛伊德成了越来越多的西方人的崇拜对象之一。
1924 年5 月,英国外交大臣巴尔佛在耶路撒冷市希伯来大学建校典礼上
说:“对人类现代思想起着重大影响的,有三个人:
柏格森、爱因斯坦和弗洛伊德,而这三个人都是犹太人。”
1923 年,当弗洛伊德六十七岁的时候,他发现右颚显著地膨胀起来,但
他并没有把疾病告诉任何人。他自己并没想到这是致命的下颚癌的前兆。所
以,他自己不声不响地去医院看病,并动了第一次手术。动手术后,晚上经
常出血。但他仍然对自己的疾病不介意。他没有采取有效的措施治疗自己的
病,以致下颚迅速地萎缩,难以开口。4 个月后,他的下颚的疼痛越来越严
重,只有靠止痛药才能制止痛苦。
疾病的迅速恶化对弗洛伊德来说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因为他立志要在战
后完成的事业和目标是很宏伟的,他希望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考验而站住
了脚跟的精神分析学能迅速地传播到全世界各个有关的科学领域。
1923 年,当弗洛伊德发现了自己的严重疾病的时候,又有一件使他万分悲伤
的事情发生:他的小外孙、苏菲的第二个儿子海纳勒突然因患肺结核而死去。
这个孩子是弗洛伊德听见到的孩子之中最聪明的一个。
弗洛伊德于1923 年7 月告诉钟斯说,他遭受到了有生以来最严重的打
击,而且,“这种无尽的悲伤已经深深地潜入内心深处,分秒不离地伴随着
我的工作。”弗洛伊德说:由于这一打击,“在我的思想中已经激不起智慧
的火花,我已经很久没写一行字。 在这之后不久,弗洛伊德又说,海纳勒之
死“给我一次不可言状的打击。”“在这之后,我再也不对任何新鲜的事物
感兴趣。”
1926 年,弗洛伊德的下颚癌恶化,而且他还得了心绞痛。经医生诊断,
病因很可能是精神上的过度忧虑和过量的抽烟。1926 年弗洛伊德七十寿辰的
时候,很多人来祝贺他。
与此相反,维也纳的官方学术和研究机关——维也纳大学、奥地利科学
院和奥地利医学会却对弗洛伊德的七十岁寿辰保持沉默。弗洛伊德不但不懊
丧,反而感到光荣。他说:“我不认为他们的任何祝贺是真诚的。”因此,
他们如此坦诚地表示冷淡反倒使弗洛伊德感到高兴。这件事集中地表现了奥
地利和德国境内排犹势力的猖獗。
5 月6 日,弗洛伊德的几个学生捐献给他4200 马克的基金。弗洛伊德把
其中的五分之四献给“国际精神分析出版社”,五分之一献给维也纳精神分
析诊疗所。在感谢词中,弗洛伊德表示了从国际精神分析运动引退的愿望。
他说:“从今以后,必须全靠年轻一代来发展精神分析的科学事业”。
到了1927 年,弗洛伊德本人健康状况继续恶化,与此同时,社会危机也
笼罩着整个西方國家。经济萧条发展成为严重的经济危机。各国政府又投入
了军备竞赛的旋涡。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弗洛伊德又一次遭受到内外困难
的夹攻,陷入难于克服的困境之中。
疾病的折磨看来已经夺去了弗洛伊德的许多精力。但是,在1929 年,弗
洛伊德仍然写出了大量的著作,如《陀思妥也夫斯基及弑父者》等。
当1929 年圣诞节到来的时候,弗洛伊德已经以坚强毅力度过了四分之三
世纪。
1930 年,弗洛伊德写出了《文明及其不满》等著作,得了歌德文学奖,
但他又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他的心爱的母亲在这一年死去了。弗洛伊德本人
的疾病迅速恶化。
弗洛伊德对他的母亲始终怀有极其深厚的感情。每当他遇到困难的时
候,母亲的崇高形象纶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每当他在灯下思索着人类精神
的奥秒时,他同母亲之间的无形的,然而是强大的感情联系,使他产生神奇
般的灵感,使他的想象力插上了天使般的翅膀。自由翱翔在精神王国的广阔
天地中。 1930 年10 月,弗洛伊德又一次动手术。同往常一样,这次手
术从他的手臂上割了一块皮,移植到下颚部。手术刚完不久,他又得了支气
管肺炎。
1933 年,希特勒在德国上台。开始疯狂地迫害犹太人,向科学和文明宣
战。
1933 年5 月,柏林正式宣布弗洛伊德的书是“禁书”,并焚烧了所有的
弗洛伊德的著作,弗洛伊德怒不可遏。他大声疾呼:“这是人做的事吗?在
中世纪的话,他们肯定会烧死我;而现在,他们只好满足于烧毁我的书!”
弗洛伊德显然还没有估计到如果这些法西斯势力在维也纳得势的话,他们所
做的,就不仅仅满足于焚书,而必定是要焚烧弗洛伊德的肉体不可。
1934 年,德国的法西斯分子几乎把弗洛伊德的全部书籍都烧光了,以致
到20 世纪50 年代时,了解弗洛伊德的德国人还不及日本人或巴西人那么多。
纳粹分子强迫改组德国的精神分析学会。1933 年6 月,纳粹分子完全管制了
德国精神分析学会。原学会主席克列兹美被迫辞职。容格取代了他的职位而
成为主席。许多正直的科学工作者都谴责纳粹的这些野蛮行为,也谴责容格
的作为。
1933 年3 月,德国法西斯当局的“盖世太保”秘密警察宣布没收国际精
神分析学出版社的全部财产,但由于弗洛伊德的儿子马丁·弗洛伊德的努力,
该出版社仍能坚持工作,直到德国法西斯军队占领维也纳。
1936 年5 月,弗洛伊德度过了最难忘的80 岁寿辰。弗洛伊德在家中举
行了隆重的庆祝宴会。接着,在连续六个星期中,他收到了从世界各地寄来
的贺信和发来的贺电。
最使弗洛伊德高兴的是爱因斯坦寄来的贺信。
爱因斯坦向弗洛伊德致以最热烈的祝贺和最崇高的敬意。最后,在信的
附注中,爱因斯坦说他的这封信不值得给予回复,希望不要过多占有弗洛伊
德的宝贵时间。
弗洛伊德为爱因斯坦的信所感动,他终于决定回复爱因斯坦,表示对他
的衷心感谢。
这两位巨人之间的相互关怀和敬仰以及双方表达出来的谦虚精神,是他
们的崇高品质的自然流露,也是那个历史时代的产物,他们都受到了法西斯
黑暗势力的迫害。他们需要相互支持和同情。
1938 年3 月11 日,德国法西斯入侵奥地利。弗洛伊德难免要遭受所有
的犹太人的厄运——他要像他的祖先世世代代所走过的流浪道路那样,离乡
背井、流离颠沛。
德军入侵后不到5 天,钟斯为了营救弗洛伊德,亲自飞往维也纳。到达
维也纳后,弗洛伊德的女儿安娜同钟斯接触,安娜首先请钟斯去交涉国际精
神分析学出版社的财产处理问题。钟斯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为的是给德国一
个印象:出版社的财产是国际性的。
当钟斯前往出版社时,德国的武装人员荷枪实弹地占领着这个地方。钟
斯看到弗洛伊德的儿子马丁已被武装监禁。当钟斯开口说话时,德国武装人
员竟然也宣布钟斯“已被捕”,不许钟斯自由行动。只是在钟斯表示自己的
国籍并要求与英国大使馆联系时,钟斯才被释放。钟斯从出版社出来以后,
径直前往弗洛伊德的寓所。
在弗洛伊德寓所,钟斯怀着由衷的敬意和无限的关怀,恳求弗洛伊德赶
快离开维也纳,钟斯说:“在这个世界上,你并不是孤立的。你的生命对许
多人来说是很珍贵的。”弗洛伊德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一个人罢了。啊,
如果我是独自一个人的话,我老早就报销了。”钟斯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说,
终于使他同意离开维也纳。 接着,钟斯前往英国,希望英国政府同意
弗洛伊德入境,英国政府表示欢迎。
同时,为了使纳粹政府同意让弗洛伊德出境,钟斯又同美驻法大使布利
德联系。布利德本来就认识弗洛伊德,所以,他热情地进行活动。由于布利
德与美国罗斯福总统的私人感情很好,很快地取得了罗斯福总统的支持。一
方面,罗斯福通过国务卿命令美国驻维也纳临时代办维利先生尽全力帮助弗
洛伊德离开维也纳;另一方面,布利德在巴黎直接警告德国驻法大使,不许
迫害弗洛伊德。
经过这一系列的努力,纳粹终于同意弗洛伊德出境。
弗洛伊德临走以前,安娜和玛丽·波拿巴特清理了弗洛伊德家中的一切
文件,把一切没有价值的文件都烧毁了。弗洛伊德在临走前,写信给在伦敦
的儿子厄纳斯特:“在这黑暗的日子里,我们的面前只有两件值得高兴的事
情——同大家生活在一起和在自由中死去。”
1938 年6 月4 日,弗洛伊德同妻子、女儿安娜及两个女佣人离开了居住
了79 年的城市—维也纳。当弗洛伊德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很沉
痛的。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话可说,他只有默默地在心中说:“再见,
维也纳!”他知道,这一去是不会复返的了。
到达伦敦以后,弗洛伊德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在从车站前往寓所的途
中,弗洛伊德在车上指手划脚地竟做起他太太的“导游”来了——其实,弗
洛伊德对伦敦的建筑物、街道并不熟悉,他只是在启程前反复地翻阅了伦敦
市区地图。 钟斯为弗洛伊德租到一间位于埃勒斯沃西
街的房屋。弗洛伊德对这个新住所感到很满意。花园、樱草色的大厅和舒适
的卧室,都使他感到清新。他来到这个新环境以后,仿佛忘记了自己
是82 岁的病人。
尤其使他高兴的是,在英国的朋友纷纷前来拜访、祝贺他。
英国的精神分析专家们、著名的科学家们、犹太人协会的代表都热情地
接踵而来,慰问他。伦敦的报刊热情地报道了弗洛伊德到达伦敦的消息。
他刚刚到达伦敦不久,美国克利夫兰市以“全体市民”的名义打来电报,
邀请弗洛伊德去那里安家。
弗洛伊德还收到了许许多多陌生人的贺信。这尤其使弗洛伊德感到兴
奋。他真正地体会到自己并非孤立的。
1938 年秋天,他在家里接待了几位高贵的客人:英国著名作家威尔斯、
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生物化学家和犹太人著名人士魏斯曼。
6 月23 日,英国国王亲自访问弗洛伊德。英国皇家学会的三名秘书阿尔
伯特·施瓦特爵士、赫尔教授和克里费斯·达维斯带来了英国皇家学会自1660
年创立以来代代相传的珍贵纪念册,请弗洛伊德在纪念册上签名。当弗洛伊
德签名的时候,他的激动心情使他的手颤抖不已;他知道就在这个纪念册上,
有伟大的科学家伊萨克·牛顿和查理斯·达尔文的签名。
7 月19 日,斯蒂凡·茨威格陪同西班牙画家萨尔瓦多·达利来访。达利
是西班牙著名的现代画家。他早就崇奉弗洛伊德,特别是很爱读他写的那本
《梦的解析》。达利和其他超现实主义画家一样,以潜意识的活动作为构思
线索。达利的名画《记忆的残痕》表现了活生生的原始记忆原料在心理深处
的状态,使人感到记忆残痕的新鲜性和生动性。这次访问弗洛伊德,是达利
多年的夙愿。达利为弗洛伊德画了一幅素描画。这幅画以超现实主义的风格,
把弗洛伊德的头盖骨想象成一只蜗牛壳的残痕!达利曾把这次难忘的会见写
进他的《自传》中,并附上两幅他自己绘制的画面。
弗洛伊德继续发挥他的全部精力,终于在1939 年9 月写完了《摩西与一
神教》的最后一部分文稿,但可惜,他已经不能完成《精神分析学概要》。
他还很谦虚地说,他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时时为自己没有创新的思想、不
得不重复以往的观点而惭愧。
1939 年2 月,弗洛伊德的下颚癌已经发展到无可挽救的阶段。英国医学
界尽全力给予医治,并请巴黎“居里研究院”的放射线专家们用放射性物质
进行治疗。但已经无济于事。
弗洛伊德发现自己的死期已经临近。他最急切的期望是能在自己去世前
见到《摩西与一神教》的英文版。钟斯夫人正夜以继日地赶译这本书。结果,
1939 年8 月,该书英文版终于出版了。
8 月,弗洛伊德的病情迅速恶化,以致使他难以进食。他最后阅读的一
本书,是巴尔扎克的《驴皮记》。弗洛伊德说:“这本书正好适合于我。它
所谈的就是饥饿。”
9 月19 日,钟斯探望奄奄一息的弗洛伊德。当时,弗洛伊德的下颚已经
全部烂掉,他痛苦万分。弗洛伊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钟斯叫了一声他的
名字,弗洛伊德睁开了眼睛,认出是钟斯。他伸出手,握了握钟斯的手,然
后以很庄重的手势向钟斯表示告别和致意。
9 月21 日,弗洛伊德对他的医生舒尔说:“亲爱的舒尔,你还记得我们
第一次谈话吧。你答应过我,如果我不能坚持活下去的话,你将尽力帮忙。
现在我万分痛苦,这样继续下去是毫无意义的。”显然,肉体的痛苦已使他
无法忍受,他祈望能安详地死去。舒尔很理解他的心情,紧紧地握了握弗洛
伊德的手,答应采取措施减轻他的痛苦。弗洛伊德很感激,接着,对他说:
“把我 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告诉安娜。”
9 月22 日,舒尔给弗洛伊德注射了吗啡。弗洛伊德入睡了。第二天,9
月23 日,午夜,弗洛伊德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no.34 美国作家海明威之死
对准喉咙的双筒猎枪
——美国作家海明威之死
1961 年春天,海明威简直完全丧失了工作能力。6 月,他在妻子的陪同
下,再次动身去座落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罗契斯特市的梅奥诊所检查治疗。在
检查治疗后的返回途中,海明威始终显得郁郁不乐。妻子玛丽以为他是因为
连续不断的治疗弄得很疲乏的缘故,同时在大热天里长途旅行也容易使人劳
累,所以并不十分在意。她怕丈夫有病的身体受不住炎热和劳累,特地将路
程化整为零,用了5 天时间走完。
可是,玛丽估计错了。海明威对医生们这次不同寻常的检查治疗,已经
产生了某种不祥预测。他似乎觉得,最后的关头到了。一路上,他仔细考虑
了自己的事,决定采用他父亲的方式⋯⋯ 7 月1 日,他们回到凯奇
姆镇。尽管十分劳累疲乏,但吃晚饭时,海明威的脸色平静,气氛一如往常。
饭后,妻子玛丽因旅途劳累,想早点休息。盥洗后,她进了自己的卧室。
在准备解衣就寝时,玛丽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过去唱过的一首古老的意大利歌
曲《人人夸我是金发女郎》,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柔情。于是,他回身匆匆穿
过厅堂。走进丈夫的卧室。
“我要送你一件礼物。”她说。
海明威这时正安静地刷牙,玛丽就站在他旁边,把这首歌轻声唱给他听。
海明威听着听着,连忙漱了漱口,跟着玛丽唱完最后一段。
夫妻俩吻别后,就各自休息去了。玛丽绝没有想到这是她和丈夫的最后
诀别。那一晚,她睡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清晨6 点40
分,海明威穿着睡衣走下楼梯。
“死亡,只有在拖延时日,痛苦之至,令人难堪这点上,才是坏事⋯⋯”
他一路思忖着自己曾经写在小说里的那些关于死亡的论断,心里完全拿
定了主意。他把脚步放得很轻,怕惊醒玛丽。
在楼下的客厅里,海明威静默了一阵,他凝神聆听着清晨街道上的各种
声音,脸上显出沉思的神色。
生命与死亡,这是他自己和别人都曾经探索过的永恒的存在。现在,他
将跨过两者之间的界限,去寻求那一瞬间的秘密。海明威找出自己平生最喜
爱的那支镶银双筒猎枪,轻轻擦拭抚摩了一会儿。他准备和这心爱的猎枪告
别,也同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告别。
终于,海明威用手理理下巴上的大胡子,那带着深深伤痕和皱纹的脸上
露出一丝阴郁的微笑。他长长地吐了口气,举起双筒猎枪,有些笨拙地将枪
口插进嘴里——
他从容不迫地举起手臂,同时用手指勾动了两个扳机。
砰然一声枪响!震撼了整幢房屋。
被枪声惊醒的玛丽,仿佛根本没睡着似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她怀着一种
不祥的预感飞奔下楼。还没下完楼梯,玛丽就停下了脚步——她被眼前那血
肉模糊的可怕景象惊呆了!
楼下地板上,她心爱的丈夫,世界知名作家欧内斯特·海明威,伸开手
脚躺在那里?地上满是血迹。他的整个头部几乎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嘴,一
个下巴和一部分面颊;躯体还在往外冒血;身旁是他生前最喜爱的双筒猎枪,
另外有一些碎骨片⋯⋯
世界——那个巨大的斗牛场,在这伟大的脑际里不复存在了,永远消失
了⋯⋯

no.35 作家老舍之死
从龙须沟到太平湖、
——作家老舍之死
老舍(1899—1966),现代小說家、戏剧家。原名舒庆春,字舍予,北
京人。20 年代至抗战前,历任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教员、齐鲁大学和山东
大学教授,并从事创作。抗战胜利后,在美国计学并进行创作。解放后应召
回国,曾任政务院文教委员会委员,历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国文联
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等职。著作丰富,有《骆驼祥子》、《龙须沟》、
《茶馆》等,语言生动、幽默,被誉为“人民艺术家”。
1966 年8 月里的一天,作家老舍的儿子舒乙,来到医院的医生克洛塞特。医生对他进行了一番检查后表示同意她的看
法——必须把《安魂曲》(k·626)的乐稿从他身边拿走。莫扎特答应了。
他疲倦不堪,身体虚弱,在作曲时都很难支持得住,干别的事就更没力气了。
他的共洛会弟兄们正在过音乐节。他和席卡奈德尔一起为他们写了一首大合
唱,在11 月中旬进行了演出,受到听众狂热的欢迎。几个星期来,康施坦莎
第一次看见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他的心情很好,甚至显得有些淘气。他
央求她把《安魂曲》还给他。康施坦莎看什么事情都是只看表面现象,从不
多想。她觉得莫扎特好多了!她把还没完成的那份乐谱还给了他。
然而,这首安魂曲注定是写不完的。但莫扎特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这种
可能性。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而且相信它即将来临。为了写他的死亡之
歌,他以无比的激情争分夺秒,倾下了最大的赌注——他生命尽头的最后时
刻。他失败了,但他年轻的学生居斯迈尔忠心耿耿地尽力设法弥补了这个缺
陷。沃尔夫冈缓慢地、终日不辍地写着《安魂曲》,把脑子里的全部深遽思
想都溶进了他笔下的每一个音符里。
对于这首安魂曲,讨论分析者有之,拆散整理者有之,撰文批评者有之,
妄加注释者更其有之。其原因何在?就因为它是一首人类永恒的史诗。任何
一个人的死亡都会使他的亲属产生痛不欲生的念头,但这首安魂曲却给死者
亡灵带来了无比的安慰,竟使死亡升华到了一个比生存更高的境界。有生必
有死,这是世间的普遍现象。因而这首安魂曲也就有了普遍的意义。它是超
脱了空间的限制而与我们同在的一种东西。它没有须臾的始终,除非我们说
它随着那个羸弱的婴儿在萨尔茨堡的第一声啼哭而诞生,伴着那个疲惫的音
乐家在维也纳的最后一声长叹而结束。即便如此,它也决不只局限于35 年短
暂的时光。它上溯到生活体验的起源,下至触及现实问题的本质。
要理解《安魂曲》,就应当明白,这首乐曲以结尾时明朗、欢快的空心
和弦表明:莫扎特这位决不愿在朋友面前垂头丧气的音乐家是带着欢乐的心
情结束了他那备尝艰辛的一生的。
11 月21 日下午,天色昏灰,寒气逼人。莫扎特漫无目标地踱进了“银
蛇”咖啡馆。他焦躁不安地扫视了一眼宽敞的主厅,看见所有的桌子都占满
了,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不禁厌恶地耸了耸肩。他挤过人群,来到后边的房
间里,挑了一个角落,疲惫不堪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他在桌上伸开了右
臂,把隐隐作痛的脑袋靠在上面。大理石桌面冰凉冰凉的——谢天谢地。到
了这个地步,即使他刚刚收到匈牙利、荷兰的崇拜者们寄来的报酬丰厚的聘
请书,那又有什么用呢?他就这样坐了很久,半闭着眼睛,瘦小的肩膀几乎
让人觉察不到地随着呼吸起伏着。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向侍者打了个手
势。
“给我拿点儿白葡萄酒来。”他冷冷地说。
那个侍者认识他,听见他要葡萄酒,不禁有些惊讶。乐队指挥莫扎特在
下午一般都是喝啤酒的。那侍者放下葡萄酒,擦了擦酒杯,丁丁当当地挎上
几个调羹,转身走开了。莫扎特坐在那里,呆呆地凝视着酒瓶子。他觉得它
好像是画在桌子上似的。他没有碰它。约瑟夫·戴纳出现在他的身旁。在这
愁肠百结的一年里,这个好心的老板一直对他十分关怀。他望着莫扎特,慢
慢地摇了摇头,噘起了嘴唇。那张瘦小的脸盘比一个星期以前更削瘦了,在
平日苍白的神色之外,又添上了几分阴郁、憔悴的样子。而且,两边的颧骨
上都浮现出一块明显的红晕——也许是午后的阳光照的?他那浓密的金发
(戴纳知道莫扎特是很以此为自豪的)蓬乱地缠成了一堆,随随便便地扑了
一些粉,系了一半的辫结松散地垂着。他的辫子乱得很——显然有好几天没
编过了,莫扎特抬起头,看着戴纳。
“嗯,你今天怎么样?”他问。
“我觉得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对,”戴纳说,“你看上去像得了大病一样,
乐队指挥先生!你9 月份去的那一趟布拉格——你知道,我觉得那对你的身
体没有好处。那儿的空气你不习惯。”
莫扎特烦躁地蠕动着。这个忠厚的好人在惹他心烦了;可是,他见了谁
不烦呢?
戴纳继续说着。“我看见你在喝葡萄酒了。这样好。你在布拉格喝的肯
定是啤酒。那对胃不好,吾⋯⋯伤胃的。”
莫扎特从椅子上扭过头,温和地笑了笑。
“我的胃比你想象的要好,约瑟夫。我很小时就教会了它消化一切食
物。”他叹了一口气。
“哦,那是件大好事,”戴纳说,“所有的病都是从胃里开始的,洛顿
元帅(奥地利陆军元帅)说是——”
莫扎特突然感到一阵难受。他抿紫了嘴唇,抓住桌沿,摇摇晃晃地站了
起来。
“约瑟夫,”他说,“我——我觉得浑身发冷⋯⋯真怪。我要回家了。
你把我的酒喝了吧。拿着这17 个盾,明天上午到我家来帮个忙。冬天已经到
了,我们需要木柴。我妻子会买的⋯⋯我现在就叫人生火。”
他巡给侍者一个铜币,走了出去。他跌跌撞撞地走完卡思特纳大街,穿
过斯蒂芬广场。等走到劳亨斯坦巷时,他连那一层楼梯都走不上去了。哦,
上帝呀。哦,上帝呀!——
索菲·海布尔正好和康施坦莎在家,她俩急忙把他扶到床上。他呕吐了,
浑身直打抖,两颊烧得发烫。他仰面躺着,双手紧紧抓住床垫的两边,只觉
得天旋地转。那天晚上,康施坦莎帮他翻身,突然发现他的小手奇怪地变了
样子,她问他疼不疼。不疼,可是——她看了看他的双脚——和双手一样肿。
康施坦莎叫醒了女仆莉泽尔,让她赶快跑去请克劳塞特大夫。
第二天上午,戴纳来了,想问问莫扎特要什么东西。康施坦莎把他领进
卧室。莫扎特身上盖着白床单,平躺着。他无力地睁开眼睛,但被刺眼的灯
光一照,他又难受得把眼使劲一闭。不过他还是努力对约瑟夫笑了一笑。
“今天不行了,约瑟夫,”他轻轻地说。“今天我们得跟医生和药剂师
们打交道了。”⋯⋯(“还有死亡,”他安详地对自己喃喃地说道。他心里
非常清楚。)
下午,朋友们开始来看他。莫扎特病倒了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席卡奈德
尔剧院里的人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每天下午都来陪伴莫扎特。他现在只对音
乐还有兴趣,别的什么都不想说。居斯迈尔在床边放了一把椅子,说什么也
不愿离开。莫扎特心里十分感激他,他病得不能写了,但他还能指导“居斯
迈”写总谱,教他管弦乐法。床上到处都摊着《安魂曲》的乐谱。每天下午
陪伴的人来了以后,他们四个人(通常是沙克、霍费尔、格尔和莫扎特自己)
就一起演唱已经基本写完的部分,居斯迈尔在早已搬进了卧室的钢琴上弹伴
奏。
莫扎特几年前得的一次病影响了他的肾功能,现在肾疼得非常厉害。他
的手和脚越肿越粗。11 月28 日,克劳塞特请扎拉巴大夫来一起会诊,但这
些症状使他们迷惑不解,因此没有采取果断的措施。莫扎特在床上动了一下,
翻个身都疼痛,索菲和她妈妈只好“给他做了几件不用翻身就能穿上的睡衣,
还找了一块布垫在他身下,这样不用费多大劲就可以把他朝上拖一拖了。她
们没料到他的病会那么重,还为他做了一件垫棉花的晨衣,准备等他能坐起
来时穿。衣服料子全是他那温柔的妻子给的。他看着她们一点一点地把衣服
缝起来,觉得非常有趣。
每天,剧院的人一来,莫扎特就硬要他们讲头一天晚上演出的全部细节,
到了晚上,他就把表放在枕头边,想象着《魔笛》的演出情况。“现在,第
一幕完了。”“伟大的夜女王现在出场。”在身体极度虚弱的时候,他还想
唱《我就是捕鸟人》。前来看望的人中有一个叫罗泽尔的走到钢琴旁边,为
他弹了这首歌。莫扎特竭力想伸出手来。
“啊,谢谢你,”他说,“太谢谢你了,罗泽尔先生!”
康施坦莎的身体也垮了下来,医生在给她治疗。要不是她妹妹索菲每天
都来帮助看护,她真是一筹莫展了。索菲还照顾着家务。莫扎特最后几年里
交上的朴实的朋友们都围坐在他的身旁,他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望着他们,
倾听着他们的谈话。他叫康施坦莎的次数不多。卧床一个星期以后,他的病
情变得非常严重,实际上是部分瘫痪了。晚上他往往痛得非常厉害。白天一
整天他都很平静、安详,很少说话,最多只谈谈音乐,或者安慰安慰替他担
心的人。他的眼睛里那种狂烈的神色已经隐去,他那疲倦的大脑里的紧张状
态也消失了。他很快就要去见他的朋友了,对此他的心里十分满足。
12 月4 日,星期日。下午,他要人把他用枕头支着坐起来,示意朋友们
围坐在他的床边。他把《洒泪经》递给他们,让他们唱。还像平时一样,他
自己唱男声最高音,沙克唱女高音,霍费尔唱男高音,格尔唱男低音。居斯
迈尔钢琴伴奏。他们唱了起来,声音很轻,因为莫扎特已经非常虚弱,只能
唱得刚好让别人听得见。小调旋律渐渐地升到了高潮,他那平静的表情和低
垂的眼睛突然一变,换上了明显的痛苦神色。啊,他实际上还年轻,不能那
么轻易地死去!还有多少事没做完,还有多少事等着做哪!他苍白的脸痛苦
地扭曲着。两只浮肿、柔软的小手松开了捏着的乐谱——莫扎特的眼泪夺眶
而出。刷刷地往下流。
过了一会儿,他激动的情绪慢慢平息了。将近傍晚时,索菲照常来看望
他。吓得手足无措的康施坦莎跑到门口去迎接索菲。
“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她说。“他昨晚病情非常危险,我都以为
他可能活不过今天了。要是再来那么一次,他肯定会死在今天晚上的。”索
菲克制住内心的恐惧,轻轻地走到莫扎特身边。她碰了碰他的手。他的脸上
浮现出一丝笑容,声音微弱地说:“你来了,我很高兴。今晚陪着我吧,看
着我死。”索菲颤抖起来,差一点流下了眼泪。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安慰着
他:亲爱的莫扎特,你会好的。
他用极为细小的声音平静地回答道:“死亡的味道已经在我的舌尖上了
——我在品尝死亡;如果你不来陪我亲爱的康施坦莎,还有谁会来帮助她
呢?”
索菲看他静静地躺着,就悄悄地离开了。她急忙赶回家告诉凯西利亚·韦
贝尔。她出门时,快急疯了的康施坦莎追着她跑了几步,叫她“看在上帝的
份上,在圣·彼得堡教堂停一停,去请一位牧师来。”莫扎特在最后几年中
对他的宗教义务不太认真,因此也没有个固定的忏悔牧师。索菲费了九牛二
虎之力才说动了一位牧师,让他答应来一趟。她回到莫扎特身边时,看见他
正在和居斯迈尔小声说话,《安魂曲》的乐稿又摊在了床上。莫扎特睁开模
糊的双眼,注视着乐谱。“难道我没有说过,我是在为自己写《安魂曲》吗?
他声音微弱地问。
他没留下什么请求或遗言,只是让康施坦莎暂时不要把他去世的消息告
诉别人,直到通知了阿尔布雷希兹贝格(斯蒂芬教堂里可以接替他的职务的
副手)以后为止。康施坦莎在绝望中派人去请克劳塞特大夫,但他去剧院了,
直到很晚才来,他看了看莫扎特,把居斯迈尔叫到一个角落里,告诉他已经
没有希望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让人给他的头上做冷敷。凉布敷了上去,莫
扎特立刻浑身发起抖来。没过一会儿,他就陷入了昏迷状态,偶尔发出一声
谵妄的尖叫。人们看见他举起了双手,仿佛握着什么东西,还鼓起了腮帮子
——他想吹出《审判经》里的小号声来。
康施坦莎、索菲、居斯迈尔——三个人跪在床边,各自反复念诵着为弥
留者祝福的祷告词。深夜12 点左右,莫扎特想挣扎着坐起来。在漆黑的昏迷
状态中,他最后一次睁大了两只模模糊糊的灰色眼睛。片刻,他那佝偻的瘦
小身躯倒在了床上。他把脸扭向了墙。
凌晨一点,莫扎特与世长辞了。
他的葬礼在斯蒂芬教堂草草举行,冷清得很可怜;威势赫赫的凡·斯维
登男爵从他的豪华社会回到贫穷的圈子里,但他安排的却是一次三等(贫民
式)葬札,只花了11 个弗罗林又26 个克鲁策,还是康施坦莎付的;聚在教
堂听神父给死者祝福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居斯迈尔、斯维登和萨里埃利;
然后,他们缩在雨伞下前往墓地,可刚走了一半就受不了凄风苦雨的袭击而
四散离去了;廉价的薄片棺材受着肆虐的雨点和雪粒的恣意抽打,那个孤零
零的掘墓老人把它放进了马尔克策坟地的贫民墓坑;他知道,这口棺村里装
的东西和这里其他毫无生气、毫无用处的黄土坯没什么两样⋯⋯但是,这一
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音乐是永存的!

no.37 德国音乐家贝多芬之死
一只陌生的手替他阖上眼睛
——德国音乐家贝多芬之死
贝多芬(1770—1827),德国作曲家,维也纳古典乐派代表人物之一。
自幼从父学音乐。以教学、演出及创作为生。1798 年起听觉渐衰, 1820
年后两耳失聪,但仍坚持创作。毕生追求“自由、平等、博爱”的理想,不
少作品反映当时资产阶级反封建、争民主的革命热情,及其理想中的英雄性
格。他的创作成就,对近代西洋音乐的发展有深远影响。主要作品有交响曲
9 部(以第三[英雄]、第五[命运]、第六[田园]、第九[合唱]最为著名)。
路德维希·范·贝多芬,1770 年12 月16 日生于科隆附近波恩的一所破
旧屋子的阁楼上。他的出身是佛拉芒族。父亲是一个不聪明而酗酒的男高音
歌手。母亲是女仆,一个厨子的女儿,初嫁男仆,夫死后再嫁贝多芬的父亲。
艰苦的童年,不像莫扎特般享受过家庭的温情。一开始,人生对于他就
显得是一场悲残而残暴的斗争。父亲想开拓他的音乐天分,把他当做神童一
般炫耀。4 岁时,他就被整天地钉在羽管键琴前面(为钢琴以前的键盘乐器,
形式结构大致与钢琴同——编者注),或和一架提琴一起关在家里,几乎被
繁重的工作压死。他的不致永远讨厌这艺术总算是万幸的了。父亲不得不用
暴力来迫使贝多芬学习。他少年时代就得操心经济问题,打算如何挣取每日
的面包,那是来得过早的重任。11 岁,他加入戏院乐队;13 岁,他当大风琴
手。1787 年,他丧失了他热爱的母亲。她是肺病死的,贝多芬自以为也染着
同样的病症,他已常常感到痛楚,再加此病魔更残酷的忧郁。17 岁,他做了
一家之主,负着两个兄弟的教育之责,他不得不羞惭地要求父亲退休,因为
他酗酒,不能主持门户;人家怕他浪费,把养老傣交给儿子收领。这些可悲
的事实在他心上留下了深刻的创痕。
贝多芬的童年尽管如是悲惨,他对这个时代和消磨这时代的地方,永远
保持着一种温柔而凄凉的回忆。他的心对于这个乡土是永久忠诚的;直到生
命的终了,他老是想再见故园一面而不能如愿。
1792 年11 月,正当战事蔓延到波恩时(此系指法国大革命后奥国为援
助法国王室所发动之战争),贝多芬离开了故乡,住到维也纳去。大革命已
征服了世界,征服了贝多芬。从1798 年起,虽然奥国与法国的关系很紧张,
贝多芬仍然和法国人有亲密的往还,他拥护共和的情绪愈益肯定,在他以后
的生活中,我们更可看到这股情绪的有力发展。
1796 年,他在笔记本上写道:“勇敢啊!虽然身体不行,我的天才终究
会获胜⋯⋯25 岁!不是已经临列了吗?⋯⋯就在这一年上,整个的人应当显
示出来了。”
然而痛苦已在叩门,它一朝住在他身上后便永远不再退隐。1796 年至
1800 年间,耳聋已开始它的酷刑。耳朵日益作响,他内脏也受到剧烈的痛楚
折磨。听觉越来越衰退。在好几年中他瞒着人家,连对最心爱的朋友也不说。
他避免与人见面,使他的残疾不致被人发现。他独自守着这可怕的秘密。但
到1801 年,他不能再缄默了,他绝望地告诉两个朋友:韦该勒医生和阿芒达
牧师。
这种悲剧式的愁苦,在当时一部分作品里有所表现。
在这些肉体的痛苦之上,再加上另外一种痛苦。韦该勒医生说他从没见
过贝多芬不抱着一股剧烈的热情。这些爱情似乎永远是非常纯洁的。贝多芬
的心灵里多少有些请教徒气息,粗野的谈吐与思想,他是厌恶的。他对于爱
精的神圣抱着毫无假借的观念。据说他不能原谅莫扎特,因为他不惜屈辱自
己的天才去写《唐·璜》。他和密友兴特勒确言“他一生保着童贞,从未有
何缺德需要忏悔。”这样的一个人是生来受爱情欺骗,做爱情的牺牲品的。
他的确如此。他不断地钟情,如醉如狂般地倾倒,他不断地梦想着幸福,然
而立刻幻灭,随后是悲苦的煎熬。贝多芬最丰满的灵感,就当在这种时而热
爱、时而骄傲地反抗的轮回中去探寻根源。直到相当的年龄,他以激昂的性
格,才在凄恻的隐忍中趋于平静。
1801 年时,他热情的对象是琪丽哀太·琪都尔第,为她题赠那著名的作
品第27 号之二的《月光奏鸣曲》 ( 1802 )而知名于世的。可是他为此
付出了很高的代价。第一,这段爱情使他格外感到自己的残废,境况的艰难,
使他无法娶他所爱的人。其次,琪丽哀太是风骚的、稚气的、自私的,使贝
多芬苦恼。1803 年11 月,她嫁了伽仑堡伯爵——这样的热情是摧残心灵的。
而像贝多芬那样,心灵已因疾病而变得虚弱的时候,狂乱的情绪更有把它完
全毁灭的危险。他一生就只有这一次,似乎到了颠蹶的关头。他经历着一个
绝望的苦闷时期,只消读他那时写给兄弟卡尔与约翰的遗嘱便可知道,遗嘱
上注明“等我死后开拆。”这是惨痛之极的呼声,也是反抗的呼声。他差不
多要结束他的生命了。就只靠他坚强的道德情操才把他止住。
这是临终的哀诉,可是贝多芬还多活了25 年。他的强毅的天性不能遇到
磨难就屈服。“我的体力和智力突飞猛进⋯⋯我的青春,是的,我感到我的
青春不过才开始。我窥见我不能加以肯定的目标,我每天都迫近它一些。⋯⋯
噢,如果我摆脱了这疾病,我将拥抱世界!⋯⋯一些休息都没有!除了睡眠
以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休息。可怜我对于睡眠不得不化费比从前更多的时
间。但愿我能在疾病中解放出一半,那时候!⋯⋯不,我受不了。我要扼住
命运的咽喉。它决不能使我完全屈服⋯⋯嗯!能把人生活上千百次,那多美
妙!”显然他的意志占了优势。一种无可抵挡的力把忧郁的思想一扫而空。
生命的沸腾掀起了乐曲的终局。贝多芬渴望幸福,不肯相信他无可救药的灾
难,他渴望痊愈,渴望爱情,他充满着希望。
幸福在他眼前显现了。1806 年5 月,他和丹兰士·德·勃仑施维克订了
婚。她老早就爱上他。从贝多芬卜居维也纳初期,和她哥哥法朗梭阿伯爵为
友,她还是一个小姑娘,跟着贝多芬学钢琴时起,就爱上他的。1806 年,他
们在匈牙利的玛东伐萨家里作客,在那里他们才相爱起来。
这一年贝多芬所写的《第四交响曲》,是一朵精纯的花,蕴藏着他一生
比较平静的日子的香味。人家说:“贝多芬那时竭力要把他的天才,和一般
人在前辈大师留下的形式中所认识与爱好的东西,加以调和。”这是不错的。
同样调源于爱情的妥协精神,对他们的举动和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影响。塞弗
烈特和葛里巴扎(19 世纪德国著名诗人)说他兴致很好,心灵活跃,处世接
物彬彬有礼,对可厌的人也肯忍耐,穿着讲究。而且他巧妙地瞒着大家,甚
至今人不觉他耳聋。他们说他身体很好,除了目光有些近视之外。在勒曼替
他画的像上,我们也可看到一种浪漫谛克的风雅,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贝多芬要博人欢心,并且知道已经博得人家欢心。猛狮在恋爱中,它的利爪
藏起来了。但在他的眼睛深处,甚至在《第四交响曲》的梦幻与温柔的情调
之下,我们仍能感到那股可怕的力,任性的脾气,突然的愤怒。
什么神秘的理由,阻挠着这一对相爱的人的幸福?——也许是没有财
产、地位的不同。也许贝多芬对人家要他长时期地等待,要他把这段爱情保
守秘密,感到屈辱而丧示反抗。
也许以他暴烈、多病、憎恨人类的性情,无形中使他的爱人受难,而他
自己又因之感到绝望。——婚约毁了,然而两人中间似乎没有一个忘却这段
爱情。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丹兰士·德·勃仑施维克还爱着贝多芬。
爱情把他遗忘了。1810 年,他重又变成孤独。但光荣已经来到,他也显
然感到自己的威力。他正当盛年(此时贝多芬四十多岁)。他完全放纵他的
暴烈与粗犷的性情,对于社会、对于习俗、对于旁人的意见,对一切都不顾
虑。他还有什么需要畏惧、需要敷衍?爱情,没有了,野心,没有了。所剩
下的只有力,力的欢乐,需要应用它,甚至滥用它。“力,这才是和寻常人
不同的人的精神!”他重复不修边幅,举止也愈加放肆。他知道他有权可以
言所欲言,即对世间最大的人物亦然如此。
1814 年是贝多芬幸运的顶点。在维也纳会议中,人家看他做欧罗巴的光
荣。他在庆祝会上非常活跃,亲王们向他致敬,像他自己高傲地向兴特勒所
说的,他听任他们追逐。
在此光荣的时间以后,接踵而来的是最悲惨的时期。
维也纳从未对贝多芬抱有好感。像他那样一个高傲而独立的天才,在此
轻佻浮华、为瓦格纳所痛恶的都城里是不得人心的。他抓住可以离开维也纳
的每个机会。1808 年,他很想脱离奥国,到威斯特发里亚王奚洛姆·波拿巴
的宫廷里去。1809 年,维也纳三个富有的贵族:贝多芬的学生鲁道尔夫太子、
洛勃高维兹亲王、凯斯基亲王,答应送他4000 弗洛冷(奥国银币名,每单位
约合一先令半)的年俸,只要他肯留在奥国。
不幸结果与诺言不符。这笔津贴并未付足,不久又完全停止。且从1814
年维也纳会议起,维也纳的性格也转变了。社会的目光从艺术转移到政治方
面,音乐口味被意大利败坏了,时尚所趋的是罗西尼,把贝多芬视为迁腐。
贝多芬的朋友与保护人,分散的分散,死亡的死亡。同年,贝多芬和童年的
朋友失和。从此他孤独了。在1816 年的笔记上,他写道:“没有朋友,孤零
零地在世界上。”
耳朵完全聋了。从1815 年秋天起,他和人们只有笔上的往还。最早的谈
话手册是1816 年的。关于1822 年费德里奥预奏会的经过,有兴特勒的一段
惨痛记述可寻。
“贝多芬要求亲自指挥最后一次的预奏⋯⋯从第一幕的二部唱起,显而
易见他全没听见台上的歌唱。他把乐曲的进行延缓很多。当乐队跟着他的指
挥棒进行时,台上的歌手自顾自地匆匆向前。结果是全局部素乱了。经常的
乐队指挥翁洛夫,不说明什么理由,提议休息一会儿,和歌唱者交换了几句
话之后,大家重新开始。同样的素乱又发生了。不得不再休息一次。在贝多
芬指挥下,无疑是干不下去了。但怎样使他懂得呢?没有一个人有心肠对他
说:‘走罢,可怜虫,你不能指挥了。’贝多芬不安起来,骚动之余,东张
西望,想从不同的脸上猜出症结所在。可是大家都默不作声。他忽然用命令
的口吻呼唤我。我走近时,他把谈话手册授给我,示意我写。我便写着:‘恳
求您勿再继续,等回去再告诉您理由。’于是他一跃下台,对我嚷道:‘快
走’!他一口气跑回家里。进去后,他一动不动地倒在便榻上,双手捧着他
的脸。他这样一直到晚饭时分。用餐时他一言不发,保持着最深刻的痛苦的
表情。晚饭后,当我想告别时,他留着我,表示不愿意独自在家。等到我们
分手的辰光,他要我陪着去看医生。⋯⋯在我和贝多芬的全部交谊中,没有
一天可和这11 月里致命的一天相比。他心里受了伤,至死不曾忘记这可怕一
幕的印象。”
两年以后, 1824 年5 月7 日,他指挥着《合唱交响曲》时,他全没听
见全场一致的喝彩声。他丝毫不曾觉察,直到一个女歌唱演员牵着他的手,
把他面对着群众时,他才突然看见全场起立,挥舞着帽子,向他鼓掌。——
一个英国游历家罗塞尔, 1825 年时看见过他弹琴,说当他要表现柔和的时
候,琴键不曾发声,在这静寂中看着他情绪激动的神气,脸部和手指都抽搐
起来,真是令人感动。
隐遁在自己的内心生活里,和其余的人类隔绝着,他只有在自然中觅得
些许安慰。
他的精神的骚乱在自然中获得了一些安慰。他为金钱的烦虑弄得困惫不
堪。1818 年时他写道:“我差不多到了行乞的地步,而我还得装着日常生活
并不艰窘的神气。”此外他又说:“作品第106 号的奏鸣曲是在紧急情况中
写的。要以工作来换取面包实在是一件苦事。”斯普尔(当时德国的提琴家
兼作曲家)说他往往不能出门,为了靴子洞穿之故。他对出版商负着重债,
而作品又卖不出钱。《d 调弥撒曲》发售预约时,只有7 个预约者,其中没
有一个是音乐家。他全部美妙的奏鸣曲——每曲都得花费他3 个月的工作,
——只给他挣了30 至40 杜加。伽列青亲王要他制作的四重奏(作品第127、
130、132 号),也许是他作品中最深刻的,仿佛用血泪写成的,结果是一文
都不曾拿到。把贝多芬煎熬殆尽的是,日常的窘况、无穷尽的讼案,或是要
人家履行津贴的诺言,或是为争取侄儿的监护权,因为他的兄弟卡尔于1815
年死于肺病,遗下一个儿子。
他心中洋溢着的温情,全部灌注在这个孩子身上。这儿又是残酷的痛苦
等待着他。仿佛是境遇的好意,特意替他不断地供给并增加苦难,使他的天
才不致缺乏营养。——他先是要和他那个不入流品的弟妇争他的小卡尔,然
后,这个热烈地被爱的侄儿,显得并不配受伯父的信任。贝多芬给他的书信
是痛苦的、愤慨的,宛如米开朗基罗给他的兄弟们的信,但是更天真更动人。
这个并不缺少聪明的侄儿,贝多芬本想把他领上高等教育的路,然而,替他
筹划了无数美妙的前程之梦以后,不得不答应他去习商。但卡尔出入赌场,
负了不少债务。
由于一种可悲的怪现象,比人们想像中更为多见的怪现象,伯父精神的
伟大,对侄儿非但无益,反而有害,使他恼怒,使他反抗,如他自己所说的:
“因为怕父要我上进,所以我变得更下流。”这种可怕的说法,活活显出这
个浪子的灵魂。他甚至在1826 年时在自己头上打了一枪。然而他并不死,倒
是贝多芬几乎因之送命:他为这事所受的难堪,永远无法摆脱。卡尔痊愈了,
他自使至终使伯父受苦,而这对于伯父之死,也未始没有关系。贝多芬临终
时,他竟没有在场。——几年以前,贝多芬写给侄子的信中说:“上帝从没
遗弃我。将来终有人来替我阖上眼睛。”——然而替他阖上眼睛的,竟不是
他称之为“儿子”的人。在此悲苦的深渊里,贝多芬从事于讴歌欢乐。
巨人的巨著终于战胜了群众的庸俗。维也纳轻浮的风气,被它振撼了一
刹那。这都城当时完全是在罗西尼与意大利歌剧的势力之下的。贝多芳颓丧
忧郁之余,正想移居伦敦,到那边去演奏《第九交响曲》。象1809 年一样,
几个高贵的朋友又要求他不要离开祖国。
贝多芬被这些言辞感动了,决意留下。1824 年5 月7 日,在维也纳举行
《d 调弥撒曲》和《第九交响曲》的第一次演奏会,获得空前的成功。情况
之热烈,几乎含有暴动的性质。当贝多芬出场时,受到群众五次鼓掌欢迎。
在此讲究礼节的國家,对皇族的出场,习惯也只用三次的鼓掌礼。因此警察
不得不出面干涉。交响曲引起狂热的骚动。许多人哭起来。贝多芬在终场以
后感动得晕过去。大家把他抬到兴特勒家,他朦朦胧胧地和衣睡着,不饮不
食,直到次日早上。可是胜利是暂时的,对贝多芬毫无盈利。音乐会不曾给
他挣什么钱。物质生活的窘迫依然如故。他贫病交迫,孤独无依,可是战胜
了:——战胜了人类的平庸,战胜了他自己的命运,战胜了他的痛苦。
因此他达到了终身想望的目标。他已抓住欢乐。但在这控制着暴风雨的
心灵高峰上,他是否能长此逗留?——当然,他还得不时坠入往昔的怆痛里。
当然,他最后的几部四重奏里充满着异样的阴影,可是《第九交响曲》的胜
利,似乎在贝多芬心中已留下它光荣的标记。
史比勒医生于1826 年看见他,说他气色变得快乐而旺盛了。
因此,什么都不能使这股不可驯服的力量屈膝。如今它似乎玩弄痛苦了。
在此最后几年中所写的音乐,虽然环境恶劣,往往有一副簇新的面目,嘲弄
的、睥睨一切的、快乐的。他逝世以前4 个月,在1826 年11 月完成的作品,
作品第130 号的四重奏的新的结束是非常轻快的。实在这种快乐并非一般人
所有的那种。时而是莫希尔斯所说的嬉笑怒骂,时而是战胜了如许痛苦以后
的动人的微笑。总之,他是战胜了。他不相信死。
然而死终于来了。1826 年11 月终,他得着肋膜炎性的感冒,为侄子奔
走前程而旅行回来,他在维也纳病倒了。朋友都在远方。他打发侄儿去我医
生。据说这麻木不仁的家伙竟忘记了使命,两天之后才重新想起。医生来得
太迟,而且治疗得很恶劣。3 个月内,他运动家般的体格和病魔挣扎着。1827
年1 月3 日,他把至爱的侄儿立为正式的承继人。他想到莱茵河畔亲爱的友
人,写信给韦该勒说:“我多想和你谈谈!但我身体太弱了,除了在心里拥
抱你和你的洛亨以外,我什么都无能为力了。”要不是几个豪侠的美国朋友,
贫穷的苦难几乎笼罩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变得非常柔和、非常忍耐。1827
年2 月17 日,躺在弥留的床上,经过了三次手术以后,等待着第四次。他在
等待期间还安祥地说:“我耐着性子,想道:一切灾难都带来几分善。”
这个善,是解脱,是像他临终时所说的“喜剧的终场”,——我们都说
是他一生悲剧的终场。
他在大风雨中、大风雪中、一声响雷中,咽了最后一口气。一只陌生的
手替他阖上了眼睛(1827 年3 月26 日)。

no.38 德国音乐家舒曼之死
精神病院——音乐家的归宿
——德国音乐家舒曼之死
舒曼(1810—1856),德国作曲家,音乐评论家。书商之子。从青年时
代起,即受到以海涅为代表的积极浪漫主义文艺思潮和以霍夫曼为代表的消
极浪漫主义文艺思潮的影响。1834 年创办《音乐新报》,对当时保守的学院
派和庸俗的市侩艺术加以抨击,宣传“用艺术的理想来代替现实的理想。”
1840 年主要从事歌曲创作;所作200 多首歌曲大多成于这一年。其它重要作
品有《春》、《莱茵河》等交响曲4 部,为拜伦诗剧《曼弗雷德》所作的序
曲和插曲,《a 小调钢琴协奏曲》等。
1850 年夏天, 40 岁的音乐家舒曼异常兴奋,他接到了一个聘请书,聘
请他担任德国杜塞尔多夫城的管弦乐队的指挥职务。这对于一个有5 个孩子
家庭的困窘状况来说,无疑是个大喜讯。在此以前,舒曼在德国另一个城市
德累斯顿栖息了5 年,在这5 年里,他创作了许多杰出的作品,但是这个城
市对舒曼的态度并不友好。舒曼一直站在以官庭为中心的德累斯顿的音乐生
活之外,他梦寐以求的剧院指挥职务,在瓦格纳寓职后,也被另一个人接替
了,正在他意志消沉之时,杜塞尔多夫城的聘书到了。
杜塞尔多夫城是莱茵河流域最美丽的城市之一。莱茵河和南德的优美风
景一向是舒曼所向往的。久远的青年时代和无忧无虑
的快乐的海德尔堡学生生活的回忆都重新涌上来⋯⋯市乐队指挥的职务
带来了稳固的地位和生活的保障。在接受了聘请以后,舒曼和妻子克拉拉怀
着最乐观的希望开始准备起程。 罗伯特·舒曼的离去,在德累斯顿完全没
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无论是市参议会或是行政当局部没有采取行动来挽留这
位作曲家。
在杜塞尔多夫,舒曼生平第一次担任一个卓越的管弦乐队和合唱队的领
导。在他写作这么多交响乐的时候,目前这次工作对他特别显得重要。
在这几年内,舒曼的健康大大地衰颓了下来。神经错乱和恍郁症的发作
使他很久不能工作。他惯常的沉默和孤僻与年俱增,而且大大妨碍他执行指
挥的职务。
不久以后,在乐队队员和合唱队员中产生了不满情绪,舒曼不能把自己
的思想传达给演奏的乐师;他不能使乐师们听命于他,同时他也不能讲出自
己的意图。他似乎不注意到演奏上的错误和音不准的地方,当他要求乐队重
复某些片断的时候,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和不喜欢什么。有时候在练
习中途,他陷入深远的冥想中,这时他对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只是机械地击着拍子,渐渐地乐队丧失了自己原有的演奏能力和信心;合唱
队员常常荒疏练习,漫不经心地工作,在音乐会上也常常唱得不入调和弄错
节奏。
在最初的一些预约音乐会之后,杜塞尔多夫的人们才懂得:原来有才能
的作曲家并不常常是卓越的指挥。音乐会的演出一次不如一次。听众的不满
殃及到克拉拉身上,人们对她的演出非常冷淡。她感到气愤。她深深地爱着
罗伯特,竟不愿看见他的缺点。
情况更加严重了,在听众的压力下、行政当局建议舒曼单指挥自己的作
品,而其余的音乐会则让给那位受人欢迎的杜塞尔多夫乐队指挥屠什来指
挥。舒曼很生气,因此完全拒绝了指挥工作。在这个城里,由于人们非常尊
敬和器重作为一个作曲家的舒曼,所以大家都不愿与他公开决裂,人们向他
建议不要废除合同,由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指挥音乐会,把屠什看作是代理的
副手。舒曼和克拉拉被这些事情搅得很不愉快,于是他们便在夏天离开那里
出外旅行。
舒曼周围的人认为他在指挥方面的缺点是:动作迟缓、演奏时喜欢大大
减慢速度、心不在焉、辞不达意,——而这些缺点中有许多是大病将临前的
征兆。另外还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有时候,舒曼一连好几天到处听见低
音区的a 音。在神经错乱的时候,一切事情都要惹他生气:无论克拉拉在音
乐会中弹得多么好,他总表示不满意。克拉拉哭了,完全不晓得怎么办。如
果她自己觉得弹得很好,那未这时丈夫的责难特别使她痛苦⋯⋯
尽管健康情形很坏,但舒曼的创作欲并未减退。相反地,他似乎预感到
自己的死期即将来临,因而鼓起最后的力量,创作出许多新而又新的作品。
在杜塞尔多夫,他写了一首规模宏大的交响曲、五首序曲、一首大提琴协奏
曲、几首规模宏大的给独唱家、合唱队与乐队演唱的乐曲和许多室内的声乐
曲与器乐曲。他所写的这些作品并非全部都达到从前那种水平,但有时,他
也创作了一些艺术规模极其惊人的东西,譬如他的优美的降e 大调第三交响
曲《莱茵河》。
1853 年夏天,舒曼的情况稍稍好转。他们结婚十四周年的纪念庆祝得很
动人,舒曼瞒着妻子买了一架赫尔杰尔厂的豪华大钢琴,并且把它搬进她的
房里去。克拉拉从郊外快快活活地散步回来,刚打开房门,就有人用四重唱
来欢迎她,这首四重唱的歌词还是十三年前庆祝结婚周年纪念时舒曼所写的
那一首!在装饰着鲜花的钢琴上,放着舒曼献给她的作品——《钢琴协奏曲》
的快板乐章、新写的小提琴幻想曲和根据歌德的《浮土德》而写的序曲。
秋天,那位已经成为舒曼一家人的密友的小提琴家约希姆给他们介绍了
青年作曲家勃拉姆斯。根据自己的批评的敏感性,舒曼在这个青年的身上正
确地看到了很高的天资。从前他曾经撰文讲到年轻的肖邦:“请脱帽,朋友
们,在我们面前是一位天才!”现在,在多年搁笔之后,他重新提起笔来庆
贺一位伟大天才的出现。他为勃拉姆斯所写的文章叫做《新的道路》。这是
舒曼的最后一篇文章,刊登在《新音乐报》上。
1854 年2 月,舒曼开始病了——听觉器官发生了错觉;有时候一个延续
音又像从前一样成天成夜缠着他,有时候他又好像听到整整的几句旋律;一
切外在的噪音都变成了用罕有的乐器演奏出来的美妙的音乐。有一天半夜
里,他从床上起来,索取纸张来记录了一个音乐主题,说这个主题是舒伯特
口授给他的。后来他根据这主题写了些变奏曲。有时梦幻逼得他哼叫不已和
辗转不安。他已经不能理解周围的一切。在有一次清醒的时候,舒曼开始收
拾东西,同时请求把他送进病院去。
“在那里我可以好得快些”,他对悲伤万分的妻子说。
伟大的作曲家罗伯特·舒曼年纪还很轻(不到44 岁)便已丧失了理性。
他很久以来就怕这个,而且意识到自己可怕的病况。这种意识折磨得他无法
忍受。在一个严寒的冬天,他穿着一件单农和一双便鞋,悄悄地从家里溜出
去,然后从桥上跳到莱茵河里。及时赶到的渔夫救起了这个可怜的人,还把
他送回家去,他那样子很可怕。医生建议把病人送到波恩附近的安德尼赫的
精神病院去。舒曼对一切都满不在乎,安静地听任人家把他扶进马车。孩子
们和克拉拉他都不记得了。
克拉拉度着苦闷的白昼和通宵失眠的长夜。她一连好几小时地逗留在舒
曼的工作室内,翻阅着他的手稿;并且每天在桌子上放些鲜花,因为舒曼喜
欢花。在这些痛苦的日子里,她的两位青年朋友——作曲家勃拉姆斯和小提
琴家约希姆满怀热忱地分担着她的痛苦。他们常常来探望她。当克拉拉从最
初的激动中稍许平静一点时,他们便一起合奏舒曼的作品——小提琴奏鸣
曲、三重奏、四重奏等。克拉拉开始教授学生,因为家庭必须有人来赡养。
工作缓和了她的心情,同时也转移了她的忧郁的思想。
舒曼生病的消息传遍了全德国。可惜,当他的音乐终于开始获得普遍赞
赏的时候,他刚好患病了。克拉拉到处受到非常殷勤的招待。人们都尊敬这
位刚毅地与不幸作斗争的青年女子,勃拉姆斯和约希姆有时陪伴她去旅行,
而且与她一起举行联合音乐会。
1856 年夏天克拉拉回到杜塞尔多夫后,得到病人情况恶化的消息。她急
忙赶到他那里去。医生允许他们见面。罗伯特认出了自己心爱的克拉拉,开
始和她谈话,但是不久便感到疲劳。而且陷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中。第二天,
1856 年7 月29 日,罗伯特·舒曼便逝世了。
许多朋友和崇拜者把伟大的德国作曲家舒曼的灵柩送到波恩的墓地上。
克拉拉·舒曼在丈夫去世后虽然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和几个小孩
子,但她仍然光荣地完成了母亲的职责,给所有的孩子受教育。并且把自己
的音乐会活动贡献给罗伯特·舒曼,作为对他的作品的宣传。

no.39 徐悲鸿之死
艺术大师的最后三天
——徐悲鸿之死
徐悲鸿(1895—1953),现代画家,美术教育家。少时刻苦学画,后留
学法国。曾携中国近代绘画作品赴法、德、比、意及苏联展览。抗日战争期
间,屡以已作品在国外展售,得款救济祖国难民;并参加民主运动。建国后
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中华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主席。擅长油画、中国画,
尤精素描。所画花鸟、风景、走兽,简练明快,富有生气,尤以画马驰誉中
外。医院来了急救车。大家将他抬上车,还没有来得及等廖静
文上车,急救车就关上了门,飞驰而去。
当时,对外文化联络局局长洪深同志便用他的车送廖静文到医院,
但医生却阻拦他们进病房。廖静文心急如焚。等了约半小时,终于不顾胆拦,
冲进了病房。这时,一位外国专家正在给他检查身体,叫他张口,同时用一
块压舌板伸进口中,大概是检查嗓子红肿了没有。徐悲鸿突然感到恶心,见
廖静文进来,急忙叫她给拿个盆,他便俯身呕吐起来。显然,病情继续恶化
了。
“医生,他不是别的病,是脑溢血。请您赶快采取抢救措施吧!”廖静
文声音发抖地恳求说。
这位从未给徐悲鸿看过病的外国专家是被医院临时从西郊的友谊宾馆接
来的。自徐悲鸿送进医院后,医院没有采取任何抢救措施。接来的这位外国
专家对徐悲鸿的病史一无所知,一切都要从头检查。这时,他不仅未重视廖
静文的话,反而产生了反感,不耐烦地说:
“治病是我的事,你不必管。”
眼看着徐悲鸿的生命垂危,廖静文的全身猛烈地颤抖起来,感到烧灼一
般的痛苦。
徐悲鸿的呼吸急促,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不多时,就陷入了昏迷状态。
医生终于开始了抢救,从手臂上放血,用冰袋放在头部,注射强心针⋯⋯
但是,得救的希望已经很微小了,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廖静文只是呆
呆地望着他,痛苦地感到自己无能为力。
整整两天三夜,廖静文守在徐悲鸿的床侧。他一直睁开眼睛,在痛苦地
挣扎,但眼珠是呆滞的,他已听不见夫人的呼唤声。
9 月26 日清晨2 时52 分,徐悲鸿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廖静文痉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那还未冷却的遗体,失声痛哭起来。
她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她不能没有他!他们曾一同走过那么艰难、痛
苦的道路,他们的家庭需要他!许多工作需要他!他怎么能死呵?
人们拥上来,对廖静文说着温存的话。是谁将她的身子、她的胳臂、她
的手从徐悲鸿身上拉开了。她声嘶力竭地呼喊,向苍天向大地呼喊,她要索
回徐悲鸿,决不能让他走进死亡的大门⋯⋯
徐悲鸿的长子伯阳从天津中央音乐学院赶回来了。而可怜的丽丽却因正
在医院生产第二个孩子,家里将她父亲去世的消息瞒着,怕她受刺激,她就
这样不幸地失去了和父亲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廖静文含泪拖着艰难而沉重的脚步,如同走向自己的坟墓似的,一步一
步走向太平间。徐悲鸿静静地躺在那里,像在默默地等待她。他的脸色惨白,
太阳的光影轻轻地在他脸上颤动,他好像又复活了。他那双深澈而好看的眼
睛依旧张开着,仿佛仍在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一串一串绞心的泪水,从廖静
文的眼中滴到徐悲鸿的脸上和身上。
她开始最后一次替他换衣服。哆哆嗦嗦的手指解开他身上的灰色斜纹布
上衣,她想替他换上一件干净的贴身背心。这是她亲手替他缝制的一种特别
的棉布背心。因为他长期患肠痉挛症,廖静文担心他受凉犯病,腹部是用双
层棉布缝上的。但是,他那一向灵活的手臂僵硬了,背心套不上去,廖静文
哭着对徐悲鸿说:
“亲爱的悲鸿,你让我替你穿上这件背心吧!不然,我不会放心的,离
开了我,有谁替你换衣服呢?”
但是,他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什么也不说。
廖静文流着泪,将这件背心盖在他的腹部。
然后,她替徐悲鸿穿上了刚才买来的一身新的灰色斜纹布中山装和一双
新皮鞋。这是徐悲鸿来到医院。不巧没有医生值班,耽搁了二三个小时,阿妈急着要求转
院,唐季珊说:
“这里是日本医生,不认得阮玲玉,别处人家会认出来,我是名誉攸
关⋯⋯”
阿妈急了,赶紧打电话给林楚楚,半小时后,林楚楚同黎民伟赶来,叫
救护车送到中国疗养院会诊救治。第二天,阮玲玉呼吸微弱,下午2 时半,
她失去知觉,傍晚6 时30 分,也就是“三八”妇女节的日子,阮玲玉停止了
呼吸——一代影星殒落了。
她只活25 岁,留下了光彩照人的银幕形象,留下了幽怨深沉的人生悲
歌。

no.45 影星舒绣文之死
阴间?阳间?
——影星舒绣文之死
舒绣文是我国影剧坛屈指可数的几位最优秀的表演艺术家之一。她在电
影《一江春水向东流》中扮演的王丽珍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她还曾在话剧
《骆驼祥子》、《伊索》、《医院。同仁医院的大夫、护士们当时都在忙忙碌碌地搞运
动。
给婆母看病的老大夫由于够上了“权威”,被揪斗了,给婆母换了一位
年轻大夫。有一天婆母突然排不出尿来,肚子胀得油光瓦亮的。婆母难受极
了,满头大汗珠子,她哼哼着,两手使劲抓住我的手叫我救救她。我急得没
办法。一位好心的护士把这个年轻大夫找来了,大夫背着手看了看又走了。
我急忙追出去。“大夫,请千万想办法,行行好吧!她会胀死的!”我哭着
请求。一会儿,这位大夫突然喊护士准备给婆母做手术。他们在婆母的肚子
上打了一个洞,黄色的水立刻就像喷泉似地向外喷,流了好多好多。婆母那
难过的脸上浮起了笑容:“好多了,谢谢大夫!”我们也都高兴地舒了一口
气。可第二天,婆母的肚子胀得比以前更厉害了,她难受得喊啊,叫呀!我
的心简直快碎了。我又跑去找那位大夫,他说:“我已经给她动了手术。能
做到这一步就很不错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难道就让她这样等死吗?”
我大声抗议,他理也不理就走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婆母胀死,不顾一切
地去找那位被批斗的老大夫。他正在打扫厕所,我跑过去,喊着:“老大夫
快救救命吧!”我含着眼泪将婆母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听后带着歉
意告诉我,婆母的病,绝对不可手术。既然已经弄到这种地步,唯一的办法
就是注射“汞撒利查碱”,不过得到外面去买。我感激得恨不能给这位老大
夫下跪,可他没等我拜谢,就走进厕所去干活了!我深深地给老人家鞠了一
躬.便快步走出医院。
为了买这种针药,大小医院我全去过了,回答都是没有。直到天很黑了,
才在一个小门诊部买到一盒药。忖过钱,我飞一样地跑回了医院。一针打下
去,没过半小时的工夫,尿就排出来了,婆母苏醒过来了。这盒针药来之不
易,不到特别难受时,婆母决不动用。这盒针药,婆母用手帕包了一层又一
层,凉在窗户外面,怕在屋里放坏了。直到她去世,还有三针没舍得用!“汞
撒利查碱”,我至今记得这药的名称。
我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同学们都下乡插队去了,我的身体不好,一直
没去。后来,在婆母的支持和鼓励下才到河北省插队落户。
快到春节了,我心里惦记者婆母,提前回京,放下行李就赶紧奔医院,
到医院时已经下午两点多钟了。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病房,看见婆母安静趴
在床上,两手抱着枕头,头支在枕头上,随着呼吸微微地颤动着。我一阵心
酸,说:“阿姨,给兆元打个电报叫他回来吧!”“是啊!按说是该让他回
来的。可他们能让兆元回来看我吗?不要拍电报叫他了,省得他不安心。”
听了这话,我更难过了。
我在医院时,有一次来了几个说是外调的人,他们让我把婆母带到小会
议室。婆母自己不能走,他们就把婆母架着走,我跟在后面。他们不让我进
小会议室,把门“呯”地一声关上了。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先是听见他们粗
声大气的喊叫:“说不说⋯⋯ 快说⋯⋯”随后就是“啪啪”打耳光的声音。
这声音撕着我的心,我不忍心再听下去,哭着跑了,在离小会议室不远的拐
角里等着。约莫过了两个小时,这些人才出来走了。我赶紧跑进小会议室,
看见婆母跪在地下,蓬头垢面,老泪纵横。“阿姨!”我哭着跑过去,一下
子抱起她放在沙发上,母女俩哭作一团。婆母边哭边告诉我说:“他们逼我
写周总理的材料,我死活不写,他们打我,骂我,我就是不知道。”
记得那是除夕的前一天下午,忽然来了一大群男男女女,走在最前面的
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同志,年纪大约40 岁左右,胖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毛
主席的全身像。不知是谁作了介绍说:这是咱们的军代表。“舒大姐,你好
啊!”“啊!我好!您这是⋯⋯”婆母惊奇得睁大了眼睛。“舒大姐,我是
代表人民艺术剧院的全体同志看望您来了,并向您表示祝贺,祝贺您解放
了⋯⋯”
“啊!是真的吗?”婆母问。“是真的。”大家一齐回答。“解放了!”
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啊!它就像一声惊雷,把婆母震得一下子站起来,紧紧
握着军代表的手,热泪夺眶而出:“啊!我解放了,解放了!⋯⋯你们大家
都听见了吗?”婆毋放下军代表的手,又摸着毛主席的像,呜呜地哭着。大
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婆母。突然,婆母大笑起来,这带着哭味的笑声,使
旁边的人都心酸地流下了眼泪。我害怕婆母精神失常,一个劲儿劝她冷静。
兆元突然回来了。母子见面,真是亲热极了。婆母含着眼泪搂着儿子亲
了又亲,这天兆元陪着婆母在医院呆了一夜,第二天告别回去了,那儿只准
他一天假!
春天来到了。听人讲,病重的人如果能拖过春节,冰消河开后,就没有
多大问题了,我真希望是这样。婆母这几日身体见好。精神更佳,每天吃得
很多,见别人吃什么,她就想吃什么。不仅胃口好,而且还要上床睡觉。这
也有点奇怪了。别人偷偷告诉我,这不是好兆头,是回光返照。我有些紧张,
赶紧给兆元拍了一个电报,让他赶快回来!等了几天,不见兆元回来,我没
有主意。
“青云,你看我脚底下哪来的这么多的水?”我低头一看,可不是吗?
我没有多想,赶快用拖把拖干净了。到了下午,婆母又说脚下有好多水,我
仔细一看,才发现婆母的裤腿已经湿了大半截了。我赶快找来了大夫,检查
发现是婆母腿肿得太厉害了,把皮陕撑破了,黄水从里面像小溪似地向外淌
着。太可怕了!“大夫,请想办法治一治吧!”大夫说:“这还怎么治呀!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快给她准备后事吧!”“什么?准备后事?”我一下
懵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又给兆元拍了封加急电报。
3 月16 日这天,我接到一个长途电话。我的同学到农村办插队落户手续,
没带介绍信,公社不给办理,让我赶快坐火车送去!我只好到婆母那里打一
声招呼就准备走。我发现婆母的精神不对,她坐在凳子上直打颤,两眼直瞪
瞪地看着我,也不说话。我心里害怕婆母会不会⋯⋯。可同学的那件事也是
非办不可的,只好一咬牙便乘火车到琉璃河送介绍信去了。本想乘下午4 点
的火车赶回来,谁知没有火车,一直等到晚上8 点40 分才坐上火车,到医院肯定进不去了,我也累坏了,便回家睡觉去了。谁知,
这造成了终生的遗憾,我没能给婆母送终。
8 月17 日一大早,我穿好衣服,脸也没洗,拿起头巾就乘车去医院,一
下车,我就跑起来。跑到医院的大门口时,看见一群人正在往平板三轮车上
搬东西。我一眼就认出是婆母的东西,特别是那个解放军同志送来的毛主席
全身像。啊!婆母!眼泪一下子蒙住了我的双眼,我顾不得问什么,撒腿跑
到病房。晚了!护士已在用拖布拖婆母流在地上的血水。“阿姨⋯⋯”我喊
着趴在门上,哭得喘不过气来。护士们全都过来扶着我,不让我哭,怕影响
其他病人。好久,我才平静了一些。婆母的病友扶我到屋子里坐下,将昨天
发生的事,你一言我一语地叙述着。从我离去后,婆母一直坐在那里,脸朝
着门口,两眼一动不动地向外看着。中午送饭来了。护理负把饭放在面前,
她看也不看;劝她吃饭,她也不理睬。后来婆母走到行军床前(这张床是我
从婆母家里拿来的),坐在行军床上,把自己最喜欢的黄色毛衣穿上,还梳
了梳头发。别人问她:“你是不是等人哪?”婆母点点头,说:“青云怎么
还不回来看我?”婆母躺下了,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好像睡熟了。大家也
都慢慢地睡下了。突然,婆母坐起来,大喊:“兆元!兆元!”这一下可把
大家吓坏了,一下子全都坐起来,看着婆母瞪着大眼,向窗外看着,喊了“青
云”,又喊“兆元”,喊完了躺下,一会儿又坐起来喊。就这样,一直到天
黑,把护理员也吓跑了。大家看着她,都为她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快到半夜12 点了,婆母突然坐起来,大喊道:“快开门!快掀帘子!我弟弟
赶着马车来接我了!”大家不约而同地一齐往外看,哪来的马车?婆母折腾
了一夜,早晨7 点15 分去世了。
上午10 点钟左右,兆元才回来。我母亲一见他就哭了。此时兆元方知道
妈妈已经离开了人间。他哭着跑到医院,医院的大夫不让他看遗体,原因是
面部很难看,怕他受刺激。无论他怎样求情,都无济于事,我们只好回家。
婆母是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妇联常务理事,但当时却没有可能给她开一个追
悼会,而且不让留骨灰。我和兆元只好趁他们不合,用手帕包了一些骨灰带
回家。
时间如流水,一晃10 年过去了。这10 年中,我们一直为婆母的平反奔
波,直到打倒“四人帮”后的1979 年5 月15 日才终于为婆母召开了追悼会,
由邓颖超妈妈亲自主持。啊,可盼到了!那时,我们的大女儿已经6 岁了。
我不迷信,可我相信婆母一定会知道这一切的。

no.46 影星周璇之死
凋谢的“金嗓子”
——影星周璇之死
周璇,我国30 年代著名影星。从小没有家、一生寂寞、凄零、孤苦。步
入影坛后,以在电影中的出色演技和歌技红极医院。
谁料想,就在住院的当天晚上,两家老板已经沆瀣一气,联成同盟。钱
能通神,也能通鬼,干爹立即一个电话:“只要有口气,晚上就得去电台演
出!”她哭了,电台里低回地响起了金嗓子凄迷的歌声。一曲方罢,电台突
然沉寂了,传来轧轧的噪音。与此同时,电台的大门突然向两边分开,蹿出
一辆乌黑的汽车,飞驶医院。
周璇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严华比周璇大6 岁,他因演唱《桃花江》而出名,并且得到了桃花公子
的绰号。他既是歌手,又是作曲家,讲一口流利的北平话。严华与周璇最初
的媒介就是北平话。周璇在医院去,因为
那样全香港的报纸都会当笑话一样的登了,只能找一个私人医生。谢谢你。
林黛”
救护车风驰电掣地把林黛送到医院抢救,可是,一切都晚了。
林黛的死,给人们留下了一个不解的谜:她为什么自杀!是因为青春渐
逝?是因为事业失败?是因为家庭地位受到挑战?⋯⋯
都像,然而都不像?她年未及30,前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可走。她在影
坛上的地位是牢固的,前不久,她主演的《白蛇传》仍像往常一样叫座。邵
氏公司与她签的合同已订到1970 年⋯⋯她的片酬年年增加,已达到每片5.7
万元的高峰。她财产总超达数百万元,影星中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她与丈夫一向伉俪甚笃,即使小有摩擦,又何至于舍弃爱子 自寻短见!
龙绳勋和林黛的母亲认为,林黛的死可能是一次“弄假成真”。她留下的字
条就是最好的说明。他们还举出林黛将要在那几天办理的许多事情作证明,
她并没有自杀的动机。香港的法院对林黛的死因作了调查和裁定,认为她不
是自杀,不是彼杀,而是死于意外。结论是:“林黛死亡时间约为当日上午
7 时半至9 时半之间。陪审员以多数裁定死者因为服食过量的巴比妥引起意
外死亡。”这一结论也不够明确。林黛的父亲程思远先生分析林黛死因时说:
“最主要看到她精神生活的空虚。她后来在电影圈里所接触到的一切,都不
会对个人的修养有多大帮助。一受感触,易走极端。”许多人认为,程先生
的分析是中肯的。
林黛死了。她的死是社会的悲剧,是一个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的社会中一
个脆弱者的精神崩溃。

no.48 评剧皇后白玉霜之死
荒野中的孤女坟
——评剧皇后白玉霜之死
白玉霜,我国著名评剧演员,电影明星,曾被誉为“评剧皇后”。1942
年被黑暗的社会迫害致死。白玉霜出身艺人家庭,从小学艺,一生受尽磨难,
在她红极一时时,曾想隐退山村,过平民生活,但未能成功,人们由此又把
她称为“豆腐西施”。
一霎时,她——倾国倾城的一代名伶,气息微微,眼神散乱,沉重的病
躯骤然变得像纸一样的轻薄,一缕香魂飘飘悠悠地向永恒的黑暗里坠落下
去。
顽疾已经用痛苦的枷锁将她捆绑一年多了,她像古希腊悲剧中的墨勒阿
格,被一种超自然的毒火日夜地焚烧着,无休止地承受着浸入骨髓的痛楚折
磨。每逢痛到极点全身麻木之后,她屠弱的身躯才得走入无知的梦境,得到
了暂时的解脱,在睡梦中略微恢复一下疲竭的体力,然后再去忍受那无法忍
受的折磨。
团团灰暗阴冷的迷雾从她身边擦过,意识的火花忽暗忽明。她回首望望,
她所走的是一条泪痕斑斑的曲径。凄楚迷乱的人生,这使她更加无望,更加
情绝。她孤零零地来到了这个凉冷的人世间,如今,又孤零零地从这个冰冷
的人世间离去。
她慢悠悠地又睁开了眼睛,在暗淡的光线里摇晃着几个人影。她痴滞地
凝视着那些似曾熟悉但又陌生的面孔。
白玉霜的继母胖李奶奶还俯在她的身上,用手帕为她擦拭着额角渗出的
汗珠。
她微微地仰起了头,用畏怯和乞怜的眼光在灰暗的屋子里搜寻着。她搜
寻到了,在屋角里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满脸忧伤,一身泪痕。他
也是个风尘中蹈蹈独行的旅客,租籍广东,为了避灾弭难来到了北平,寄寓
在王府井美白理发馆经理、他的乃叔的门下。白玉霜第二次回到北平唱戏,
在美白理发馆里理发时结识了他。从此,便在罪孽的人寰里建立起感情。
“妈妈!”她声音颤抖地说。
“孩子,你还有什么话?”胖李奶奶凑过身来。
“妈妈,我为您出了一辈子的力,现在,我只求您一件事,希望您能够
答应我⋯⋯”
“什么事?”
“我想要结婚!”
“啊?!”老太太惊呆了,屋里的人也都惊呆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
朵。这是病人昏迷中的呓语,还是那倍受侮辱的生命所迸发出的痴情的绝唱。
“我想要结婚!我想要结婚!”她又寻望了一下坐在屋角里的中年人邝
某,期待地问:“你同意吗?你同意和我结婚吗?”
屋子里的人都沉寂无声,心头上比压着一块石头还要沉重。中年人走到
她的跟前,默默地拉住了她的手,向她点了点头,酸心的泪珠籁籁地滴在她
的手背上。
她满意地笑了,眼里滚动着感激的泪花:“你,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咳,我活到了今天,总算有丈夫了,有自己的丈夫了!这不是演戏,
不是在舞台上,不是与人假扮夫妻!”她咳嗽了一阵子,气息越来越微弱,
但嘴里仍在呢喃:“不是演戏,不是假扮夫妻⋯⋯”
人们哀叹,伤心,悲泣,用难以描述的复杂感情,为她操办着婚礼和葬
礼所需用的物品。
她为什么在临终之前,又蓦地想起要结婚呢?
难以理解的事,说起来也很容易理解。评剧舞台上另一朵奇异的名花,
自号为“评剧大王”的刘翠霞病死了。在那个社会里,一个女伶不管名声有
多大,才艺有多高,但雨打飘萍的生活和凄凉卑微的身世,使她们几乎没有
一个得到好的结局。刘翠霞看到了这一点,临死前曾向与她同居的陈某提出
了正妻的身份问题。那个姓陈的还算是个仗义的男子,刘翠霞死后果然以正
妻的名份厚葬了她。一些老艺人看到了无不感叹地说:“刘翠霞总算有眼睛,
我到了个有良心的人,死后没有被葬到孤女坟里去!”
什么是孤女坟?在有鬼神的世界里,那是个荒凉凄冷的海隅,被人遗弃
的孤岛。按照封建礼教的世俗规定,一个成年而未嫁人的女人,就不能埋列
祖坟里去,只能在荒野的地方孤零零地起个孤女坟。
白玉霜在弥留之际想到了这可怕的结局,全身吓出了冷汗。她真的要像
戏曲里唱的“天尽头,何处觅香丘”吗?她为了寻觅一杯净土,寻觅一杯不
被遗弃在荒野的角落里的净土,才在生命最后的刹那,做这一番绝望的挣扎。
她在邝某的手里,满意地合上了眼睛。但是,等待她的不是笙管笛萧的
花烛洞房,而是咽暗掩泣,阴风惨惨的灵堂。她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做新娘子
的甜情蜜意,魂魄便已飞到虚幻的鸿蒙太空。人生。多么短暂的人生呀!1942
年8 月10 日,这个评剧皇后便悄然地离开了人间。
命运之神是不肯轻易向人妥协的。白玉霜生前竭力挣扎想要摆脱掉的悲
剧,死后依然落到悲剧之中。没有哪家的黄土垄中,肯收留她那副“轻贱”
的骨头,没有哪家的坟茔肯收留她那荡荡孤魂。她到底还是作为孤女坟主而
被埋在天津公墓里,墓前一块小小的石碑不明不白地记着:“李桂珍之墓”。
甚至连评剧演员或者是白玉霜的字样都没有留下。仅仅这一块荒凉的石碑,
就给人一片荒凉之感。
“咳,又是一个无亲无故,孤苦伶仃的女人!”路经此处的人不免要唏
嘘感叹地说。
有谁知道,她就是那红盛南北,赫赫有名的评剧皇后,电影明星白玉霜
呢?
1937 年2 月,正当白玉霜红得发紫,人人倾羡的时候,一条奇特的新闻
又在白玉霜身上发生了!白玉霜与人私奔了!
白玉霜在艺术上有所追求,并为这种追求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如今她唱
红了,人们看到她红衫翠袖,车接车送的好不福气,可是人们看不到她内心
里的痛苦。不知道在那欢歌笑语的生活里一个女伶所受到的蹂躏和摧残。她
的身心无时不在污浊中淌着血,淌着泪。
在那个年月,一个女戏子越是唱得红,越遭来更多的妒忌、中伤、暗算
和烦扰。
最使她感到痛苦不堪的,还有她与继母李卞氏之间的关系。李卞氏生得
胖乎乎的,一身是肉,因此外面都叫她胖李奶奶。她视财如命,刁狠贪谄四
个字让她都占全了。白玉霜戏班表面上挂的是白玉霜的名字,实际上是她一
人当家作主。她把白玉霜当成摇钱树,一心只想搂住这棵树不断地给她摇下
钱来,至于女儿的婚姻、恋爱、个人幸福,她则一概地遮拦。
1937 年,白玉霜已经整整30 岁了。在那年月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
是一个很可怕。很难听的岁数;特别是橡她这样身世的女人。在生活上,她
也曾有过热烈的追求。女性的柔情,倾心的爱慕,颤抖的激情,她不只是在
舞台上才有,在戏里面佯装,奔放的个性不会饶过她在这方面的渴求。她渴
求女人的一切,她要有女人所应当有的一切权利。可是胖李奶奶不会轻易地
放过她,就像安徒生童话里的巫婆,她知道该用什么魔法缠住海的女儿,缠
住她那颗奔放的女人的心。
“你不能嫁人!有丈夫就别想唱红了,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谁会花钱去捧
一个有丈夫的旦角?”她用无数的实例拦住女儿一颗奔放的心。
对于艺术上成功的渴望,还有那些浮浅的虚荣之心,紧紧地羁绊住她,
羁绊住她在生活上勇敢追求的思念。
久而久之,内心的失望形成了巨大的压力,使她必须毁弃自己,毁弃艺
术,毁弃她呕心沥血所争得来的一切。成功,名望,虚荣,都不能满足她了,
她要追求生命的真谛,要求返本归原于自然的本体。
她被俗念的灰尘蒙遮的心灵得到了净化,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于是,
她不顾一切地与人私奔了。旧历年底封箱后的那一连串表演,一半是用来掩
饰她内心的慌乱,一半是用来遮人眼目赌中安排好她出逃的计划。
更为出人意料之外的是,与白玉霜私奔的人,既不是风流小生,也不是
洋场阔少,而是白玉霜戏里班里的一个乐工——打铙钹的李永起。
李永起是个乡下人,自小就来到戏班里做事。他的一对饶钹打得有声有
色,很受人欢迎。他为人老实厚道,对于母亲极其孝顺。有一次母亲生病,
他背负着母亲步行了几十里路出外投医。白玉霜喜欢这个淳朴的人,她浪迹
江湖几十年,什么风雨没经过,什么样心肠的人没见过,与那些口蜜腹剑、
朝秦暮楚、信口雌黄、指山卖磨的人相比,她在李永起的身上找到了人的本
性。她要冲出那丝竹粉墨的牢笼,虚情假义的巢臼,不正是要依托在这个人
的身上吗?
“勘破三春景不长,素衣顿改昔年装。”白玉霜与李永起回到了他的农
村老家,在依傍田野的小屋子里,在爬满青藤的瓜棚架下,在崎岖狭窄的田
垄上,心境平和地去寻觅那青春的残阳。白玉霜换了一身村妇打扮,隐姓埋
名,想在这个被人遗忘的恬静角落里,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生活。他们夫
妻两个开了一个豆腐坊,李永起做豆腐,白玉霜卖,倒真的做起“豆腐西施”
来了。这也是她的一种追求,是对她过去受侮辱受损害的身世的洗涤。总之,
她想凭借自己的大胆和梦幻,来创造一种新的生活。
一个红遍南北的名伶,本来就不容易隐匿起来,而她自己又不注意隐匿。
任性、大胆和过于泼辣,又破坏了她那恬静的乡间生活。
然而,最使她得不到安生的,还是她自己内心里的烦躁。她曾下定决心
要抛掉艺术,告别舞台。那是她在两种追求中间所做的无可奈何的选择。如
今冷静下来了,一种追求得到了满足,那丢掉了的一种刮心绞肠地牵惹她的
心思。她的生活不能没有戏,虽然她早已厌倦了那逢场作戏的人生。
自从白玉霜出走之后,胖李奶奶在医院,经医生检查,得的是子官癌。
当时的人们对于癌的可怕性还不甚了解,因此,白玉霜在医院里住了一
段时间,病情稍微稳定之后就出院了。回到天津之后,她仍然照样坚持演戏。
不仅演出,还要排练新戏。那时尚小云正在上演《梅玉配》,她看了戏后便
想法子托人找来了本子,自己每天背台词,练身段,甚至连唱腔都设计出来
了,要不是因为后来病危,她一定粑这出戏移植过来。
有一天,她正在天津北洋戏院里演《闺门劝婿》那出戏,还没演到一半,
癌细胞突然破裂,血流了一腿,艺人们看她实在可怜,劝她底下的戏就别唱
了。白玉霜惨淡地对大家笑了笑,有气无力地接过人们递给她的一杯水。喘
吁了一阵子之后,仍然让人将她搀扶到戏台上。她说:“我死,也要死在戏
台上!”
不久,白玉霜病情就恶化了,重新住进了医院。生命,跌落到无望的深
谷里。
她病体枯槁,形消骨立,在病床上忍受着痛心的折磨,忍受着痛心的毁
灭。
她曾几次昏迷过去,一身无主地向那永恒的黑暗中沉落下去。
最后,她终于在那灰茫茫的无垠中消逝了。

no.49 金山、孙维世夫妇之死
话剧皇帝和他的妻子
——金山、孙维世夫妇之死
1967 年冬天的一个夜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刚刚入睡的金山夫妇唤
醒,金山的妻子孙维世坐起来望望窗外,天刚刚发亮,这么早,会有什么人
来呢?
金山拉亮电灯问:“找谁?”
“金山在家吗?”
“干什么?”
“剧院让我们来通知他去参加批斗会。”
孙维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吹了进来,而跟着
这股寒风进来的却不是剧院的群众,而是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公安人员。
“你是金山吗?”没等发愣的孙维世发问,他们抢先到了金山跟前问道。
金山点了点头:“是。有事吗?”
金山说着拉了两把椅子,他的“请坐”两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一个公安
人员便抢先一步,“咔嚓”一声,给他戴上了手铐。
孙维世扑了过来,厉声质问:“干什么?金山他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
么逮捕他?”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掏出逮捕证,朝孙维世一亮:“对不起,我们是执
行上级的命令。”随即把手一挥,两个人把金山一架,推进了等候在大门外
的吉普车。
金山被捕后,孙维世托朋告友,公开和秘密地投人奔走,打听,结果几
天下来,谁都无法知道金山的下落。因为逮捕是秘密进行的,根本没有告诉
家属他犯了什么“罪”,何时审判,关押在哪里?
此时,金山彼关进了医院急救。
金山被送进医院。虽然病情万分危急,但是却不能立即住
进病房组织抢救,只许停放在观察室内进行观察。因为这里是有级别限制的,
金山这位驰名中外的大艺术家,虽然有着电视剧艺委会主任,中央戏剧学院
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等一系列高级职务,但据说这些均只是相当干
部长级的待遇,而这里接收的必须是现任部长职务的干部。
十万火急,百般哀求,均无法改变这里的规定。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
过去,孙新世及其同事们心焦如焚。8 点钟,赵寻从家中赶到了医院,他一
见金山的两只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能用两道幽光默默地注视着
他,而两片嘴唇微微地颤动着,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张着,却一个字也
没有吐出来。这是生命垂危的象征,再不住院抢救,就来不及了。赵寻当即
抓起电话,打给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宣部长邓力群报告了金山的病情以及在
医院的遭遇。赵寻最后手握话筒,含着眼泪恳求邓力群同志:“文艺界三十
年代的干部,至今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像金山这样海内外有影响的老艺术
家,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地抢救啊!
邓力群听完以后,立即打电话给卫生部长崔月犁。崔月犁一听这般情景,
也很着急,他转而又给医院打电话⋯⋯可是,经过这样的几次辗转交涉,待
金山获准从观察室送入病房时,已是将近夜里11 点钟了。整整延误了3 个小
时!这3 个小时,对于一般人来讲,也许不算什么,对于像金山这样生命危
在旦夕的暴病老人来讲,一分一秒都是何等宝贵,何等重要啊!如果没有那
么多繁琐的手续,如果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金山经过这3 个小时的及时抢
救,也许还可能多活上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年,试想那样的话,金山又能
给我国的艺术事业做出多大的贡献啊!
然而,这3 个小时却无可挽回地消逝了。金山脑血管破裂,终于在7 月
7 日凌晨4 时,因脑溢血而猝然离去⋯⋯
一颗巨星殒落了。作为一代名流,他虽然永远离开了舞台,离开了影幕,
但是他所创造的一系列光彩照人的艺术形象,却将永远留传于世。

no.50 著名影星赵丹之死
阿丹在音乐声中长眠
——著名影星赵丹之死
赵丹,我国著名电影演员。从30 年代起,由赵丹主演的电影《十字街头》、
《乌鸦与麻雀》以及解放后拍的《李时珍》、《海魂》、《烈火中永生》、
《林则徐》等影片普遍受到国内外观众的赞誉,在国际电影节上逐为我国争
得多次荣誉。赵丹一生曾两次入狱,一次是遭到反动军阀迫害,系狱5 年。
另一次,在十年浩劫中,被“四人帮”关押5 年多。1980 年10 月10 日,赵
丹死于癌症。在著名电影演员赵丹逝世前的几个月里,他的许多老朋友都去
医院看望了他,他们的回忆文章,记述了赵丹的最后岁月。
著名作家李准听到赵丹同志有病的消息,是1980 年6 月,当时李准在河
南,曾两次打长途电话到医院询问,黄宗英让赵丹亲自和李准讲话,回答还
是那个豪爽的声音:“没有事,排除了。7 月间他从安徽拐到医院,第一眼看见赵丹,床上像躺了一个消瘦的青年。
三个月前,他们在一起时那种豪纵奔放、高睨大谈的神情不见了。这不由使
李准一怔。大家约好都不要流泪,黄宗英嘱李准多给赵丹讲些笑话。李准勉
强讲了在黄山的笔会上大家起绰号的笑话,赵丹努力大声地笑着,当时大家
心里都比刀子割还难受,他们想安慰赵丹,赵丹却在用笑声安慰他们,李准
清楚地知道赵丹这个人害怕看见别人哭,害怕别人心里痛苦,即使在生命临
终前,也害怕别人哭,赵丹写的“天下都乐”这四个字,是他作为一个真正
的人道主义者的生命“宣言”。
那次在医院临别时,他们又握了一次手。赵丹小声对李准说:“李准,
我对不起你!”李准忙说:“不,不,我对不起你。”他们讲这些话,内心
是十分沉痛的,刚打倒“四人帮”后,李准在北影见到赵丹,十五六年没有
见面,大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李准说:“只要你还活着!”赵丹说:“只
要你还活着!”在“文化大革命”前,赵丹想演李准写的《吉鸿昌》,没有
实现,成为憾事。后来又约李准写一个《三兄弟》喜剧,把赵丹和谢添、魏
鹤龄三个人写在一个戏中,由沈浮导演,这个计划又没有完成。“文化大革
命”后,大家重逢在和熙的阳光下,都想着要大干一番,为國家为人民真正
做点事情,没想到赵丹竟是如此坎坷,如此薄命。
著名作家曹禺1980 年9 月12 日的半夜,接到电话,他听到张瑞芳急促
的声音,说第二天下午4 时在医院门口,她托人在门前等着,可以一同
进去看赵丹。
翌日,他们来到医院,宽宽的甬道上,寂静无人。找到赵丹的病房,他
的门上悬着“严禁会客”的木牌。他们在门前倏然停下来,揣测着进门后,
他已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轻轻敲开门。赵丹躺在病床上,左边挂着输液瓶,闭着眼睛,动也
不动。一年前曹禺在和平宾馆里遇见赵丹时,他的身体极好,脸似乎园园的
了,穿一身漂亮洒脱的西装,从楼上跑进饭厅,笑呵呵地招呼曹禺,浑身的
精力鼓得要爆出来。像是个生气勃勃的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现在,一脸胡茬子,清癯的面庞黑黑的。虽然瘦了,两颊凹下去了,但
气色还好,神态安详,不像病得那样重。
他们轻轻挨着赵丹的床沿,他忽然睁开眼。一看出曹禺和张瑞芳,便紧
紧抓住他们的手:“你们来了!”他顿时笑了起来,谈这问那,滔滔不绝地
说下去。
“阿丹,你气色很好。等你出了院,再见面时,一定要给我一幅你的画!”
曹禺不知为什么要这样说。他记得张瑞芳曾当着赵丹对他讲过,“你说他画
得好比夸他演得好,他要快乐得多!”
“一定!一定!我正要开展览会,你看哪幅画满意,你就拿哪幅去。”
赵丹大笑起来。
赵丹不肯淡他的病,大家也不肯问他的病。见着老朋友,赵丹仍是很开
心的。平时,他们见面常常互相笑谑;这次,曹禺就在他身边犯傻。张瑞芳
找话说了一阵,其实,不知有多少心里话想说出来安慰他,但还是没有说够,
终于被护士长催出去。
临行,赵丹定要和大家一个一个地握手,使大家心里难过极了。
著名戏剧家吴祖光1980 年10 月8 日接到黄宗江电话,说阿丹病危,说
阿丹本人和宗英都希望吴祖光去看看。
当吴祖光推开病房门时,静卧在床上右臂正在输液的赵丹低声叫出他的
名字。赵丹手心滚烫,显然正在发着高烧。然而他的手还是有力的,拉着吴
祖光很久没有松开。他问新凤霞的病好些没有,甚至还问到吴祖光儿子小欢
写的电影剧本的情况。黄宗英说他有时清醒,有时昏迷,而吴祖光最后看见
的赵丹是十分清醒的。
接着赵丹让儿子赵劲拿来一本赵丹新出版的《银幕形象创造》,并以绿
色水笔用左手在扉页上写了八个字是:“凤霞祖光纪念阿丹”。
赵丹用了意味深长的“纪念”两个字,教人心酸。
赵丹的老朋友,在中国工作的苏格兰女专家白霞(帕垂希娅·威尔逊去
看望赵丹时,赵丹和他全家的好友方大夫和黄宗英正在那里。他们在病房里
呆了一会儿,发现赵丹神色疲惫不堪,就准备离开。但是赵丹让他们别走。
他用尽全力在他的刚出版的新书《银幕形象创造》上为方大夫夫妇签名留念。
他平躺在床上,由孩子帮他捧着书,艰难地写下了他的题词和签名之后,又
打算在送给白霞的那本书上签名。可是那时,他已精疲力竭了。
“行了,”他的亲人们劝阻他。但是他却坚持要写下去。“行了,别写
了!”他们再次恳求他。赵丹对他们的恳求毫不理会,坚持继续写下去。他
写写停停,停停写写,直到写完他的签名。据黄宗英说这是阿丹最后的手迹。
赵丹是个出色的书法家,这一点可以从他即将开幕的绘画书法展览上得到证
明。但是那天晚上他的字歪歪扭扭,难以辨认,完全可以看出是出自一个垂
危病人的手。
白霞最后一次到医院去看望赵丹时,只能从窗外窥探他几眼。他的生命
正在慢慢离开他的躯体。他说一两个字都很困难,但是在他临终前的最后一
天,他在昏迷中却断断续续,清清楚楚地说到:“形式,内容⋯⋯《王昭君》
是女主角的戏(赵丹曾被邀在电影《王昭君》中扮演匈奴王)⋯⋯‘一盘棋’
剧本还粗糙⋯⋯坚持⋯⋯”
著名电影演员金山10 月9 日午夜,听见电话铃声,他跳下床接电话,电
话铃中断了。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神态恍惚听错了,但又放心不下,想到8 日
晚上接到赵丹病危的电话,连忙打电话到医院病房探问,没想到赵丹是
于3 时40 分逝世。这时,差不多已将近4 点钟,他急忙赶到医院,赵丹的一
些老朋友丁峤、袁文殊、黄宗江等已经仁立在赵丹的床前,接着,司徒慧敏、
童大林等也赶来了。金山看见赵丹安详地躺在床上,周围围着他的孩子:赵
青、赵矛、周民、(周伟没有赶到)赵桔、赵左和赵劲。孩子们有的抓着他
们爸爸的手,试看还有没有脉膊;有的将电筒的玻璃片放在他们爸爸的鼻孔
前,试看还有没有呼吸。黄宗英泣不成声地告诉金山说,孩子们不相信爸爸
已经死了。他们执拗地以为他们亲爱的父亲仍然活在世上。
病房里,轻轻地响起了柴科夫斯基的钢琴协奏曲。这是孩子们按照赵丹
弥留时的要求放的音乐。阿丹曾说,他不喜欢听哀乐,他喜欢听贝多芬和柴
科夫斯基的音乐。黄宗英说,人停止呼吸之后,脑子最后才死去。他们让阿
丹在音乐声中安静地长眠。
阿丹,你弥留时曾表示,不要开追悼会。人们懂得,你要的不是死后的
哀荣,而是生前的工作!

no.51 影星上官云珠之死
凌晨,她在楼前告别人世
——影星上官云珠之死
上官云珠是我国40 年代崛起于影坛的著名电影演员,一生经历了异常坎
坷的生活道路,曾在《一江春水向东流》、《南岛风云》、《枯木逢春》等
电影中扮演重要角色。“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
1968 年11 月21 日午夜。
夜,静寂得瘆人。没有风声,没有车鸣,没有人语。白日里暄嚣了一整
天的各种音响,此时都死寂了,只有摆放在墙角边紫檀方木几上的猫眼绿大
理石座钟“咔、咔、咔”地走着,仿佛在数记着一个神秘的数。
上官云珠静静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宛若一尊木雕泥塑。身上只穿
一件薄薄的睡农,在这初冬寒气袭人的午夜,她丝毫没有冷的感觉,仿佛已
经冻僵了,似乎连血液都凝固了。惨淡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上官云珠的身
上、脸上、像是铺上一层寒霜。
上官云珠什么时候醒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睡下的?或是她今晚原本就没
有睡?没有人知晓。
白天在厂里,上官云珠又被单独带出去过。这次提审的时间很长,几乎
整整一天,直到傍晚了,才被送回“牛棚”来。
上官云珠同黄宗英、王丹凤、白穆蹲一个“牛棚”。近几天来,黄宗英
她们似乎有一种预感:他们如此频繁地提审、逼问上官肯定是为着一宗极不
寻常的事情:从上官每次被提审回来后的木然的神情,她们明显地感觉到上
官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也许这压力是上官很难负担的了。
上官云珠抖抖颤颤地走进“牛棚”来,两眼直勾勾的,似乎在望着什么,
似乎什么也没有望。王丹风上前搀扶着上官。黄宗英让上官坐在自己身边,
白穆关切地问上官:“他们是不是又打你了?”上官紧紧地闭往嘴唇,什么
也不说,仿佛她已经失去了听觉,又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铁钳钳住了她的口,
只是身上索索地颤抖着,颤抖着⋯⋯”
对于上官云珠这时的情形,黄宗英后来在一篇文章中有过详尽的记述:
“此时,她是被带出去过,刚回‘棚’。我们发现她浑身颤抖,仿佛是
冻得发紫的嘴角边有一丝血迹。丹凤为她倒了一杯开水,她好像没看见,不
喝。我用手重重地压着她靠近我的那只腿,我想,这样,也许她会好受些。
她张了张嘴,眉毛突然拧在一起,又渐渐舒展开。我望着她的脸,她不看我⋯⋯
“我见上官云珠还在颤抖。我问她:‘你怎么啦?’上官不说话。我当
时不知道她又遭毒打。我只当是勒令她不许和任何人说话,只当是重病夺去
她说话的能力,我只好安抚她说:‘上官,你别怕,快下班了,没人来,你
就可以回家了。你哪儿不舒服?告诉我们,你说话啊!’她似乎根本没有听
见。她,在苦想。她那惨白呆滞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像一座石膏像;
只有一滴冷泪,从她冰雪般的面颊上,冷冷地流落下来⋯⋯”
在这以前,上官云珠遭受了不堪忍受的人身凌辱与挞罚,一些平时叫她
“同志”与“老师”的人,不但抄了她的家、批斗她,逼她写交待材料,还
动辄打她、摧残她。打她的头,打她的脸,打她手术后没有愈合的伤口,用
脚踢她的腿与小腹。住进“牛棚”之后,他们单独提审她,早晨去,晚上回
来。凡是厂里开批斗会,都把上官拉去陪斗。挂黑牌子,坐“喷气式”,样
样都落不下她。他们还勒令上官不准与他人讲逼她交待的问题与内容,不准
说在审问时挨打。上官不论在厂里受到什么样的折磨,都不能跟人倾诉,回
到家里也不敢说。只有她嘴角边时常残留着的血迹与身上新添的伤痕在向人
们述说着她在厂里又遭受到了什么样的毒打与凌辱⋯⋯
这天白天她被提去审问时,确实又遭受了一次野蛮的毒打。提审者逼她
写一份异常重要的交待材料,写不出来就打。晚上,丈夫贺路到车站接她,
从下公共汽车到回家,她一句话没有说。贺路端上热在锅里的饭菜,怎么让
她也不吃,嘴里喃喃地说着:“给我写材料,给我写材料⋯⋯”问她写什么
材料,她又不说了,木然地坐在那儿,昔日那双妩媚灵透的眼睛好像干涸了
的枯井,没有一点光泽,没有一滴眼泪。
贺路看到她嘴角上的血迹,知道上官又挨了打。贺路轻轻解开上官的衣
裳,只见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旧伤痕上印着新伤痕⋯⋯贺路心里一
阵寒栗。他用卫生棉蘸着温水为上官擦拭伤痕和血迹,说:“上官,你难受
就哭吧,哭吧。哭出来也许好受些⋯⋯”
上官云珠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月光已经从上官的身上,脸上悄悄
地退去了,屋子里幽暗、静谧。
窗外,一辆汽车“轰麦”吼叫着疾驰过去,那是城市民兵指挥部的武装
民兵在夜间巡逻,强烈的白炽光束划过夜空,像是骤然掠过的恶魔的飞翼。
屋内,睡在上官身边的贺路“哼哼”着睁开眼,喉咙里咕哝了一句:“睡吧,
上官⋯⋯“侧过身又睡去了。
上官云珠慢慢扶床下到地上,慢慢扶床站起来,慢慢环视一下屋内:曾
经摆放过毛主席、周总理接见她的留影照片的写字台,曾经挂着齐白石、徐
悲鸿、叶浅予等著名画家送给她的字画的墙壁,曾经无数次地照过她的姿质
丽容的穿衣镜,依然在“咔 咔”走着的猫眼绿大理石座钟“􏢷——!􏢷—
—!􏢷——!”声如敲馨击鼓般地响了三下,此刻是公元1968 年11 月22
日凌晨3 时——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清晨,当纷纷攘攘的人世间重又开始喧嚣的时候,上官云珠已经静静地
躺在楼前的水泥地上——一颗影星就这样殒落了。

no.52 美国影星玛丽莲,梦露之死
一个好莱坞性感女星的毁灭
——美国影星玛丽莲,梦露之死
玛丽莲·梦露,美国40 年代好莱坞影星。个人生活辛酸,苦痛,但在银
幕上总是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绰约可爱而风致宜人。因此有人把她的形象
奉为二次大战之后到50 年代期间美国富裕社会的象征。她曾主演过多部影
片,如《王子与舞女》、《不合时宜的人》等。1962 年8 月4 日午夜,她死
于洛杉矶她的住所旦。对于她的死,一直争论了20 多年。
在美国和西方世界,玛丽莲·梦露的艺名和身世,几乎是无人不晓的。
50 年代和60 年代初,这名从孤儿院出来的姑娘红透整个好莱坞,使多少爱
慕虚荣的女孩子羡煞;而她在36 岁的风华之年突然自杀身死,又使万千影迷
困惑不解。
从红得发紫到香消玉殒,这个薄命的好莱坞女演员的身世沉浮,已可写
成一本悲剧气氛浓烈,触及美国明星制度阴暗深处的醒世小说。
身高5 英尺4 英寸,体重115 磅,金发、碧眼、身材苗条,含情脉脉,
这就是19 岁的诺玛·琼,一个有着美好向往和追求、虽然十分漂亮但身份普
通的美国女孩子。她是一个遗腹女,母亲有精神病,因而从小就被孤儿院收
养。从少女时代起,她做过裸体模特儿,这就引起了制片商的注意。她不了
解好莱坞腐朽堕落的一面,而当她成为玛丽莲·梦露而出名之时,这位号称
“性感女星”的女郎,便难以自拔了。
刺激观众的感官,便是制片巨头们的无穷财源。梦露只好丢掉她在斯特
拉斯伯格演员训练班学来的表演才能,而听从导演、制片商、经纪人的摆弄。
旋风般的崛起,疯狂的广告宣传,千百万张性感的招贴画,一部接一部用低
级趣味招来观众的影片。梦露走红了,她主演的电影的票房价值屡屡打破纪
录。梦露就以“大腿艺术”成为好莱坞一棵永不枯竭的摇钱树。
在她“飞黄腾达”的日日夜夜,梦露在哪里出现,便招来如痴如醉的喝
彩、狂叫和口哨声。她的表演不是没有特色。在摄影机前,梦露以稀有的傲
慢伴同着随和的气质,以她相当完美的体型,自然弯曲的睫毛、洁白无瑕的
牙齿和偶尔挑逗的动作,赢得了无数影迷。“回眸一笑百媚生”,她使观众
倾倒,使好莱坞的老板们倾倒,甚至使美国的政界人士,包括堂堂总统,也
把梦露引为座上客。
玛丽莲·梦露一跃而成为美国的一代红星和社会名流,也招来了数不清
的流言蜚语。一个靠色相走红的女星,人们的七嘴八舌是可以想见的。
为了追逐超额的金钱,别人利用梦露的美貌和肉体;而梦露为了当一名
红星,也利用别人的资本和声名。她陷入了苦闷之中。
梦露为艺术灵感的泯灭而自责和痛苦,她在短促一生中接受最后一次《女
士》杂志记者采访时说:“我不介意开玩笑,但我不喜欢被人当作开玩笑的
对象。我想成为一个艺术家⋯⋯一个坦诚的艺术家,但我好像站在一个没有
基础的庞大结构上。”这个“庞大结构”就是好莱坞的重重黑幕以及要控制
她的强大势力。梦露辛酸地陈述:“他们要你哭,但只准你掉一滴眼泪。如
果你掉了两滴,便被认为是拙劣的演员。一个演员不是一副机器,但他们却
把你当成一副机器,一副赚钱的机器。”
精神的压抑使她经常失眠,不时服用安眠药,她不得不聘请格林森大夫
作为她私人的精神病医生。
药物和医生无法治好她的病。她的病根在于人生的追求和现实的距离太
远了。梦露尽管在银幕上活蹦乱跳,强作欢笑,但她的私人生活却充满了坎
坷和不幸。她多次对记者说:“我需要的是一个男人,一段婚姻,一个家庭
和孩子。”这个最朴实的女性和母性的愿望都没有如愿。她结过三次婚,却
没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更没有孩子,她第一次和海军商人詹姆斯·多尔帝短
暂的婚姻破裂时,才十六、七岁; 1954 年和迪·马吉奥的结合又失败了;
1956 年她嫁给著名剧作家阿瑟·米勒,到1960 年又告离异。
落落寡欢,忧郁伤神,她在同她的好友、诗人卡尔·赛特伯格喝酒闲谈
时吐露:别人负己甚于己负别人。
梦露不喜欢梦露,而是喜欢已经逝去的诺玛·琼——她从影前的名字和
形象。一次,梦露把自己的一帧照片赠给她的友人,一反她在电影银幕上的
作态,她不施脂粉,不露大腿和胸脯,而是身穿晨衣、头发自然,还有点睡
态惺松。她在照片旁题字:“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她要的是朴实无华的
诺玛·琼,这才是她的真情流露。
梦露的真情只能有瞬间的展示,作为一个感情浓烈的女子,她怎能不悲
哀呢?!
1962 年8 月4 日是一个周末,这是梦露悲剧一生的高潮。
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有两个来历不明的人秘密窃听、录制她的来往电
话谈话。有消息说,她曾扬言要揭发一个重要人物的丑闻,并声称要为此举
行记者招待会,显然,她受到了外人不得而知的威胁。梦露早就立下过遗嘱,
以防不测。
死前一大,她对人说:“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厌倦了被人当做玩物。”
周末这一天的早晨,人们还看见梦露脸庞鲜艳。谁也没有料到,这是临
终前的最后光彩。
玛丽莲于前一天傍晚5 点15 分,曾打电话给她的精神病大夫拉尔夫·格
林森博士,说她失眠。博士建议她去附近海边兜兜风。她转身对看护妇尤妮
丝·默丽太太说:“不想去海边,要不就在这附近转转?”接着说了一声“晚
安”,便走进卧室。据说当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默丽太太说:“我是半夜里睡的,那时,她卧室里灯还亮着,我也没在
意。可是,三点钟醒来时,看她房里开着灯,我便起来去看看。门锁着,没
一点动静,我心里发慌,跑到院子里,凑着窗帘缝往里瞧,看她样子像是过
去了,便赶紧叫格休森博士来。”几分钟后,博士赶到,用拨火棍打破玻璃,
进了房间。
玛丽莲一手拿着电话,趴在那里。身上裹着单子。博士看她已经不行了,
便立刻请内科大夫思格尔贝格来,确诊已死亡。于是,在清晨4 时20 分,电
话通知警方。
据警方调查,“无任何外伤,房间亦无骚扰痕迹,未发现遗书。床头柜
上有瓶倒放的安眠药瓶。估计梦露女士进房不久,约在晚8 时左右死去。”
发现的当时,玛丽莲除了“香乃尔五号”之外,身上未著一物。
于是叫来验尸官。遗体给裹着粗蓝布,抬进运尸车里,送到魏斯特伍德
停尸场。到了停尸场,是这样登记的:
验尸号码: 81128。姓名:诺玛·琼·培克。白人。女性。年龄36 岁。
身高166.4 公分,体重53.2 公斤。胖瘦适中,十分健康(按此比例扩大,则
成米洛的维纳斯矣!)。
乔·迪·马吉奥闻讯,由纽约飞抵洛杉矾。
玛丽莲死后第三天,即8 月8 日,在魏斯特伍德举行了简朴的葬礼。
葬札由乔·迪·马吉奥主持。按“故人生前遗愿”,影星名流,一律未
请。出席者,共23 人。均是她生前熟人,裁缝店老板、美容师、司机、广告
人、经理人、律师以及迪·马吉奥的儿子。
迪·马吉奥一个人伤心地走在灵柩之前,痛哭流涕,连连说:“我爱你!”
她的第一个丈夫装作不知此事;第二个丈夫则一人关在康涅狄格州自己家的
农场里,对前来采访的记者,一律“无可奉告”,赶走了事。如果梦露不遽
尔辞世,有人说,她可能同迪·马吉奥破镜重圆。
葬礼上,令人伤心落泪的,是宣读李·斯特拉斯伯格从纽约发来的唁电:
“她创造了一个神话,那只有生平受人欺凌的少女才能完成。对于全世
界来说,玛丽莲·梦露无疑是‘永恒的女性’的象征⋯⋯”
玛丽莲死后的第12 天,即8 月17 日,公布了她的遗嘱。她有不动产合
50 万美元,将其中的一半(约合25 万美元)遗赠给李·斯特拉斯伯格。
看来,玛丽莲内心的唯一支柱,便是她的老师李·斯特拉斯伯格。
玛丽莲死后,关于她的书和影集,数量之多,在演员中是少有的。在她
生前,莫利斯·索洛托夫写过一本她的传记。后来,本·海克特、弗莱德·劳
伦斯、李奇兄弟等人都写过,美国至少出了她八种传记。其中引人注目的,
是美国新新闻主义的宗师之一,诺曼·梅勒写的《玛丽莲其人与死》。
梦露已矣,她离开世界差不多已有四分之一世纪,但梦露热至今不衰。
关于她的生平,她的秘闻,她的死亡,她的真相,不断有人在写,而且还在
继续写下去⋯⋯
自杀还是谋杀的争论,进行了20 年。就在1982 年,又就梦露之死进行
了五个月的调查。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据说当时搜集的物证的一部分,
特别是梦露的日记,后来不见了。更有爆炸性的是洛杉矶《环球报》的题为
《我目睹玛丽莲·梦露被人谋杀》的报道。一位前救护车人员追述说:“我
当时正在设法救活因服过量药物而昏迷的梦露小姐时,被一名‘医生’推到
一边。这名‘医生,将一种神秘的注射液注入她的心脏。”
虽然说得活灵活现,但在美国这样一个连总统的死因都查不清的国度,
恐怕梦露的真正死因,也将永远是一个谜。
如果她是自杀,也如鲁迅所说:“自杀也是对环境的一种抗议。”
如果她是被谋杀,那么,这不仅是肉体上的,也是精神上的。
梦露的最后一部影片,名叫《不合时适的人》(摄于1960 年)。在这之
后两年,她终于愤而离开了她早已不适应的“环境”。她是那个“环境”的
美丽的牺牲品。
在她身后,美国有人拍了一部《成名泪》的电影,描述梦露为了拍戏、
成名而出卖色相的秘闻。情节是否真实,人们难以判断,但是,美国一个红
透半边天的女星在一举成名前后的种种辛酸,倒可以从中窥见一个社会在怎
样毁灭着一个人,而且还在继续演出着这种悲剧。

no.53 名妓赛金花之死
昨日风流,今已白头,一副骸骨谁人收?
——名妓赛金花之死
赛金花在中国女性历史名人中是排不上号的。但她毕竟是在“庚子”
( 1900 年)前后风靡一时的人物,而且她一生的遭遇,在女性来说,确是
我国五千年历史长河中一罕见的奇人。
提起赛金花,人们仿佛有一种既好之又恶之,欲弃之又招之的矛盾心理。
有人说:赛金花是屎克螂坐花轿——既臭又美。人们为何对赛金花有这些看
法呢?事情很复杂,因为她既受害于人,而又害之于人;她既是身价很高的
状元夫人,又是不齿于口的卑贱妓女:她既是身盈万贯的贵人,又是衣衫褴
楼的乞丐;她既会用四国语言,又是认字不满斗的文盲;她既是能歌善舞的
艺人,又是鼠目寸光的庸人;她既是银屏上和文学作品中的主人公,又是被
人任意唆使的仆人;她既是为國家作出一定贡献的好人,又是失去民族尊严
的罪人。如此等等,可泣可歌,亦艳亦凄融合到赛金花一人身上,或许也是
世界史上绝无仅有的。这与她所处的时代背景,与她放纵不羁的思想品格和
浪荡行为,有悖于我国传统伦理道德不无关系。因此,她的功过是非,不屑
历史学家一顾。
半个多世纪以来,人们——尤其苏、鲁、皖、京、津、沪地区——在赛
金花身上编出了许多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的故事。有的把她作为一代绝
世美人加以赞赏,有的把她视成一身肮脏予以谴责,有的把她看作名噪一时
的政客,有的斥她为卖身求荣的娼妇;有的说她是冲破封建礼教的英雄,有
的骂她是伤风败俗的祸根。众说纷纭,不一而足。赛金花之所以未被遗忘,
除上述种种因素之外,自然与当代文学家夏衍写的《赛金花》六幕话剧有关,
与《赛金花》电影有关,与《孽海花》小说有关,与粉碎“四人帮”后的江
青≠赛金花≠蓝萍这两朵“造孽花”融合到一起有关。
赛金花是赵灵飞的花名;赵灵飞是赛金花的乳名。因此,叙述赛金花应
从赵灵飞的根本家乡说起。
赵灵飞生于清同治七年(戊辰)二月十四日(公元1868 年3 月7 日),
原籍安徽歙县,家境贫寒,其父赵八官(浑号八哥),母曹氏,姐兄三人,
灵飞最小。同治八年,皖南地区发生水灾与霍乱流行,赵八官一家五口,背
井离乡,外出逃荒。8 岁的男孩于杭嘉湖途中夭折。赵家夫妇领着5 岁女儿
凤灵,1 岁的灵飞来到苏州。在城内萧家巷小住一年后,迁至城外木读镇南
小街,凑凑合合开了一爿“老虎灶”,以五个小钱一瓶水,一个铜板一客茶,
过着艰辛的生活。
同治十二年初冬,因邻居家起火,一下烧掉半条街,赵八官的两间茅草
屋也烧成灰烬。在这走投无路时,他想起苏北盐城乡下有位叔伯哥哥赵银官,
于是把凤灵过继给苏州城内同乡洪家当婢女,夫妇俩带灵飞渡江北上,灵飞
8 岁时,母亲去世,两年后父亲续弦潘氏寡妇,系一轿夫之妻。潘氏生性温
和,聪明贤惠,为人厚道,把灵飞视为亲生女儿一样。
灵飞从小聪明过人,她虽则一天学没上,但记忆力特强。5 岁时在苏州
已学会许多歌谣,能讲不少民间故事。到了10 岁左右,已显示出她那灵心四
照,妙舌连环的才华,加上长得肌莹肤润,樱口桃颜,举止文静,一身秀气,
绽出了春天芍药,冬日腊梅般的风韵。每逢民间庙会或大户人家的婚丧之事,
她总想去献歌弄舞,讨回几个铜板留作自己零用或给家里买点油盐。她有时
手拿盘,筷当作敲打乐器,有时带着莲湘,或是一柄竹剑,连歌带舞地唱着
《孟姜女哭长城》、《烟花女子告阴状》、《月沉西厢》、《闺宫怨》、《杨
八姐游春》、《千里寻夫》、《蜂飞蝶舞满园春》等数十个曲子,名振乡里,
遐迩四方,委实讨人喜爱。13 岁时,其姐凤灵已解脱洪府的缰羁,成为苏州
《春茗荣新》有名的歌女。她把灵飞从乡下带回苏州,改名为赵彩云。她与
凤灵姐一道,进出荣社、戏馆,卖唱侍人。不久,姐妹俩便成为姑苏城内公
子哥儿们关注的人物。随着岁月的推移,彩云含笑斜睇,嫣然倾城,被誉为
苏州的“花榜状元”,招来许多豪门公卿,江湖骚客,沦为名妓。
光绪十二年(1886 年),赵彩云被苏州状元、兵部左侍郎洪钩(号文卿)
看中,遂纳为妾。洪钧授名为洪梦鸾,以掩去赵彩云妓女之讳。但由于同代
文人樊山已作《彩云曲》,洪梦鸾一名并未被社会所承认。光绪十四年,洪
钧受朝廷之命,出使德、俄、奥、荷四国为公使。状元原配张夫人,因身体
弱多病,又是小脚,不愿飘洋过海,远离故乡,遂以妾代之。求之不得的赵
彩云,竟一跃戴上公使夫人的桂冠,兴高彩烈地于“戊子”年五月十九日(公
历1888 年6 月29 日)由,希望明天你和你儿子带上看护,去重庆照料。”实际上周此时处境
已与软禁无异。
时周佛海的次子周之友刚好来家,杨淑慧告诉儿子准备明日去渝。周之
友把嘴一撇:“我不会照顾,我不去!”
戴笠满脸秋霜地说:“你知道,当我要什么人干什么事的时候,是没人
敢回我半个不字的。”
周之友振振有词地答:“我不是你的部下,用不着执行你的命令。”
这个一向见官高一级、衣角上带刺的戴笠,岂容这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辩
驳,登时以威相逼,“你不去?今晚非跟我走不可!”
一个不依,一个不饶,局面尖锐对峙,周之友的外祖母、母亲都吓哭了,
再三劝他还是去好。周之友也知道岂能拧过戴笠?便说:“去可以。不过我
一不和他们住在一起,第二我要有行动自由。”
戴笠也见风转航,接口说,“所提条件,可以答应。只是我也有两个条
件:第一你要换个名字,第二不许你看你父亲在重庆的老友。”
杨淑慧当场给儿子改名周祖逵。戴笠说:“现在我给你写封介绍信给毛
人凤,到重庆后,由他安排你们。”
次日一早,杨淑慧、周之友和看护马小姐,便登机直飞重庆。
在白市驿下机后,军统总务科长侯桢祥开车将他们送到“中美合作所”
特区戴笠住地杨家山,与丁默■、罗君强会合一处。
次日早晨,杨淑慧母子去“四一医院”探视周佛海病情。周占用了三间
病房,由长沙长海医院' target='_blank'>医院伙食、医药均为上等规格。在
美国医生精心治疗下,病势已见好转。父子相见后,周佛海第一句话就说:
“不是我叫你来的!”
周佛海有两个儿子,长子周少海是前妻所生,中央军校14 期毕业,本在
胡宗南部当连长。周投敌后,被关在兰州。次子周之友,名幼海,为杨淑慧
所生,曾留学日本。在沦陷后的南京,他结交了一些地下党员。对其父汉奸
行径,一直引为耻辱,父子长期不和。
过了三天,周之友见到毛人凤,问对他作何安排?毛说:“戴先生来电,
你的事由他回重庆后亲自安排,希望你安心等待。”周之友故意反问:“戴
先生在信里,不是要你为我安排吗?”毛怫然作色说:“我只能按戴先生电
报办事。”
又过几天,周佛海已病愈出院。一行人便由杨家山搬到白公馆软禁。
周之友与乃舅杨惺华住楼下左厢房,罗君强与周佛海的两名副官分住右
厢房前后间。中间布置成客厅,摆了八仙桌和椅子,四周是藤椅和茶几,人
或躺或立,可凭栏远眺。楼上左厢房前间由周佛海夫妇居住,后间住看护小
姐和广东老保姆。右边前后间分别由丁默和马骥良(伪储备银行秘书处
长)夫妇居住。
各房间家具齐全。顿顿鸡鸭鱼肉,八菜一汤。旧历春节,更酒宴丰盛。
在这里,除不准跨越大门一步外,凡下棋、打牌、唱戏,甚至看《新华日报》,
均可“自由”。
抗战胜利后,首遭处决的汉奸,是汪伪考试院副院长缪斌。1944 年4 月,
接手汪精卫出任汉奸政府主席的陈公博,行政院副院长褚民谊等,均处死刑。
报上大字标题,大倒这群汉奸的胃口:从过去饭桌上的“风卷残云”,
渐变成举箸不语,食不知味。周佛海更牵肠挂肚,心事重重,整天在走廊上
看云看树,闷声不语。
胜利不久,在上海,戴笠陪同“中美合作所”美方副主任梅乐斯去看周
佛海,谈话都通过翻译。到白公馆后,周佛海托看守买来英文字典,一度雄
心勃勃,准备复习英文,将来好投靠“山姆大叔”。殊不知时移事易,金风
乍起,木叶飘零,脑子里全为兔死狐悲之感所盘踞,周佛海可是连一个字也
学不进去了。
4 月底,周之友接到出狱通知。晚上,父子俩作了一次长谈。周佛海要
儿子去美国念书,他说:“你妈给你的钱,足够你到美国去念书,还是到美
国去好。”
周之友大声争辩说:“到现在为止,我一生都是由你支配的。今后,我
要走自己选择的路了!”望着这长角的“羔羊”,周佛海只好耷拉着头,认
输地说:“好了,人各有志,一切你自己决定吧!”
周之友出狱后,先去成都住了半月。接着和萧孟能回到重庆,设法买到
机票,于6 月初回到上海后,才知道他母亲已由军统押回上海,追缴遗产。
周之友哪管这些家事,经过与地下党联系,月底,到了解放区淮阴。8 月,
在中共中央华中分局加入共产党。继受组织派遣,回上海从事地下工作。解
放后,在上海政法部门工作,现已离休。
周之友离开白公馆后,周少海火气更大,踉老头子狠狠干了几仗。周佛
海受不了,向侯梅祥提出:“你把他送走吧,否则我一天好日子也不能过。”
周少海就这样离开了白公馆。
蒋介石纵容、庇护汉奸的行径,激怒了国人。迫于国内外舆论的压力,
1946 年9 月,蒋介石始令军统将周佛海等专机押返南京,关进老虎桥监狱,
由南京高等法院院长赵琛主审。11 月7 日,周佛海被判处死刑。他提出上诉,
最高法院仍维持原判。事情至此,按司法程序,唯有家属可提出抗告。不料
农历年三十(1947 年1 月21 日)下午,杨淑慧的抗告被司法行政部驳回。
从初审、宣判,到抗告,为保丈夫一命,杨淑慧不惜八方奔走,金条开
路,找遍了顾祝同、陈果夫、陈立夫、陈布雷和军统首脑。她曾破费两大根
金条托请庞炳勋、孙殿英、吴化文等六位投敌将领,给周佛海写了“于抗战
有功”证明,可惜均毫无用处。
按蒋政府法律,抗告驳回24 小时后,随时可拖出枪毙。杨淑慧无比惊恐,
马上去找蒋的机要秘书陈方,说:“如果佛海真有三长两短,我也不是没有
办法的。”陈方好奇地反问:“有什么办法呀?”
杨淑慧说:“蒋先生曾有一封亲笔信给佛海,信上说:‘顷闻君有意回
头,不胜欣慰;望君暂留敌营,戴罪立功。至君今后政治前途,余绝对予以
保证,望勿过虑为要。’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写了‘知名不具’四字。但
这是蒋先生的亲笔信,因为佛海认识他的笔迹。这封信我早送到香港银行保
险柜封存。如果佛海真被处死,请不要怪我撕破脸皮,将全信公开发表。这
样,世人都将知道,蒋先生好话说尽,还是置人于死地。这对一个政治家的
政治道德和信用来讲,总不是好事吧!”
一番话,把陈方吓得汗毛倒立,赶紧出来圆场。他说,“蒋先生早说过,
枪毙周佛海,不经他批准,任何人不能擅自决定。明天大年初一,我去蒋先
生那里拜年,一定提醒他这件事。我拿头担保,周佛海不会枪毙,你回去好
好过个年吧!”
大年初四(1 月25 日),杨淑慧去给陈方拜年。陈方告诉她说,他已把
法院报批周佛海的公文压下来了,并已和蒋先生谈过此事,你可以一百个放
心。”
当天,陈果夫弟兄又呈文给蒋,说周佛海在抗战“胜利前,能按照政府
计划,在京沪一带暗中周密布置军事,胜利后使江浙西省不致陷入共党之手,
不无微功。拟请⋯⋯准予缓刑或减刑处罪。”
3 月26 日,蒋介石假戏真做,以国府主席名义下令特赦,改判周佛海为
无期徒刑。
这出话剧远未收场。后周佛海在狱中生病,杨淑慧又动脑筋想保外就医,
沾上一个广西籍国大代表马某老婆的路子。此人是个巫婆,住在豪华的安乐
酒家,家中设坛治病,杨淑慧曾为丈夫向她求过香灰面药。
这天,马巫婆压低嗓门,神秘地说:“我认识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你
肯出40 根大金条,她有办法使你丈夫保外就医。”
杨急于知道:“他究意是什么人?”
马显出更加神秘的神情:“是陈小姐。”
当时南京城里,正盛传着陈洁如回国抢夺第一夫人位子的事。杨听后大
吃一惊:“你真认识这位陈小姐?”
“当然认识。” “你要能介绍我和她见面,
由她当面向我谈清,她能让老头子答应周佛海保外就医,40 根金条我保证不
少一分一厘。”
马巫婆采取关门战术:“那怎么行,人家和老头子的关系,在外面是绝
对保密的。你和她见面的事万一传出去,问题就闹大了。
从马家出来,杨淑慧赶到监狱,把这桩没做成的生意,说给周佛海听。
周佛海既不相信事有可能,又担心拿不出这么多金子。
杨说:“卖点首饰,东凑西凑,或许能凑足40 根条子,问题在于到底是
真是假?”
周佛海为官20 余年,可谓长袖善舞,搜刮有术。虽上比“四大家族”不
足,却下比省县官员有余。胜利后,据中央银行国库局查抄汉奸财产登记帐
册,周家保险柜共藏黄金91 条,计910 两。各种金戒指52 只,价值黄金335
两。翡翠项练2 串,上缀大小翡翠103 粒,价值黄金335 两。连同翠镯、白
金钻石圈、珍珠等,总值黄金1858 两。另外,尚有美金8 万元,以及名贵印
章、字画。这就难怪杨淑慧不把400 两黄金当回事情。
隔了两天,马巫婆找上门来问杨,拿定主意没有?此时,杨既怕失掉机
会,又怕上当受骗。想了半天,来个折中。提出先给20 根,余数待事成后再
付。
马故意装神弄鬼,说等回去问明对方,再来回话。晚上,马来表示同意,
讨了20 根金条去。
不出一个星期,一个自称军统军法处的特务,来找杨淑慧调查此事。杨
矢口否认。以后马巫婆也再三叮咛她:千万要顶住。
这军统法官隔天就来,催逼甚紧,谈话中隐隐约约,主动道
破了事实真象。临走,恶狠狠地说:“明天我再来,万一有其事,你得
负责!”
这下,杨淑慧可吓破了胆,忙找马巫婆。马也慌乱起来,把真话都吐露
给她:“所说那陈小姐,其实是毛人凤老婆,想利用你保外就医心理,敲一
笔竹杠。这两天来的法官是郑介民派的。
毛郑两人是对头,郑介民想利用这事来搞毛人凤。毛人凤老婆要我告诉
你,只要标一口咬定没有这事,她愿把金条还你,军法官拿你也无法。”—
—仅从此事,也可以看出戴笠死后,军统内部以郑介民、毛人凤、唐纵分为
头领的广东、浙江、湖南三派,为争权夺利,激烈倾轧的情形。
杨淑慧依计而行。第二天军法官来了,她不但抵死赖掉,且当面具结,
为的是取回20 根金条。
1948 年2 日,周佛海病死狱中,结束了这卖国巨奸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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