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中有一句话，“鉴古易，鉴人难。”在河南洛阳城中转一圈，大大小小的古玩市场内，水深莫测，真假难辨。随口询问几位店主，手里有没有真正的“老货”，个个表情神秘，讳莫如深。“最近在查大案，风声紧，都不做生意了。”一位店家向新黄河记者眨了下眼，低声说道。
店家口中的大案，正是洛阳“宋氏四兄弟”犯罪团伙覆灭案，如今在整个洛阳城内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宋氏四兄弟”虽然已经倒台，但洛阳盗墓、倒卖文物之事始终难绝。新黄河记者经过连日暗访，总算摸清了古玩黑市的一点门道。在这个水深无比的黑市中，一件“元代钧窑碗”喊价1万，一件“宋代手砚”喊价5万，一件修补过的“唐朝万年罐”，卖家声称18万元少了一分不卖……
古玩市场生意冷清，店家纷纷闭门谢客
作为十三朝古都，洛阳是中国文物收藏的“宝地”，地下、民间的文物数量惊人。二十年前，洛阳曾被称为“中国三大古玩市场”之一，和西安、北京呈“三足鼎立”之势。近些年，洛阳古玩市场逐渐走下“神坛”，不少古玩城纷纷倒闭，从业者转行，已不像北京、西安、天津、上海等城市那般热闹。尽管如此，洛阳古玩市场的底蕴犹存，如今除了三砚局古玩城、老洛阳古玩城、天子驾六古玩城、龙门古玩城等几个大型古玩城外，市区还分散着不少古玩个体店，以及数不清的古玩地摊，深受当地老百姓和外地游客追捧。玩赝品的，玩老货的以及玩拍卖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近日，新黄河记者连日走访洛阳大大小小古玩店，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店内都摆放着许多古锈斑斑、品相精美的古玩，陶瓷、瓦罐、铜镜、玉石、手串等等。
令记者感到奇怪的是，大多数的门店却都处于关门歇业状态，只有少数几家店仍在营业，还有不少门口挂着“商铺转租”的横幅。由于逛古玩城的人稀少，营业的店家也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要么玩着手机，要么索性打起盹来。
“为啥周围店都关门了？”在一家大型古玩城内，记者跟一位正在营业的商户老板闲聊。
“最近都没啥生意了，而且上面经常来检查，就都不干了。”老板告诉记者，这几天洛阳宋氏四兄弟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公安部门、市场监管局的人经常过来抽查，很多店主怕惹上麻烦，索性就回家歇一阵了，只在各家门店玻璃上留下电话号码，有需要的买家自然会主动联系。
根据各个门店留下的电话号码，记者拨打过去以后，先后向几位店主询问，手里有没有真正的“老货”，但均遭到回绝。“最近不做生意，不用问了，整个洛阳都没人卖老货了。”一位店主坦言道。
暗访古玩地下黑市，疑似文物偷偷售卖
“没有熟人引荐，一听又是外地口音，根本就没人敢接待你。”新黄河记者以“买家”的身份，在洛阳暗访数日，依旧没能摸到门路。一次偶然机会，记者结识了洛阳当地一位玩古玩的老人。交谈几次下来，他发现记者诚心想买，便留给记者一个电话号码，称可以找此人试试。记者拨通了这个电话，声称是老人介绍而来，并表达了迫切想要买点“老货”的心意。
“你要真想要，我可以给你一个地址，你去那里看看，就说我介绍来的。”电话那头是一位男子，在探完记者的底后，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松了口。根据该男子提供的地址，记者来到位于中州东路的一家古玩店。店内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瓷器、青铜器、陶俑。记者表明真实来意之后，店家并未急于答应，而是先让记者看一看店内摆设的古玩，询问有没有相中的。“你看这个唐仕女俑，其实是清朝人仿造的，绝对的高仿货。你要相中，一对儿卖你3000就行。”店家极力向记者推销。
记者仔细“掌眼”一番后，婉拒了店家好意，仍坚持想要看点真正的“老货”。几番交谈下来，店家终于被打动了，于是先把门关上后，从一个角落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钧窑小碗。此件小碗造型隽秀，盈盈可握，天蓝釉面萤润光亮。“这可是正宗元代钧窑，绝对的好货，你看看这釉面，这上面的一点红……”店家介绍说，这可是好多年前出土的宝贝，一直都没舍得出手。之后，记者表示还想看点别的，店家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锦盒，打开一看是一块抄手砚，用手轻轻抚摩砚台，感觉滑润细腻，像极刚刚出生婴儿的皮肤。“这可是宋代手砚，已经找专家鉴定过了。”店家继续说道。记者询问这两件“宝贝”的价格，店家表示，钧窑小碗1万，抄手砚卖5万。
“还有没有更好的？”记者欣赏完这两件“宝贝”后，继续向店家询问。
“给你看样好东西。”店家走到另一个角落，打开一个上锁的橱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大物件”，用塑料袋包了起来，显得颇为神秘。店家缓缓打开塑料袋，再扒开外面裹着的报纸，一个瓷罐赫然映入眼帘。瓷罐大约高20厘米,器型端庄，色彩华丽，上面还有修补过的痕迹。“这可是镇店之宝啊，唐代万年罐，少了18万不卖。如果不是有破损修补过，那可就是无价之宝了。”店家颇为得意地说。
是真文物还是忽悠？古玩店已经涉嫌违法
这家古玩店主展示的三件“宝贝”，究竟是否为真品呢？店家一再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些宝贝都是前些年在洛阳当地刨出来的，一直都没敢出手，过了七八年才敢拿出来偷偷卖。看记者依旧一脸狐疑，店家继续表示，“你可以带人来掌掌眼，我只卖给懂行的有缘人。”
回想二十年前，洛阳形成了一个由“散户、支锅、大佬、老广”等角色形成的地下文物流通链条，其中大半个地下文物市场由宋氏兄弟掌控。宋氏兄弟名下还有一个颇具影响的纵横文化城，成为他们的文物倒卖平台，他们在郑州机场还有内线，成百上千件珍贵文物最终流向海外，给国家文物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至于宋氏兄弟所掌握的盗掘文物，“其质量和数量远超洛阳博物馆所藏。”2002年，洛阳掀起了一场打击盗墓贼的风暴，公安部督办“12·10文物大案”，宋氏兄弟犯罪团伙被查，“老三”宋彦庆被抓，“老大”宋彦彬闻风潜逃，盗墓、倒卖文物之风才稍有遏制。不过，随着2004年“12·10专案组”的被迫解散，这起部督大案有始无终，洛阳盗墓、倒卖文物现象始终未绝，过去十余年来屡有案件发生。“洛阳盗墓风气始终未绝，有些人早不干了，有些人还在铤而走险，这些年公安机关打击力度也没那么大。说到底，这都是宋氏兄弟留下的祸根，当年要是能够‘一锅端’，洛阳的风气可能早变了。”谈起洛阳盗墓、倒卖文物的历史，不少当地人纷纷感叹。
尽管如此，在古玩市场进入到一个“十品九赝”的时代，想要在市面上找到一件正品真品，犹如大海捞针。记者看到的钧窑碗、手砚和万年罐，究竟是否为真正的文物，尚且难以判断，还需专家进一步鉴定。
12月8日，新黄河记者将此事反映给洛阳市文物局。一位工作人员表示，洛阳市合法的文物买卖只能通过洛阳市文物交流中心，里面所有可出售文物都有正规来源，也绝对是保真的。至于古玩店里出售的疑似文物，他们没办法进行鉴定，对于买卖也没有管辖权。
不过，法律人士认为，这家古玩店可能已经涉嫌违法。“道理很简单，店主这么卖古玩，要么违反《文物保护法》，要么违反了《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或《刑法》。”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付建律师解释说，目前文物市场的东西大部分分两种，一个是所谓的真品，一种是赝品。真品大多数是出土文物，店家交易就是违反了现行的《文物保护法》，如果把赝品当作真品来卖，交易一旦达成，金额小的算是虚假夸大，违反了《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数额大的恐怕就构成诈骗罪，就要触犯《刑法》了。
新黄河客户端记者：郭吉刚 编辑：孙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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